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母终于还是看出了他俩的不对劲,拉着邻霜回房就是一顿好问,在知道他们是去年上元节通的心意后,直说邻霜会瞒。 “霜儿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等我绣好顾南音和我的婚服。” 邻霜笑笑,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眼角的皱纹一览无余,她搂住邻霜,咯咯笑道,“惦记这么多年,我的宝贝女儿也终于要嫁人了。” 惹红了邻霜一张脸。 邻老爷知道了,也只是让顾南音照顾好邻霜,两个孩子会走到一起,他早就知道了,如今不过是提前罢了。 邻家在北边的铺子出了事,急需人去处理。邻老爷年龄大了,受不了舟车劳顿,于是就让顾南音帮着处理。 出发前一晚,顾南音难得在邻霜房里多待一会。 他搂着邻霜,亲了又亲,柔声道,“我会回来的,等我。” 邻霜趴在他怀里,凑过去亲他,“不够。” 顾南音莞尔,重重的吻了吻她唇,“那你当如何?” 邻霜搂住他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喃喃道,“至少要再亲一下才行。” “你啊…”顾南音无奈,又抱着邻霜好好的亲了亲,直至邻霜呼吸不畅,两颊绯红,才堪堪放开她。 “够了吗?”他笑着问。 邻霜红着脸答,“够了够了。” “等我回来娶你。” “好。” 邻霜突然跑开,从柜子里抱出一个盒子,再打开里头是已经做好的嫁衣婚服,她红着脸站在床边,像做错了事的孩童,等着教书先生惩罚一般,瑟瑟发抖不敢直视顾南音。 顾南音双眼发酸,几乎要止不住落下泪。 他抖着声音问,“做了多久?” 邻霜温柔的抚摸他的眼角,柔声道,“学女红那年开始做的,手艺不好,昨天才弄好。” 顾南音颤抖着抱住邻霜,一个劲的重复等他,邻霜也不生气,好脾气的一直回答说好。 等你回来,洞房花烛。 邻霜得到消息是一月后,她正从镇上的布庄买了几块好布料,准备替顾南音再做几身衣服,然后就得到邻老爷消息,让她快快回家。 顾南音被掳走了,更准确的说,是顾南音走了。 邻老爷说,顾南音是秋国摄政王之子,六年前摄政王府遭人屠杀,无人生还,秋国圣上找了这么多年也没寻到凶手。世人知道摄政王绝后,却不想当年才十一的摄政王世子,逃过了重重追捕,逃到了春朝,平安长大。 这次怕是回去报仇了。 “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邻老爷递给她一份信,顾南音的亲笔信,里头说了他这些年的事,邻霜恍然想起那年送东西给他,在顾南音房间里见到的那几个陌生人。 原来,从那时顾南音就在计划这些。 邻老爷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邻霜的肩,愁声道,“邻国的摄政王世子,要结亲就没这么简单了。” 邻霜对着她爹笑笑,“我相信顾南音,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 从那之后,邻霜的生活里多了一项打听消息。顾南音离开的六个月,没给她来过一封信,也没差人报平安,所以邻霜只好靠自己,一点点的去打听秋国的消息。 她爱上了酒楼,因为那里的消息最多,也最快。 邻霜没听到秋国发生什么大变动,一直悬着的心安了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躺在床上。 她很想顾南音,很想很想。 只是顾南音好狠的心,竟然舍得不跟她联系。明明知道这时不联系的好,可她还是忍不住责怪。 来一封信也好啊。 哪怕是一句话也行啊。 只要让她知道他的近况就够了。 来年春天,邻霜又坐在酒楼,听身边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聊天,企图从中探知秋国的消息。 有一黑衣男子突然坐在她对面,说主上有请。 只一瞬邻霜就猜到了请他的人是谁,是顾南音,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人。 事实也如她猜的那般,找她的人就是顾南音。邻霜站在门口,和顾南音互相望着,就不说话。 一段时间不见,他长高了,也变的更英俊了。 “顾南音。”她喃喃道。 顾南音快步向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也不说话,头伏在她颈窝,有轻微的抽泣声。 邻霜表情一怔,扒拉下嘴,眼角湿润。 “邻霜。” 她没动,只让顾南音靠着她能够舒服点。 “要回去吗?”她问他回不回邻府。 顾南音抬起头,眼神平静,“要回去,等会就走。” 邻霜呐呐,原来不是跟她回家,是回摄政王府。 “可否等我片刻?” 她没等顾南音回答,径直回了邻府,一刻钟后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过来。邻霜把东西一一在他面前铺开,软着声音解释。 北方酷寒,她怕顾南音不适应,所以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除了打探消息,她都是待在房里做衣服、纳鞋。 “里头加了棉,保暖,我想着你在那边也没人照顾,就自作主张做了这么些。” 回应她的,是顾南音的亲吻,他把她搂在怀里,肆意亲吻,直至她呼吸不畅脸颊绯红。 邻霜啊邻霜,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顾南音离开时,邻霜没有去送他,倒是趴在床上哭的不能自已。邻霜抹抹眼角的泪,想起刚顾南音离开时,她问的问题。 “顾南音,你这次来又是为何?” “邻霜,我想你了,太想了。” 可是顾南音不知道,在她见到他前,她坐在酒楼,听到了一个消息,据说是秋国京都来的商人,说摄政王即将大婚,未来王妃是宰相千金。 束发修容,十里红妆。 “顾南音,你骗我!明明说好回来娶我的?”邻霜顿了顿,又哑着嗓子喃喃,“不过有这句想我,就够了。” “我不贪心的。” 顾南音大婚那天,邻霜在场,她瞒着邻老爷,跑到了秋国京都。 当天阳光明媚,京都的桃花开的正艳,她心心念念的少年,红衣怒马,领着轿子去宰相府迎亲。邻霜一直跟着,若落了半分,就跑起来,始终与顾南音同行。 一人在路上,受众人祝福,一人夹在人群里,推搡着前行。 宰相府磅礴大气,府上的众人守在那。见姑爷来了,宰相府的公子连忙折回身去背阿妹。 邻霜就站在顾南音的左下角。 宰相府的千金嫁衣似火,小步轻挪。顾南音侧身下马,急步往前,他朝宰相虚行了个礼,微微弯腰,握住了纤纤素手,领着她上轿。 顾南音嘴角带笑,拜别宰相府的众人,带着即将过门的王妃绕城一圈。 邻霜的眼泪在顾南音转身那刻就掉了下来。 旁边站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见邻霜哭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扯着她的衣服让她蹲下,笨拙的替她擦眼泪。 “姐姐怎么哭了?我娘说大喜的日子要开开心心的。” 邻霜的眼泪越掉越多。 “我知道了,姐姐是羡慕宰相府的小姐。” 邻霜哽咽,“那你说我羡慕什么?” “羡慕她能嫁给摄政王啊。” 邻霜一顿,一滴泪又这样直直的砸在衣上,晕开了圈。 男孩子搂着邻霜脖子,软糯着声音安慰她道,“没事的,姐姐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比摄政王还要好很多。” “那个人会给你十里红妆,会疼你爱你,带你去看世间的山山水水。” “姐姐最后肯定还会和那个人有个可爱的孩子的。” “我娘说,姑娘要多笑笑,笑容多了疼她的人也就多了。” “姐姐这么好看,一定会很幸福的。” 邻霜抱紧眼前的小孩,很丢人的哭开了。耳边是摄政王大婚的祝贺,她的心却是丝丝拉拉的疼。 她告诉自己,只要、、、只要顾南音快乐,她难受点也就算了。 可是…还是好委屈啊。 明明说好娶她的,为什么就变了? 邻老爷邻母到底知道邻霜去了秋国京都,但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邻母只是问她,“见了南音?” “见了。” “那个姑娘怎么样?” “挺好的,和他很配。” 邻母抱住邻霜,轻轻拍着她背,柔声说,“我女儿也好。” 邻霜又哭了,那些在外人前头没宣泄的委屈,在这一瞬全都散开,压得她心慌难受。 邻老爷也走了过来,抱抱自己女儿,叹了口气道,“邻霜,顾南音也有他的难处。” “我知道。” “爹不想你受委屈。他既为摄政王,以后只当和我们越行越远。” “我知道。”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想等他,看他是不是忘了跟她说过的话。 邻老爷无奈,捏了捏邻霜的脸,笑了笑道,“我和你娘就在这呢,不行了就回家。” “我知道。” 邻霜还是会去酒楼,听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聊见闻,企图从这些杂七杂八的话中,挑选到自己想听的那一部分。只是来酒楼的多是江湖人士,对于朝廷里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常常邻霜在这坐上好几天,也得不来多少消息。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就够了。 五月份时,邻老爷去了北方的铺子,去看去年的收成,其次帮自家女儿打听顾南音的消息。 回家路上邻老爷的心情很是沉重。 他本来打算瞒着邻霜,毕竟他也没跟邻霜说他会去打探消息,可是回家看到邻霜每天往外边跑,听那些江湖闲人的闲话,他又觉得心疼。 虽然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顾南音身上背负的责任,也能理解他这样做是为了心中的事,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疼自己的女儿,并不想原谅让邻霜伤心的家伙。 邻老爷还是都说给邻霜听了。毕竟无论事情好坏,他们做父母的,不该独断,替孩子做决定,再怎么样也应该让孩子自己做决定。 就算受伤,也是一种成长。 邻霜听了,的确是好一阵沉默,好半天后才堪堪说了句,“我知道。” 邻老爷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爹,我不后悔,他说他会回来娶我的。” 邻老爷叹气,没说什么,退出房间,顺带帮她合上了门。 顾南音离开的这段时间,邻霜写了很多封信,只是每一封都被她压在首饰盒底,她怕她的信给顾南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怕她的信乱了顾南音的计划。 然而现在她听到的消息,让她慌了神。 摄政王妃有孕,十月待产。 邻霜掏出她写过的那些信,一封封看过去,拿出自己的月银,想找个可靠的人帮她送到摄政王府,只是…然后呢? 质问他?还是求他回来? 不,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这年七月,她在以前常和顾南音垂钓的池塘边,遇到了一个男子。看衣着,非富即贵。 当时男子受了伤,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邻霜看的心惊。 她没有再把人领回家,而是从旁边的树林找出些草药,替他止血,然后把自己身上带的银子、吃的、喝的什么的都给了他。 邻霜让他在原地等她,她回城去找大夫,只是回来后,男子已不在原地,害得她给大夫好一番赔礼。至于那个男子,她也没想太多,只当他好了点,自己离开了。 七夕当晚,邻霜独自去了庙会。 所谓庙会,不过一场大型的说亲,适婚年龄的少爷小姐执一朵花,遇上心仪的人,就将花交给对方,若对方回以花,则算两相情愿,择日即可上门提亲,准备婚事。 邻霜没心情去玩这些,也没带花来,独自站在树清河旁,想起那年她给了顾南音花签。顾南音回她的木簪,这些年一直被她用来绾发,好似这样他就在身边了。 她遇到了那日池塘边的人。 今日他一身玄色长袍,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见着她了,也只是微微点头,“多谢姑娘相救。” 这时邻霜还不知道他是谁,只道他生得一副好皮囊。 后来这个男子频繁出现在她身边,她去酒楼他必在一旁饮酒,她去布庄他必在选料,见到她了,还特客气的问,“姑娘可否为我做衣裳?” 而她去池塘边钓鱼散心时,他摇着扇子靠树站着,若太阳大了,则丟一顶草帽,淡淡道,“太阳大,姑娘娇贵。” 待她拿树枝将鱼串好,准备生火烤鱼时,他又会把她拉到一旁,自己拾来树枝,生好火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蹲在那守着。 邻霜看得出他没怎么做过这些事,有些笨手笨脚的,但却学的很快。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他。 “满楼,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满楼。” “我叫邻霜。” 他没说的是他姓封,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不过封满楼觉得这并不重要,和她相处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的名分。 封满楼带邻霜去了很多地方玩。 仲秋时节,他领着她去城郊的树青山,漫山的枫叶红遍,上山的石板路也堆满了落叶,走在上头咔吱咔吱响。 寒冬时分,封满楼带她去树青山下的庄子,里头种满了梅花,初雪初下,院内红梅开。他打树下挖出一壶酒,说是往年酿的桃花酿,让她尝尝。 醉意涌上心头,邻霜听到他说,“姑娘,我要离开一阵子。” 邻霜没答。 “来年春天,带你去看桃花。” 邻霜沉默。 “姑娘,等我回来教你酿酒。” 邻霜笑笑,算是回答。 果真那之后他就没来找过她,邻霜又变成了一个人生活。倒没什么适应不适应,只是这个人一走…邻霜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去酒楼,去刻意打听顾南音的消息了。 他还好吗? 做父亲了吗? 摄政王妃的孩子还好吗? 邻霜没想到,两天后她就收到一封来信,约她在小树林见面。 再一次,邻霜猜到了这是顾南音。 又是一段时间没见,顾南音又高了些,眼神也深邃不少,站在那身姿挺拔,周身气质和当日差别甚大,似拒人接近。 “邻霜。”顾南音叫她。 她不动,隔着段距离看他。 “我回来看你了。” “还走吗?” 邻霜没管他的回答,径直走到他面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眼神微动,还是她做的衣服。 “孩子还好吗?”邻霜突然问。 顾南音手一抖,张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她抬手摸了摸顾南音穿的衣服,陡然露出个微笑,杏眸噙着泪花,她问顾南音,这次又是为什么回来? “想…” “不要再说想我了。” 顾南音哑然,但他回来,确确实实是想邻霜了。当年摄政王府的事,确实是他这些年活下来的动力,他想活着,想变大变强,所以他听了父王活下来的幕僚的建议,来了春朝树姚镇。 幕僚说春朝物产丰饶,国力强盛,其下树姚镇更是大镇,地理位置优越,利于培养势力,缺就缺一个身份,缺一个依靠。 树姚邻家,实为不二选择。 所以他走了十来里的路,两天没吃饭,硬生生把自己折腾成那样,晕倒在路边,被邻霜捡回了家。后面的事就如幕僚猜的那般,邻家收养了他,把他当亲儿子疼,不曾亏待他。 邻老爷送他去学堂,请了高人教他习武防身,怕他受了欺负,甚至在他年龄大了点后,带他熟悉家业,让他学着打点。至于邻母,就照顾他的日常生活,让他懂得照顾自己,明白人情世故。 最意外的,当是邻家千金邻霜。顾南音没想到邻霜会那么黏他,甚至还放下身段帮他做衣服纳鞋,除了喜欢不会有第二个解释。 那次邻霜撞破了他和幕僚密谋,幕僚说这人当灭口,他想着刚刚笑吟吟的姑娘,摇头拒绝。 邻霜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上她不出奇,所以后来他们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她带给他许多感动。 只是他身上背负着摄政王府的数条人命,他来邻家也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有足够的能力,杀回秋国,揪出杀父仇人。 顾南音离开的时间都是设计好的。 他让人破坏了邻家在北方的生意,迫使邻老爷不得不派人去北方,然后他就如愿去了北方,稍稍处理了下邻家的事,和在那里的幕僚汇合,离开了春朝。 秋国比不得春朝,但也算个大国。顾南音已经知道当年杀摄政王府之人,是当朝太尉,兵权似猛虎,惹来了帝王猜疑,于是在皇帝的授意下,素来和摄政王不和的太尉,招来一群江湖高手,布局三月,一举灭了摄政王府。 圣上怕惹人猜疑,全国悬赏,要为摄政王平反,只是这注定是找不到罪人的悬赏。 当年授意太尉的圣上已经千秋,太尉也退了下来做太上爷,顾南音自然不可能一回秋国就去杀太尉。 新帝是幼时和他玩的七皇子,当年听闻摄政王府的事,在皇后宫中哭到睡着,这会看到幼时大哥回来,满心欢喜的迎接,封了摄政王。 他入朝为官,步步为营,又因着有皇帝庇佑,一路顺风顺水,越走越远,越来越运筹帷幄。太尉终究是败了,顾南音本该是开心的,只是他心里明白,他能赢过太尉,其中少不了皇上的助力,他计谋多年,还是比不过当权者的一句话。 几字定生死。 顾南音动摇了,尝到权力的甜头,他有些收不住手,他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想要太尉的后辈独处代价。只是树姚镇还有个等他的姑娘,他也舍不得,于是他回来看她,他想在他登顶权力巅峰时,迎娶邻霜,给她最好的生活。 后来他娶了宰相千金,皇上也很是信任他,一时他是秋国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然而高处不胜寒,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那些点灯处理政务的深夜,顾南音觉得难熬万分,想念远在春朝的邻霜,想念那她陪在身边的那些年。 要是邻霜在…她肯定会热一碗粥,执一披风,与他细语,让他注意休息。只是回过神来,身边只有摇摇欲灭的烛火,窗外的冷风吹了进来,让他猛一惊醒。 越发想念他的姑娘。 邻霜笑了笑,软了声音道,“渔具已备好,顾南音你要一起吗?” 顾南音愣了,拿着以前做的东西,和邻霜坐在一起垂钓。 “这儿的鱼可好吃了,等下我烤给你吃。” 邻霜自然说道,好似他们之间没有分别,还是当年心意相通的少年姑娘,还处在躲在这玩乐的美好时光。 顾南音嘴角微动,想点什么,邻霜盯着他看,笑了起来。 “年初的上元节,又热闹了不少,顾南音你也该回来看看了。” 邻霜手一收,巴掌大的鱼就进了篓子,她随意的在身上擦手,抓起周围的树枝就开始处理起鱼,又跑到一旁拾来干树枝,很快生起了火。 “邻霜,这不干净,我带你去酒楼里吃上等的鱼。” “没事,我处理的很好。” “邻霜,听我话,你看都脏兮兮的。” 邻霜手一顿,也不笑了,抬起头,原本素净的脸也被弄花了,她看着顾南音,眼里慢慢聚满了泪。她叹了口气,坐在地上,喃喃道,“顾南音你怎么就变了?” “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顾南音这次停留的时间算长。 邻霜不知道他怎么有空在树姚镇待这么久,但她也不想去猜测缘由,这一次看到顾南音,她心里平静许多,没有从前的欣喜,也无后来的难受。 她想,许是顾南音让她失望了。 这次再见顾南音,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变化,他的身上占惹了权贵场上的浊气,心气神也变了许多,不再是当初能够陪她玩平常游戏的顾南音了。 如今他不是邻家公子,不是邻霜心上人,他是秋国摄政王,是宰相千金的丈夫。 “顾南音。” 他在看文书,时不时提笔回几个字,邻霜坐在一旁看他,心中还有些许心动,颇不能平静。 这么久了,她果真还只是在乎原先那几个问题。 那些没送出去的信里,她曾问过他,在复仇和他之间,到底哪方更重要,她知道这样问显得傻气,可这是陷入情爱里女子的常态,一点点的事都会斤斤计较。 当时她刚得知顾南音要大婚,哭着在房里写下这一字一句。那会她还为顾南音找理由,如今再来看,或者再去问,那个答案她已了然心头。 感情是两个人相互扶持,一起进步,就算遇到绝境,也该携手同行,而非其中一人独断,替她决定。于顾南音,她最介意的,是他始终把她排除在他的计划外,诚然他这样做是为了她好,怕她处在危险中,怕邻家遭人算计,然而邻霜不喜欢这样。 她不是需要呵护的姑娘,也能跟着心上人吃苦受累,顾南音这般自己前行,在某些方面就把她推远了。 哪怕邻霜一直坚信他们会有好结局,坚信顾南音会回来的,也改变不了她不知道顾南音的很多心情,无法站在他身边,似幼时。 长此以往,他们必然陌生。 而事实也却是如此,她和顾南音,是越隔越远,其间万水千山,她跨过去,他们却回不去了。 “顾南音,我只想知道,你和王妃可是真情实意?” “你知道的邻霜,我心中只有你。” “可是你和她成亲了,她还有你的孩子。” “那都是假的,事出有因。” 邻霜愣住,定定的看着顾南音,眼里满是不敢相信,当日看他大婚,对宰相千金那般小心,却原来不过逢场作戏。 那…孩子呢?又是如何? “顾南音,你怎么变这样了?” 邻霜看他,起身往外走,“从前想问你,复仇和我哪个更重要,现在想问你,官运与我,你选哪个?” “邻霜,摄政王可以给你很多。” “我只问顾南音。” “邻霜…” 她笑笑,彻底走出房间,又侧头看了顾南音一下,勾起嘴角,任眼泪滑落,留下最后一句话。 “顾南音,邻霜祝你官运亨通,早日梦成!” 来年春天,封满楼回来了。 那日邻霜正在院中晒太阳,关于顾南音的那些东西都被她锁在了地下,府里下人来报,说府外有人找。 她随着去看,是封满楼。 他说开春回来,就真的回来了。 “走,带你看桃花去。” 封满楼领她去了桃花谷,漫山桃花花开正艳。谷中有一凉亭,亭内摆着木桌、陶坛、瓷碗,其意为何,一目了然。 “姑娘,酿酒可好?” 邻霜没说话。 封满楼折了束桃花,递给邻霜,笑了笑道,“桃花配美人。” 微风轻轻起,掀动瓣瓣桃花。 下半年封满楼又有事说要离开,走之前他来找邻霜,说了和从前相同的话,“莫过三月,我必回来。” 也是那时,邻霜才知道她认识的满楼,是春朝圣上胞弟,是东襄王封满楼。 又是天潢贵胄。 邻霜笑笑,将封满楼给她的钥匙丢进了盒子,锁到柜子最里头,转身出府,去外边转转。 她不是二八芳华的姑娘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封满楼会写信给她,半月一封,每封都以姑娘望见开头、以姑娘待见结尾,信中也多是闲事,莫过一天见闻,亦或奇人奇事。 “姑娘,塞北的风景独异,满楼想带你来看看。” “姑娘,树青山的枫叶红了,待我回来,嫁我可好?” 从前那么多封信她都没回,见着这封她提笔,匆匆写了几字,送去了遥远的边关。 “腊梅花开,城门等你。” 邻母知她应了封满楼的话,没说什么,只着手准备成婚要用的东西。 两人穿的衣服,用的被褥,都一一从头准备。 邻母怕来不及,想让邻霜拿出当年绣的嫁衣婚服,只得来邻霜的摇头。那是她用了几年完成的衣裳,除了顾南音,其他人她都不愿给,里头有的是她一腔真心。 哪怕再无可能,那也是属于顾南音的衣服,给不得别人。 桃花谷的桃花再度盛开时,邻霜出嫁,红衣似火,人比春娇。 封满楼给她的,当得起一句十里红妆。那日树姚镇热闹之景,胜过往日京都。 邻霜坐在铺满桂圆花生的床上,等丈夫回来掀盖头,未见紧张也未见惊喜,脸上挂着淡笑,平静至极。 顾南音就是这时来的。 衣裳不整,神情凌乱。 前两天秋国圣上请他入宫,让他替他去一次春朝,代为贺礼。 “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秋国圣上大笑,说的确是件喜事,春朝圣上胞弟东襄王大婚,春朝举朝欢庆,邀四海同欢。 顾南音应了好。 “东襄王这王妃只一介平民,日后入了皇家,得了夫君宠爱,才好过日子。”秋国圣上顿顿,又说,“好在东襄王疼她,十里红妆,日后必夫妻和睦。” “一介平民?”他笑笑,随意问。 然后他就听到了此生都忘不了的问答,浑身瞬间冰冷,忘了自己还在帝王前,转身就回家,顾不得王妃询问,牵着马就飞奔。 “树姚邻家女,邻霜。” 听到外边动静,她掀开盖头,却见房里只他二人。 “邻霜,我回来了,不走了。” 邻霜神色微变,直直的盯着他,记起盖头只能夫君掀,又盖上盖头,淡淡问,“你怎么来了?” “邻霜,我们回家。我不做摄政王了,我们回邻家。” 她不说话。 顾南音抖着手要牵她,她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此时的顾南音哪还当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打击,神情慌乱不说,更多的还是衣着不整。 “顾南音,你不要做让我看不起的事。” 当日为官运娶了宰相千金,如今孩子都有了,却说放就放,她认识的顾南音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而不是如今如此随便的人。 “可是邻霜,我不想你嫁给别人,你说了要嫁给我的。” “你也说过回来娶我的。” 房间里一时沉默,当时说过的话像笑谈,哪个也没成真。 邻霜从怀里掏出个钥匙,轻放在身侧,“当年的小树林,最里头的那棵树下,你挖三尺,有东西给你。” “钥匙在这。” “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顾南音默,定定的看着那把钥匙,再看顶着盖头的邻霜,喉头发痛,眼眶泛酸。 “你不知道,你大婚那天我就在你身侧。” 邻霜站了起来,掀开盖头,直视顾南音,她的眼里平静无波,嘴角扬起微笑,红衣红唇美人,微微欠身,“东襄王妃恭祝摄政王金安,也祝摄政王和王妃白头偕老,恩恩爱爱。” 她抬起头,见他不动,又说,“摄政王再不走我就叫王爷了。” “邻国摄政王在王妃屋里是什么罪,摄政王比邻霜清楚。” 东襄王府 封满楼拖着尚不疲惫的身子,进了房,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坐在床上等他。 他挥退了屋内其他人,走到邻霜跟前,掀开了她的盖头。 只见邻霜红着眼,情绪低落,封满楼看看四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伸手搂住她。 “姑娘,往事如烟,日后正美,陈年旧事该放一边了。” 邻霜默,在他怀里动了动。 “下不为例,今天就算了,日后可不能为他难过了。” 封满楼也不多说,静静抱着邻霜,给她安慰。 屋内静谧异常,好半天后,他才听到邻霜抖着声音说好。 他微微退开了点,弯腰在邻霜脸上亲了亲,没再叫她姑娘,而是叫了她另一个称呼。 “夫人好。” “嗯。” “如此良辰美景,夫人在怀,我们就早些歇息吧。” 红烛未灭,室内春意正浓。 顾南音去了树林,找到邻霜说的箱子。 他拿钥匙打开,里头都是一些细碎玩意,只是最上头的,是他俩心意相通那年,他送给她的木簪。 以木为契,护她平安。 他的一颗真心,她等累了,也不愿要了。 大箱子里还有一个小箱子,没上锁,里头是他俩那些年做的小玩意。小箱子旁边是几件没做完的衣裳,她连针线都没拆下,而再往下,是两件红衣。 顾南音认得,当年邻霜趴在他怀里,说她已做好婚服,就等着他来娶。 就是眼前两件。 眼泪像雨,再也控制不住,一个劲的滚出眼眶,滑下脸颊。 他又摸到一些硬的东西,是一沓沓没上蜡的信,他一封封看过去,越看越觉得自己不是人,越看越心疼的慌,直喃喃叫着邻霜的名字。 顾南音拆开最下头的那封,字迹尚新,写了该没多久。信的最后是有几个墨点,看得出写信人当时的纠结,而最后所有的纠结化为普通的几句话。 弱冠之年的男子,抱着这一箱杂物,哭得不能自已,远处树姚镇上升起了阵阵烟花,点亮了半边天,他知这是世人恭祝战神东襄王大婚的贺礼。 顾南音看着远处的烟花,觉得自己的心也如那些烟花,炸成了渣,拼不完整了。 那个一心为他的姑娘,他终于是失去了。 指尖的信飘转落地,借着远处的烟花,信上的字也明晰起来。 凑过去一看,只见信的末尾是几列娟秀字迹,仔细辨认能够看清上头的字。 “顾南音,我不等你了。” “木簪我还给你了,花签你也该还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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