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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晶瑩中倒映著血色。   那鮮豔的紅是酒般醇濃,他微笑,一口飲下。    ++  我想我應該是還在睡夢中。那個坐在我床沿的人側頭望著窗外陰鬱的天空出神,又轉回視線低下頭看我,我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矇矓不清,很快又陷入一片溫柔的黑暗。    儘管是夢,那個總是微笑的人在我們對上目光的短短一瞬,無法言喻的悲傷流淌化不去的陰影,暈開了他嘴角的弧度。    「我不想看妳變成和我們一樣的人。」    似有若無的一句話輕輕飄散在聽覺深處。  我忽然驚醒,果然是夢啊,我眼前並沒有半個人影,只有帶著潮濕氣息的風從未關好的窗口湧入,鼓起了絳紅窗紗沙沙作響。    我睡了多久窗外黯淡的光線完全不能提供一點線索。我迅速坐起,支著額整理一下紊亂的思緒,昨天的一切像沉澱在杯底的齎粉,輕輕一攪就旋轉浮出畫面。耳上垂墜著我不熟悉的重量,那只耳環,那個銀髮的首領輕輕說出的話語,而我知道這也不是夢,一切不可能重來。    甚至直到現在,我都不感到深重的罪惡感。    或者潛意識下,我就是因為身處異界所以放縱。    我從掌心中抬頭。現在無論我怎麼想都已經太遲,人都死了。而我確定,CHESS軍團不會有人管我怎麼糾結,我們之間只是一場交易,如果我沒有他們預期的價值,他們也不會浪費精力養一個派不上用場的外來者。    沒過多久,我已經站在亞可亞的房門前,手中抱著我小心縫補好的衣服,猶豫了下,我終究沒有敲門,只是把包著衣服的袋子放在門口。我想她應該不會想見我了,而我也不願讓她為難。    「吶,這不是異界的客人嗎」一個尾音總是上揚的愉悅嗓音傳入耳中。  又是尹蘿。我沒打算跟這人多說什麼,簡單打了招呼就想繞過他,可是他腳步微調,巧妙地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微微抬頭正眼看他,不自覺地繃緊了身。    「聽說妳和亞可亞昨天遇到盜賊,沒事吧」     我不著痕跡地頓了下才回答:「你聽誰說的其中或許有些誤會,他們似乎不是盜賊呢。」  他輕描淡寫帶過我的試探:「是嗎不論如何,很高興妳沒受什麼嚴重的傷。」  那抹真誠的彷彿找不出一絲破綻的笑容在他臉上延展,可惜那微彎的綠眸中暗芒太盛,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刺傷般。    淡淡地道謝,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的耳墜看,感慨似的語氣:「我想再過不久,妳會戴上和亞可亞一樣的耳墜吧,到時後不知道妳會是什麼樣子,是和亞可亞一樣地執著,還是......」  我聽不到他漸漸低微的話語,也不懂他的意思。亞可亞的執著是什麼那個娃娃般善良可愛的女孩,我知道她絕對有我所不理解的另一面,但她會有什麼執著  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沒有問過她關於她過去的事,一如她從未問過我在原世界的情形,或許我們都知道,總有些過往是寧可深深埋藏不去觸碰的。    「你為什麼會加入CHESS」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就這樣脫口而出,驚詫同時在我和他的眼底一閃而逝,連自己都懷疑到底有沒有問出口。    「為什麼呢...」尹蘿為歪著頭緩緩覆誦了我的話,忽然向前一步,幾乎是靠著我的耳朵細語,「吶,在我回答妳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我微微瞇起眼睛。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秀麗的臉上漾開神秘的笑容,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到幾乎不必出聲,只看唇型就能理解彼此的話,「妳對......」    一點點難以察覺的氣息流動。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那隻搭上尹蘿肩膀的修長手掌瞬間讓他燦笑的神情變得僵硬。    連他也沒有察覺他的接近嗎    「這裡是主教級的區域不是嗎,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呢尹蘿」  獨特的上揚音調在這種時候讓我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尹蘿反應很快地調整了表情:「魅影大人記得我的名字真是我的榮幸。」  魅影不鹹不淡的微笑幾乎可以說是親切了:「我猜,你是來找亞可亞的吧她今天一早被貝塔叫去了,你不知道嗎」  尹蘿的笑終於掛不住了,他不著痕跡地瞄了我一眼,深深一躬:「謝謝大人告訴我,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  他轉身很快消失在長廊上,留下他未盡的話語。    我無語地看著魅影,說什麼貝塔叫,貝塔不就只聽他一個人的命令嗎。    魅影一派輕鬆看著他離去,幽深的紫眸說不出地深沉,半晌才轉回頭看我,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示意我跟他走。    他帶著我一路走下了寬闊華麗的主梯,從頭到尾腳步輕得像在漂浮。我想著他該不會要親自來訓練我吧怎麼可能。他可是軍隊的總指揮,一天也少不了他的。  沒容我多想,他領著我一路走出了大廳,踏出了這座陰森森的城堡,戶外不甚明亮的陽光略顯黯淡地灑下。  一個身影早已等在那裡,靜靜看著我們走去,倔傲如他,看到魅影仍是乖乖行禮問候。    魅影懶洋洋回以微笑,揚手拋了一個銀色物件給他,後者毫無懸念地穩穩接下。  這玩的是什麼  魅影轉身面對我,一樣鄰家大哥哥般乍看人畜無害老少通殺的笑容。  「最後一關了,讓妳去玩個遊戲。」    遊戲    魅影解釋得很大略,總之就是一個叫作修練之門,可以讓我在裡面鍛鍊的空間。但看他噙著那優雅萬分卻又絕對不懷好意的笑容,我垂下眼默默地糾結了。    等到那扇平躺在地上的巨門在卡里安召喚下出現,我開始不安起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魅影非常輕鬆地警告了句異空間如果亂跑的話會永遠回不來之類的話,然後就這樣揮了揮手:「加油喔,米兒。」  像在對朋友說話似地叫著我並沒有告訴過他的名字,他轉身和卡里安交代了什麼,就這樣在眨眼間消失無蹤。    門上雕刻著極盡繁複的美麗花紋,在陣陣巨大聲響後在我眼前開啟了,底下是一團五彩斑斕的旋渦。  我輕輕吸了口氣,看不到底的地方總讓人有莫名的恐懼感。    卡里安還著雙臂冷冷地看著我,我只好一步一步朝那道門蹭去。  就在我差一步就會墜入門內時,卡里安淡淡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那時候,看見妳和羅藍在練習。」    我回過頭,那雙瀏海下幽冷的黑眼珠平淡無波:「只是想提醒妳,魔力的快速增加有它的代價,即使妳來自異界也一樣。」    我瞇起了眼,不懂他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我知道那個和我一樣來自地球的人比我早來,但我不一樣,我得在更短的時間磨出更強的力量,所以慢慢引導這個選項是不存在的。魅影一開始就不打算等待,他讓我見識戰爭,讓我在敵人環伺的情況下發揮了原本用不了的ARM,這些手段是唯一解而不是最佳解。    「謝謝你。」我簡短地微微躬身,畢竟他的提醒是一番好意..吧。    「......下去吧。」他閉上了眼。    我轉回頭,不讓自己有猶豫的時間,縱身躍下。    ++    門扉轟然闔上。  黑眼珠又睜了開,不帶起伏的聲音:「給你拖延了時間,你還是不過來啊。」  遠處的櫻紅眼瞳讓濃睫覆了一層陰影,慢慢走到騎士同伴身邊。    「我只遵從魅影的命令...所以,也沒也必要再接近了。」    金色髮絲輕輕飄揚在空氣中,隱下了無聲的苦澀笑容。    ++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散發著寒氣的空白。  大片大片冰形成了一條條類似迷宮的錯綜路徑,抬起頭也只能看到厚重的冰層在我頭頂上散出絲絲的寒氣。  冰是嗎。    我輕輕碰了下我胸前的項墜,火焰沿著我指尖的牽引,就這樣憑空燃燒起來。    說不定這次,我得用火把這兒燒了才出得去。    我轉頭看見具象成人形的ARM已經站在我身旁,周身依然環繞著炙熱的火焰,沒什麼表情地對上我的目光。    「話說回來,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微笑,他沒有人類回以微笑的友好反應,只是淡淡地動了下嘴唇。  「赤蓮。」    這什麼中國風的名字!  雖然確實也合乎他身邊燃燒的焰火,那的確就像火紅綻放的蓮花一樣。    我自己喃喃地念了幾遍,然後微笑地望向他:「那麼赤蓮,你能幫我把這裡燒穿嗎」  我指著包圍住四周的厚厚冰牆。  他停了幾秒才緩緩開口:「這不是普通的冰,妳的魔力,還不夠。」  我微微皺眉,這才是魅影把我丟到這裡的原因吧,確實如果這麼簡單就可以出去,就沒有必要叫做修煉之門了。    赤蓮的力量少了我的魔力做憑藉發揮不出,只夠維持我的溫暖,可是在這樣下去我的體力和魔力都會消耗得更快。    不過,就算是有魔法的冰也不能違反物理原則吧。  我讓赤蓮召出高溫的白色火焰,轉瞬間受熱膨脹的冰面發出了清脆聲響慢慢延伸出裂痕,我摸著食指的戒指,一本巨書憑空出現,書頁脫落後狂風般切進了冰裂出的縫隙,然後由內而外猛力旋攪。    赤蓮及時擋在我身前,用火瞬間融去了爆裂般四處蹦飛的碎冰。    我微笑地複製了同樣的招式,穿過冰牆的破洞,雖然冰牆很快就在我身後重新凍結,不過只要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遲早我可以走到這座冰宮的中心。    不知道中心會是什麼,有點不敢想像。    我穿過一道又一道牆面,感覺魔力消耗的速度有點無法掌控,畢竟一次同時用兩種ARM對我而言是有點吃力。    當我穿過最後一道牆,我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四方的寬闊空間。  空地中央有三個懸浮空中的沙漏,我才看了一眼,心跳遽然加快。    沙漏裡睜大雙眼拍打著沙漏壁的,是我已去世的雙親和亞可亞。    撇開我父母肯定是幻覺,亞可亞有可能是真的在那裡面嗎我想起早晨魅影的話,頓時不寒而慄。    但當我舉步想去看清楚時,冰冷尖銳的觸感忽然擦過我的腳踝,我倏然低頭,一個冰人正趴在地上,仰起它那空白的面孔,沒有五官的臉格外令人驚駭,應該是手的部分是尖如利刃的形狀,刺向我的時後被赤蓮偏離了方向。  赤蓮瞬間融斷了那隻手,我的腳踝流下一道溫熱的血紅,但我無暇在意,環視一眼,所有通往空地的迷宮走道中都走出了無數個一模一樣的冰人。    而在同時,沙漏那方傳來了淒厲的哭喊。    我回過頭,沙漏上方降下了無數細小的碎冰和水流,落到底部後開始迅速累積,應該早已死去的雙親大喊我的名字,在沙漏中拚命掙扎,冰塊仍然無情地堆上,伴隨越來越高的水位。亞可亞哭了出來,她嬌小的身軀已經有三分之一被埋入漂浮著碎冰的水中。    我機械地朝著沙漏的方向邁出一步,但緊接著冰人全部撲上來擋住我的路,揮動了它們宛如刀刃的手。    我不顧同時用兩個ARM太耗魔力,大書憑空出現,大量的書頁狂掃而過攔腰削斷冰人的軀體,赤蓮則護在我身邊散出火焰擋開它們的攻擊。    哭喊還在持續。    我知道我來不及,我的魔力快用完了,書頁漸漸消失,赤蓮的形體也開始忽隱忽現,但冰人的出現彷彿永無止盡。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死亡淹沒,他們大喊著我的名字,我卻幫不了他們。  我無法忍受再次目睹我父母的死,無法忍受亞可亞如果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話,她也會因我而死。  他們最終都沒入了冰冷的水,髮絲飄起,空洞痛苦的雙眼在幾秒後變得了無生機。  我失聲尖叫。在崩潰的同時,腦中一個尚存理智的聲音在苦笑。    魅影,你真夠殘忍。    ++    「這次的...是什麼樣的修煉之門啊」羅藍即使盤腿而坐姿態依然優雅,修長手指推動了白色的石子棋,不忘幫忙注入魔力到ARM裡,免得連結因為卡里安的一心二用而中斷。    「我也不很清楚,不過大概就是幻覺的老梗吧,」卡里安倒是坐得瀟灑隨性,皺了皺眉吃掉了羅藍的一只棋子,「什麼在乎的人之類的幻像,幻覺會不斷毀滅,直到修煉者破解為止。」    羅藍垂下眼,將步入陷阱的黑棋吃掉,「那也得要有在乎的人才行。」    「那是魅影挑的,只有對那孩子有用吧,」卡里安思索著黑棋的出路,緩緩移動了棋子,「如果是我們的人下去玩,大概八成不會有感覺。」    「真是殘忍的遊戲呢。」羅藍瞇起眼,午後的陽光比早晨他來的時候更加炙熱了,他揮揮手召出一個不會爆炸的石方塊懸在兩人上方遮陽。    「沒什麼殘不殘忍的,如果我們身邊還有不想失去的人,那我們也不會待在CHESS吧,雖然你就是個例外,羅藍。」  他對那個人宛如中毒般的忠誠騎士級都看在眼裡,他該有自覺那總有一天會毀掉自己。  羅藍微微睜大了眼,又彷彿釋然地彎起了嘴角,其中有多少無奈的成分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幻覺重複久了,人會本能地麻木。    我看著這次是羅藍的沙漏被水淹沒,他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微笑,然後閉上眼睛。下秒,沙漏中變得空無一物,又消失重來。  我忘記了崩潰之後我多久才恢復神智,但現在我差不多理解了模式,魔力也正在緩慢恢復,我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救到沙漏中我不想看見他死的人。    困在小小的火焰築起的最後一道防護,等待魔力復原的同時,我小聲地唱起了歌。歌聲飄散在寬闊的冰面,融入風中直至無聲。  赤蓮終於又再次出現,火焰瞬間燃得竄上了天空。  我轉頭對他微微一笑,站起身。  沙漏裡這次又是我父母和亞可亞。我在乎的人可真少啊。  我伸出手,這次出現在我手中的是長劍的型態。赤蓮繞起了巨大的火牆,我和他對視一眼,向前邁步。  長劍砍殺,火牆則維持我身邊只會有一定數量的敵人可以接近,消耗最少的魔力,我終於到達了沙漏邊。    我輕輕撫著沙漏,隔著那麼近的距離,卻是生與死的差距,我跨越不過。    赤蓮越過我,伸出了手,烈焰颳起了炙人的風摧毀了沙漏。  當風停止後,什麼也沒有剩下。  我站在空無一物的冰雪之中,想了想,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好像也是這樣的,無所掛念的一片雪白。    然而雪白的視野忽然只剩下黑暗。    一點點細碎的聲音在我身邊輕輕繚繞。  眼前只有濃厚的黑暗層層疊疊。我困惑地試著去感覺,卻發現我感覺不出任何事物,除了時有時無的聽覺,我的五感彷彿全部喪失,唯一剩下的只有思考的能力。  我像漂浮在一個不著地的黑暗中,緩緩墜落入無人聞問的深淵。    ++    「她醒了嗎」    靜到極致的房間中沒有任何聲音,他穿越滿室不同色調的紅,淡淡地詢問背對他坐在床畔的身影。  「還沒呢,我想她大概要等晚上才會醒了。」沒有回頭,意外地沒有太多情緒的聲音輕聲回答,好像怕驚擾了好不容易才平緩睡去的那人。    奉魅影之令來探望少女情況的貝塔無聲地走近,在接近日暮的時間,即使拉開窗簾房中也是仿舊般的昏暗光線,華麗得過分的家具蒙上淡淡的光暈,漸漸染上橘紅的陽光拖曳出長影溫柔地攀上四柱大床,裹在淡紅被褥下的身影微微蜷縮,蒼白的臉龐埋在纏繞繃帶的手腕間,墨色髮絲散落切割了她睡夢中仍微蹙著的眉間。    並沒有受什麼足以昏迷的重傷,不過據卡里安所言,她一從修煉之門回來就意識不清,倒也不是完全昏迷,只是像故障了的機器無法做出正確的反應。    為了怕更刺激情況不明的她,醫官只用傳統的包紮替她打理那些雖然不嚴重,可是層層疊疊遍布全身的傷口。    不過進步的幅度也很驚人,自從第一次在魅影身邊看到她,到現在她身上自然散發的魔力是近於主教級的水準了。    貝塔默默多打量了幾眼,轉頭望著沉默的少年,後者臉上依然是不該屬於一個殺人軍團的憐憫。    對那樣沒有必要的情感,他只覺得無法理解。魅影的縱容又是一回事,他太清楚好友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    「啊,還有,能麻煩你去幫她挑件衣服嗎」貝塔突兀的提議一時讓羅藍有些反應不過,一秒後才想起,之前魅影說過戰爭開始前要辦宴會的事,也算正式宣布自己的甦醒。「本來想請女性騎士幫忙的,不過小甜甜不願意,我考慮到拉普潔的品味...」    「我知道了。」嘴角抽了下,完全理解貝塔意思的羅藍點點頭。    「那我先去回報魅影。有什麼異狀再告訴我。」和眼前的少年其實也不是太熟絡的關係,貝塔轉身,依舊像來時一樣靜悄無聲地離去。    ++    我坐在床上往窗外看了一眼,黑暗已經悄悄地蔓延進窗台,被房中碩大的水晶吊燈散出的光輝阻隔。    敲門聲輕輕響起,我隨口說了請進。  羅藍抱著幾個大盒子走進,微笑地把盒子堆放到我床前。因為在我剛醒來時他已經和我解釋過宴會的事,我大概猜得到盒子裡的是正式的衣服鞋子。    「體力恢復得如何」羅藍無聲地走到我床邊。  我動了動身體,看著身上那些纏繞的繃帶,其實也沒有很痛,可是這個樣子怎麼穿禮服  羅藍打開盒蓋,從中輕輕捧出,絲綢般的質地讓整件禮服像是瀑布般從他手中滑出,他對我一笑,雙手展開了衣服。    活動著還有點不方便的手把衣服穿好,我慢慢走到鏡子前,那倒影就像是我第一次仔細看這世界的我時一樣,陌生。    明明是夜黑色卻有火焰垂綴著的感覺,華麗誇張的刺繡恣意燃燒,裙擺在我腳後跟收攏,包裹著手臂的長袖完美遮去傷口,細緻繁複到極點的鏤空蕾絲,並不像是小甜甜那種性感,也不是什麼古典美。    我穿上了那雙火色的鞋,我現在看起來並不是美麗或誘惑,而是危險尖銳像一柄染了血的劍,用張狂的刺抓住目光。    又像一個夢魘,毒液在看似華美的外殼下汩汩流動。    我挽著羅藍的手踏入宴會廳時,所有人都回頭,沉默而一致地投以注目。  裝著看不見那些目光,我轉頭看著羅藍,他今晚可真好看,金髮燦然如陽,一身淺櫻色的禮服襯著他櫻紅的瞳,雖然是很少在他身上出現的色彩裝扮,不減俊美。    這座城堡的宴會廳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挑高了三四層,極盡奢華的金碧輝煌。深處並列兩排巨大的燭臺也是刻著某種像是神祇的浮雕,燭光明亮卻又陰影重重,陰森,詭異卻美麗,一如我對這個軍團無法反駁的感受。    而他,就站在高處向下凝視著我們。  修長的指尖端著玻璃杯,杯中晃蕩著血的色彩,意外與他手腕上的血紅手鐲相互輝映。那樣淺淡的髮色在這樣的光線下有些虛幻感,銀白的半面面具恰到好處地契合著他高挺的鼻樑。    他們幾乎都戴上了面具,我想起了我第一天見到他們的時候也是像這樣,一張張面孔都隱藏在面具下。    「我們的客人到了呢,宴會可以開始了。」他放大了音量這麼說,人群開始移動,羅藍對我笑笑,轉身走開一段距離,留下我孤伶伶站在他們清出的空地上。  悠揚的音樂聲先是微弱,然後慢慢響亮,優美宛如呢喃的旋律輕柔地迴旋。  我還來不及看清,魅影已經在瞬間站到了我面前,彬彬有禮地欠身,對我伸出他完好的右手,嘴角噙著捉摸不定的笑意:「請問我有這份榮幸能與妳共舞嗎」    羅藍跟我提過了開舞的傳統,源自於古時候王公的宴會開舞的必須是賓客,這份習慣一直保留到現在,我想這裡肯定曾是什麼皇室的城堡,後來才被這個軍隊占領,這個莫名的傳統從何而來也就有點根據了。    我已經懶得管我並不會跳這種正式舞步的問題了,搭上魅影的手,即使隔著絲質手套也感覺得出來,魅影的手是這種氣溫之下不該有的冰冷。  當我們的手搭上時,我感覺到來自小甜甜極度不善的視線夾雜在其他人的注目中,刻意地勾起笑容。    他輕輕攬著我的腰優雅地轉起了圈,手的力道不大,剛好可以引導我跟上他的腳步。我沒敢抬頭看他,轉了幾圈後其他人也陸續走進了舞池,很快我們就不再是眾人矚目的中心。    魅影其實很會帶舞,我還挺好奇他是跟誰學的,或者該說是誰敢和他跳  他拉著我輕鬆自在地轉著圈子,嘴角保持著一樣的優美弧度:「衣服挺適合妳的。」  我回以更加燦爛的笑容,真心似地。  「你今天也穿得很好看。」他穿黑色為底上面交織著紫色花紋的服飾,我不太會形容,但那完美襯出他中性優雅又帶著凜利的氣息。     他微笑,忽然加快了舞步,我一不小心扯動了傷口,微微吸了口氣。    舞曲逐漸變快了節奏,魅影拉著我不斷加快腳步,低下頭,輕輕在我耳邊說話。    樂曲結束時,他優雅地執起我的手放在唇邊微微一觸,轉身在如雷的掌聲中走上了階梯。    我沒有再仔細聽他接下來對CHESS成員的話,我只覺得手指一吋吋沿著末梢冰凍。呆了幾秒,我轉身走離人群。    宴會廳的露臺很寬敞,我倚著欄杆百無聊賴地抬頭,今晚的圓月很美,月光蒼涼灑下一片寂靜的銀色河流,無聲流淌在這片大地。    羅藍的聲音忽然在我身後響起,這次我已經先察覺,不再嚇到了。  「魅影要妳去當間諜嗎」他的聲音平靜得在意料之中。    我微微偏過頭,微笑,「是啊,不過那樣的話,大概不會常回來了吧。」  他的臉背著廳中明亮的光輝,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好一段沉默後,他才輕輕地對我伸出了手,行了一個宛如貴族的禮。    「在妳離開之前,我們一起跳支舞吧。」    魅影似乎已經宣布完話了,廳中復又回到眾人舞影婆娑的場景。    羅藍帶舞的力道比魅影輕柔得多,我們緩緩地轉著圈,慢得好像時間就此凝固,我們小心翼翼地將之刻進腦海,知道這樣的時光只是手中沙,一點一點從指縫中,無可挽回地消逝。    ++    「就是那個女孩嗎」蒙在布巾下而有些模糊的聲音是淬了毒的悅耳,被稱之為皇后的女子回過頭注視她的騎士。    他點了點頭,杯中的液體透明晶瑩中倒映著血色,戰爭的顏色流淌在那雙深邃幽闇卻又美麗無比的眼瞳深處,鮮豔的紅是酒般醇濃,他微笑,一口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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