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噩梦。恍恍惚惚间，一直有低沉悦耳的钢琴曲在耳边萦绕。一会儿是《致爱丽丝》，一会儿是《水边的阿狄丽娜》，一会儿是《秋日私语》，一会儿是《夜曲肖邦》……　　　　她缓缓记起，那是同一套光碟上的曲子，是她特别喜欢的一个钢琴家理查德·克莱德曼的专辑。买那套光碟的时候，她对秦岸说：“你知道吗，我那时差点报了建筑系，因为别人告诉我，建筑是流动的音乐。”　　　　秦岸哭笑不得：“你直接念音乐不就好了？”　　　　她撇嘴：“念音乐要花很多钱，而且毕业之后很难找到工作，我又不像你，从小衣食无忧。”　　　　秦岸将她拉到怀中，亲了亲：“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找到你，让你做我的童养媳，为你请最好的音乐老师，让你满世界开演奏会。”　　　　当时她惊呆了：“Ethan，原来你也会说这么动听的情话！”　　　　秦岸的回答是直接封住了她的嘴。　　　　那熟悉的气息和温柔的触碰似乎从四年前一直穿越到了现在，那些痛苦的岁月逐渐远离，她的神情舒缓下来，安心地享受着。　　　　就在她沉醉其中的时候，唇上却蓦地一轻，男人的气息倏然抽离，她几乎下意识便喊道：“Ethan，不要走……”　　　　手随即被人握住，男人惊喜的声音响起：“茵茵，茵茵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俊朗的身影，她的眼神犹带着迷茫，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茵茵，你真的醒了！”秦岸的声音沙沙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亮光闪烁，就像星子一般。　　　　“Ethan——”苏茵试探着唤他。　　　　“我在这里。”秦岸紧紧握住她的手，力气太大，她疼得抽了口冷气。他赶紧放开：“对不起，弄疼你了。”　　　　苏茵艰难地转头看了看，床上方是挂点滴的架子，周围一片雪白，这里应该是医院。记忆回笼，她想起自己从秦岸住的酒店出来，一个小孩子突然冲出马路，而她扑过去抱住了他……　　　　时间线再往前，她记起自己和秦岸之间那场对话，以及秦岸如果暴怒地将她摔出门外，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秦岸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轻轻替她擦掉眼泪。此时是下午，阳光落在窗外，他指间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光芒，几乎晃花她的眼，她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了一下。　　　　“怎么了？”秦岸疑惑地问。　　　　苏茵拿开手，一眼便见到他修长的无名指上那枚款式简洁的指环，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秦岸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没说话。　　　　苏茵心里难受得紧。那戒指是他们一起挑选的，如今他的还在，而她的却早在离开美国时，就被Heather勒令归还。　　　　她所有跟秦岸有关的东西，都被Heather清理了一遍，除了两人之间的记忆，什么都没能带走。　　　　她闭上眼，泪珠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　　　　秦岸再次拿起她的手，她察觉到一个圆圆的东西滑到了指根，睁眼一看，是她的那枚戒指。只是过去尺寸刚好的戒指，如今却因着她的消瘦而显得太大，根本套不住。　　　　她更加难受：“不合适了……”　　　　“我去找人改。”秦岸将戒指取了下来。　　　　苏茵摇摇头，失神地望着他。　　　　秦岸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去问问医生你现在能不能吃东西。”说完他便起身离开，苏茵本能地伸手去拉他，却只握住一片虚无。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再次听到脚步声，费力将头转向门口，却发现进来的是查房的医生。　　　　她垂下眸，眼底一片黯然。秦岸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吧。他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会允许自己的自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践踏？　　　　见她醒着，医生挑了挑眉：“苏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苦笑着道：“还好。”　　　　医生给她粗略检查了一下，说：“苏小姐，你现在的情况还算乐观，不过需要详细的检查才能确认。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检查。”　　　　苏茵点点头。　　　　医生走的时候叮嘱：“你脑部受伤严重，不能胡思乱想，如果用脑过度，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好的。”她声音发苦。　　　　虽然醒来，但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不一会儿便又迷迷糊糊睡去。半梦半醒间，她察觉一双手触到了自己的颈脖，顿时惊醒，一睁眼才发现秦岸回来了。　　　　“你做……做什么？”她的嗓子很干。　　　　秦岸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她的脖子一凉，同时眼角余光瞟到一些金属的光芒：“是项链？”　　　　秦岸点头，将环扣扣好，捻起另一端的戒指给她看：“这样就不会不合适了。等你出院，养胖了，再戴回手上去。”　　　　“Ethan……”苏茵哽咽。　　　　“别再惹我生气，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秦岸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那一刻，苏茵真的很想将四年前的事全部告诉他，可是一想到Heather的狠辣，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Heather布置了那么多，秦岸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一定能面面俱到。何况他虽然跟Heather并不亲厚，但后者毕竟是他的亲妈，他绝无可能用对付竞争对手的那一套来对付她。万一一个疏忽让Heather得逞，她将悔恨终生。　　　　选择哥哥，秦岸会伤心；但选择秦岸，哥哥就会死。　　　　“苏茵！”秦岸加重语气叫了她一声。　　　　苏茵摸着脖子上的戒指，没说话。他不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并不是宁深，而是Heather。　　　　宁深根本对女人没有兴趣，为了应付父母催婚，才请她假扮自己的女朋友。等宁家父母出国，这种“情侣”关系随时都可以解除；可Heather就不同了，只要苏艺一天没有脱险，苏茵就一天都不敢跟秦岸旧情复燃。　　　　气氛有些沉闷，好在汤浩然买了东西回来，他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异常，见门没关，直接提着手中的袋子走了进来：“董事长，苏小姐，吃点东西吧。”　　　　秦岸没有再逼苏茵表态，他愿意给她时间，解决她和宁深的问题，然后心无旁骛地回到他的身边。　　　　“她只能喝粥。”他转向汤浩然道。　　　　“知道。”汤浩然举了举左手的袋子，“艇仔粥、皮蛋瘦肉粥、菜干粥……这是给苏小姐的。”又举了举右手的袋子，“蜜汁叉烧、芙蓉虾、蒜蓉菜心……这是给董事长你的。”　　　　“放下吧。”秦岸淡淡道。　　　　汤浩然对自家Boss很了解，知道这是嫌他碍眼的意思，赶紧将两个袋子放下，迅速退出了病房，走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带上。　　　　“起来吃点东西。”秦岸将床头摇了起来，又将枕头塞到苏茵背后，等她坐稳，拿起那碗艇仔粥，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苏茵不大敢看他，小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秦岸不说话，只举着勺子。僵持片刻，苏茵乖乖低头将粥吃了。她吃得有些急，漏了两粒米到嘴角，秦岸转身拿了纸巾，细心地替她擦掉。久违的温柔令苏茵眼角湿湿的，她以为再也得不到的东西，如今就摆在眼前，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去争取。　　　　一碗粥只吃了一半，秦岸便将碗拿走了，苏茵委屈：“还没吃饱。”　　　　秦岸并不心软：“你好几天都没吃饭，不能暴食。”　　　　“我睡了几天了？”苏茵这才想起来问。　　　　“三天。”　　　　“糟糕，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五。”　　　　苏茵立刻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秦岸脸色一变：“你干嘛？”　　　　“我要去接阿澄，他现在住校，周末才回家。”　　　　“我已经跟你嫂子发过短信了，说你去国外出差，最近不能回来，她自然会告诉阿澄。”　　　　“可嫂子在医院，也不能去接啊。不行，我得去看看，阿澄一定等得急了。”　　　　秦岸放开她，眸光暗沉冷厉。苏茵一怔，反而不敢动了。　　　　“去啊，我看你能不能坚持走到学校。”秦岸冷冷说道，“阿澄今年十三岁了吧，自己不知道坐车回家，还要你去接？你们苏家就是这么教育男孩子的？培养废物吗？”　　　　苏茵：“……”　　　　她想起怀孕的时候，跟秦岸讨论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秦岸说女孩子随便宠，但对男孩子一定要严厉，绝对不能纵容。因为IC的惯例是要提前选定继承人，从小就接受精英式的教育，秦岸希望女儿活得随心所欲，所以只能让儿子来承担这个责任。苏茵虽然心疼，但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是没办法的事，便答应了。　　　　想起两个素未蒙面的孩子，她心里一阵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