chapter4

小孩子的适应能力远比想象中好。　　余予有时候还会想念之前不受拘束的日子，但想要陪伴妈妈的心愿让她慢慢真的学会习惯受约束，尽管过程十分痛苦。　　而每次受到妈妈的严厉批评的时候，余予还是忍不住想回奶奶家。　　比如，电池事件。　　　　之前在爷爷奶奶家，余予的零花钱基本从没少过，虽然小孩可选择的除了糖果也就是玩具，但她花的随心所欲。回妈妈家之后，基本没有零花钱了，只有每次余予和妈妈商量，表现出强烈想要购买的欲望，妈妈和余予再三确认之后，再买下给她。　　倒也不是不给余予玩具和糖果，但被妈妈把控着大权。　　前不久余予吵着要买灯笼，打开开关是大红色，漂亮的电灯笼。妈妈给买了。　　但没过多久，余予就发现电池没电了。　　　　余予想着哪天和妈妈提一下买电池的事，但最近妈妈工作很忙，学校里寄宿生班级总是有很多生活琐事。让余予开心的是，偶尔妈妈会让在她班上念书的表姐苏安南周末带余予玩。　　表姐是大姨的孩子，比余予大四岁多，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表姐还有一个亲弟弟，苏安淮，比苏安南小两岁，比余予大两岁，但余予很少和他玩，他还没和姐姐一样来县里上小学，余予只在外婆家聚会和拜年时候见过他。　　　　周末，大姨带着苏安淮来学校看表姐。表姐正带着余予检查新买的灯笼。　　大姨给表姐做了不少家常菜，看着表姐吃。余予在一旁，心底感慨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不骗人。　　大姨招呼余予也吃一点，余予拒绝了。表姐的妈妈好不容易来一次，表姐一定很高兴。　　苏安淮一个人在旁边玩画片，余予过去观望了一下，见他就只是把画片拍的翻来翻去，觉得没意思，又自己去抠灯笼里的电池。　　该换了。　　　　“噢，看我这记性，突然想起来，上次找你妈拿了50块钱，予宝，你给你妈妈吧。”大姨忽然转过身对余予说。　　余予没打算接，50元对当时的她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了。万一自己弄丢了怎么办。　　“大姨，你给妈妈吧。”余予没接过来大姨伸出的钱。　　“我等会就走，你转交给你妈吧。”大姨显得有点着急。　　余予觉得很奇怪，“我妈就在教室，不远。”　　“我不去了，你拿好，一定要交给你妈妈。”大姨把钱塞到余予手里，姐姐刚好吃完。大姨把碗一收，叮嘱姐姐吃好学好，又塞给姐姐零花钱，带着苏安淮走了。　　余予有点羡慕表姐的零花钱。　　　　表姐说带余予去楼下操场玩，但余予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电池。　　路过学校里小卖部的时候，余予没忍住往里面张望。苏安南以为余予是想吃零食，她知道余予吃零食被余予妈管的很严，就带着余予往里走。　　“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余予眼前一亮，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向苏安南，然后甜甜地对着表姐笑，“谢谢姐姐！”　　大辣片两毛一张，有包装袋的高级辣条五毛一包。余予颇为经济实惠地选择了两毛的大辣片，然后转眼看见了电池。　　和四驱车。动画片里最近老播的那个四驱兄弟里每次用来比赛威风凛凛的四驱车。　　　　余予先试探着问老板电池多少钱。问问总可以吧，先不买，了解行情。余予看每次妈妈去买菜都是先问问价格，再想要不要买。　　5号电池三元，7号二元。余予其实并不是很懂5号和7号是什么意思。　　“能先给我看看吗？”余予学着大人的语气。妈妈每次买菜也会挑一挑，我的程序并没有差错。　　余予看到电池就明白了，原来大小不一样啊，抠了那么久灯笼，余予握了握7号电池，就是它了。　　她实在是太想让红灯笼重新亮起来了。想了很久。　　　　但四驱车对余予来说实在太贵了，舍不得。　　十元的四驱车，显得两块钱的电池一下子便宜起来。　　表姐递给余予刚买的大辣片，余予一边吃一边想，如果买电池的话，妈妈应该会理解的吧，平时妈妈也会给自己买玩具和零食。　　没想多久，余予就掏出五十块钱递给老板，两个7号电池。　　对了之前买的玩具装的小小的电池也没电了。“叔叔，我还想要小小的那种电池。”　　老板找出纽扣电池问余予是不是这个，余予哪里分得清楚，看向表姐。应该是的，表姐点点头。　　表姐给买的大辣片很好吃，余予想着报答姐姐又买了两包包装的高级辣条，她只在和院子里小孩玩的时候吃过一根，现在还记得那味道。　　于是本来打算不买东西的余予一下子支出了8块钱。余予迷迷糊糊拿着找回的钱和表姐出了小卖部。　　余予和表姐玩得很开心，回家也完全忘了要将钱转交给妈妈的事。余予随手把钱夹在图画书里。　　　　事情败露是在下一次大姨来看表姐的周末，这天是晚上，大姨似乎有别的事找妈妈。　　余予本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看见大姨来了莫名心虚了一下溜回房间。而后妈妈站在房间门口叫余予出来。大姨和表姐都坐在客厅的木沙发上，妈妈一个人在另一侧坐下。　　余予吞了吞口水，后来回想起来特别像之后喜爱的《少年包青天》里包拯和公孙策审案时候的场景。　　　　“大姨说上次给了你五十块钱，钱呢？”妈妈表情很严肃。　　“在，在书里。”余予回忆上次把钱放在哪里，她有点害怕这样的妈妈，说话有点结巴。　　“去拿来给我。”余予赶快跑回房间，在图画书里翻找，妈妈给她买了很多图画书，余予一本本翻，她完全记不得放在哪本里了。　　余予翻得有点绝望。干脆把一摞书抱出去。　　“我放在书里了。”妈妈不为所动，表姐蹲过来帮余予一起找。　　还好没丢，还好还在。妈妈应该不会骂我吧？　　余予抬头看妈妈，把钱递给她。一沓零钱。　　“我上次不是给你整五十吗？”大姨在一旁突然出声。　　余予焦急地看了大姨一眼，本还想自己凑点钱，现在也于事无补了。　　　　妈妈在数钱。一共四十二块。数目倒是没有错。　　“那8块钱你花在哪了？”妈妈看向余予。余予没敢正眼看她，脑子里飞快地想。　　“两块钱电池，小电池也买了，全部是电池。”余予没敢把自己还买了辣条偷吃的事告诉妈妈，平日妈妈是不让她吃的。　　“具体的呢？”妈妈眼白露的有点多，余予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表姐。　　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哭腔。“我记不太清楚了。”　　“想想。”　　余予脑子里炸开了，从没说过谎的她此时要圆下一秒钟之前的谎话，并且附带数学计算，可想而知对很久没去幼儿园的她有些困难。　　　　“两个两块的电池。”余予不顾表姐在旁的口型说三块，还是心一横说了原价。“小电池不知道多少钱。”余予真的没去算过。　　“才四块钱，小电池也不可能比大的贵，你还买了什么。”妈妈只是静静地看着余予，余予依旧能感到妈妈在生气。　　四个小电池，一共四块。表姐在旁边又一次用口型提醒。余予没想明白，为什么三个小电池是四块，那辣条的钱刚好被刨出去了吗。　　妈妈不再给余予思考的时间。“说话！”手一拍桌子，“安南你也别提醒她了。”　　　　余予被吓懵了。　　好一会哆哆嗦嗦地说“三个小电池，不知道一共多少钱。”余予放弃了掩盖的挣扎，实在算不明白。　　“好，就算一块钱一个，一共7块钱，还有一块呢。”妈妈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余予继续嘴硬，她直觉说了会挨骂，却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她本就在被教育。　　余予突然觉得很委屈，平时很少吃糖，偷偷买了还不敢说。不像在奶奶家。　　她再也忍不住，忽得“哇”哭出来。“我要去找奶奶。”　　妈妈不说话。　　　　余予见行不通，老毛病又上身，在地上打滚大声哭喊，“我要回奶奶家。呜呜呜呜...”　　妈妈怒了，突然起身，“起来吗？自己起来！”　　余予哭着，还不忘摇摇头，哭久了有点累，脑子缺氧的感觉又开始了。　　骗人。　　世上只有妈妈好是骗人的。　　世上只有奶奶最好。　　余予此时此刻只想回奶奶家。可惜她最终也没能战胜妈妈顺利回去。　　余予再一次被吓蒙了，然后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后来妈妈老是笑话她“嗖”地一下自己就爬起来了。　　“不起来，我一脚蹬死你。”妈妈显然在气头上，眼里也含着泪。　　大姨拉住妈妈，“哎呀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呸呸。别这样说孩子。”　　余予没什么反应，她是真被吓着了。她不想死，死亡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她知道。　　　　大姨劝住妈妈，让妈妈平复心情。　　“嗨呀，不就是五十块钱吗，孩子花了点就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姨试图劝说妈妈。余予这才回过神来，心底暗暗翻白眼，是大姨你挑起的头啊。　　表姐苏安南帮余予拍拍身上的灰尘，拿纸巾擦掉余予的眼泪，摸摸余予的头。　　余予感激地回看了表姐一眼，但她没意识到心底的白眼真的翻出来了，苏安南被吓了一跳，叹口气。　　　　“不是钱的问题，”妈妈终于平静下来，开口说话。“钱不是问题，今天的问题是她撒谎，并且没有经过同意就私自用掉别人的钱。”　　“嗨呀，我给你的嘛，都是一家人的钱。”大姨当起了和事老。　　妈妈没再回答，看向余予。“你过来。”　　余予磨磨蹭蹭地过去。　　“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妈妈突然软下来。　　余予认真地想了想，“我不该用这个钱。”　　“这是你大姨给妈妈的钱，是大姨让你转交的，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完成他人的托付，不能随便动用？”妈妈补充道。　　余予觉得有道理，点点头。　　“老实说，是不是买糖吃了？”妈妈又问。　　余予很惊讶，没掩饰住自己微微张大的嘴唇和略微动摇的眼神。　　妈妈叹口气，“你吃了什么都知道，不是不让你吃，只是吃了对身体很不好，我才限制你，但你不该撒谎，知道吗，以后不能再说谎话了，好吗？”余予还处于震惊之中，妈妈温柔地摸摸余予的头。　　“知道了就点点头，然后去睡觉。”余予点点头，愣愣地由表姐带她去洗漱。　　　　妈妈是个神人。余予心想。　　余予妈妈不知道此刻自己在余予心里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妈妈什么都知道。在她心里，妈妈就是无所不知的神。　　而经过电池事件，余予再也没想过撒谎，没想过欺骗，从此亦开始诚实正直信守承诺的乖孩子进化道路。　　　　后来有一天，在小学校园门口的空地上，她见到了陈楠西。　　在幼儿园和她一起逃跑的男孩子。他有点委屈又有点愤怒地看着她，余予摸不着头脑，想着自己曾经哪里得罪过他。　　她没敢说话。逃避的本能让她想转头就跑。　　“余予！别跑！”男孩叫住她，跟着跑上来。　　余予更害怕了，回头看一眼男孩，撒腿跑的更快了。余予急急忙忙没看路，突然脚下一歪，被脚下不平整的路坑绊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　　余予心想完了，要被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