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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熬了好些日子的微蓝,终于等到了和哥哥们见面的机会,拿出当年高考念书的劲头,她一早坐在妆台前让南风,阿欣帮自己梳头打扮,约的是午膳,还在上次正萡带她去的地方,能出去放会风,微蓝觉得,整个人心情都明朗起来。进入那雅致的小间,透过荷塘月色的八扇屏风,微蓝有些娇气地对着里面的人说话。    “想要和哥哥们吃饭,还得等上整整一年,真是累煞我也!”话音未落,屏风走完,雅间里明明白白地坐了五个人,微蓝脸上一讪,闭口羞涩一笑。    除了她的两个哥哥及她认识的贝柒柒,还有一对不相熟的男女,正萡拉着她过来,“多大人了,还是惯爱胡闹。快来见过雪公子和你兰溪姐姐。”微蓝自然不明所以,可守着礼数也让人无法诟病,她也就想顺势做了。    还没到那位雪公子面前,正蕍将她一拦,笑着对正萡,如一冬寒霜全部开化,看得人心生舒服。结果他冷言冷语地说:“小五你太不懂规矩了,施小姐也用不着这些个虚礼,只是对着郡王爷,你让小妹这般,岂不是唐突了?”说着还虚晃一下,把微蓝拨到自己身后,对着雪公子很不好意思地说:“小妹长在乡野,不懂规矩惯了,郡王爷莫怪。”    正萡愣了会,看了眼雪公子,也不知四哥正蕍做何这般防备,微蓝觉察到气氛不对,对着雪公子行了一番大礼,“民女参见郡王爷。”    那雪公子哈哈一笑,“也就是个称呼,何必这样,蓝妹妹起来罢。”说着就要伸手来扶微蓝,正蕍面色不善地拎起微蓝,“去施小姐那儿坐着,别在这儿丢人。”正蕍少有这么不给微蓝面子,微蓝再用余光描绘了这雪公子一遍,只见他乌黑深邃的眸子和棱角分明的面庞,浓密的眉有些叛逆地上翘,睫毛纤长而弯卷,倒有几分异域风情。微蓝把眼前之人和京都盛传的某个人一重合,丧妻,投诚,封王,她忽然睁大眼睛,南海郡王——公孙雪!    读懂正蕍意思的微蓝,径直去了公孙雪斜对角最远的席位,身旁的那位施姑娘,原是正蕍带来的,或者都不能称她为姑娘了,她梳着分髾髻,可发尾却出人意料地团进去,较之此发式想呈现的活泼可爱之感,这姑娘梳得更是随意,可明明是少妇打扮,这该如何称呼,真是让微蓝犯难。    微蓝虽是打量她半天,她还是大大方方地让她看,就像丝毫感受不到微蓝的目光一般。过了半晌,施兰溪优雅地举了自己的茶碗,一翘兰花指,唇畔也同手指一样,保持弧度,“六小姐再不喝,这茶就凉透了。”微蓝被施兰溪的无所谓感染,再仔仔细细地看过她,这施兰溪肤色白净,杏眼柳眉,唯眉眼之间,有几分愁色化不开,身着惨白,只胸口有几只素色小花,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头上的小髻里插着一只白色素蛾钗随着她动作,如同飞舞,微蓝低头,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事。    “六小姐叫我阿溪就是,我这残破之身,算不上什么小姐,夫人。”她语意淡淡,可还是机警地回了微蓝的疑惑,一时间微蓝虽被抢白,可也不太难看,只恨正蕍放了她在这儿,叫她这样嘴笨又无奈,也只能不拂人意地喊一声阿溪。    那头正蕍,正萡与公孙雪说着话,贝柒柒见到微蓝看她,娇羞地朝她眨了眨眼,微蓝点头应了,回之一笑。结果施兰溪凉凉看微蓝一眼,不在意地问:“你同你五嫂的关系极好?”    微蓝虽觉得她语气古怪,可到底碍着正蕍,给不得人家脸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坦坦荡荡地说:“其实我也不清楚。只觉得她对我的态度……很不一样,同对他人都不一样。”    谁料施兰溪促狭一笑,唇角泛着说不清的冷意,“救命之恩嘛,自然不同。”微蓝只觉得她一语双关,话里有话。而上首那风流倜傥的公孙雪,已经开始毫不避讳地打量她,微蓝真想大喊一句,“想想你刚死的老婆吧。”又是一个白眼翻过去,就听到公孙雪放肆至极地笑,其实真要算起来,公孙雪的目光很干净,没什么欲念,也许这人在蛮夷之地待久了,不清楚礼仪也说不定,微蓝抱着这样的想法,默默地忍了。    就这样,在正蕍一路的“贬低”和公孙雪的持续注视下,微蓝味同嚼蜡,这顿期待好久的团圆饭,委实吃得她胃疼,偏偏公孙雪到结束时还送了她一句:“我原还没想过,你长大后,竟是这副模样。”语气熟捻,竟像是从前认得她般。有了这话,对于公孙雪要顺路送她回去的想法,微蓝就必然得坚决抵制了。正蕍说麻烦,扯天色还早,京都治安极好;正萡说正好,扯兄弟有要事,雪公子算不上外人。微蓝心里呵呵,看来这俩人果真是亲哥!简直就是充话费送的。    她今日出府带了南风出来,脑袋一转,心生一计,“不劳郡王爷操心了,民女得空出门,还要买些女儿家物什,郡王爷若跟着,怕是不方便。”说着故作害羞地垂了垂脑袋,实际上脸上一丝红晕都装不出来。    公孙雪先是一皱眉,尔后抚掌而笑,“妙啊!蓝妹妹随意,雪先行告辞。”也不管周围人看法,就那么走了。正蕍对着公孙雪的背影一声冷哼,鼓足气捶了正萡一拳,又对着微蓝好言相劝,总结来说就是:“以后见着他躲着些,四哥才不会害你”云云。正萡倒像是理亏似的不说话,贝柒柒也站在一旁,看着微蓝若有所思,大家伙一时间各自想着心事。    而施兰溪呢?对着场上情形先是不言不语,后是一抹冷笑,道:“你的两个哥哥倒也真是疼你。”没头没脑的一句,丢下就也走了,微蓝颇为无奈,尴尬而无语。    南市的繁华果真名不虚传,虽说刚刚,逛街对她来说,还不过是个搪塞的借口,但此刻,她才有真正脚踏在一朝土地上的感觉,不同与以往坐在车内的匆匆一撇,离开了私房菜所在的东门一路向西地走进来,两侧商铺林立,挤挤挨挨,一应俱全,珠宝、布匹、香料,看得人眼花缭乱。面对着珠光宝气,或是布料的五光十色,南风难为地扑过来,拽住微蓝,“小姐,咱们随便看看就回罢。今个宋妈妈回呢。”下一秒,微蓝僵立一阵,却有些任性地继续往前,耳边叫卖不绝于耳,“上好的胭脂水粉……新成的琼浆玉液……”    南风紧跟在后面,喊:“小姐!”微蓝也没空理她,前面人群聚集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早就迷走了她的眼,微蓝费力地往里钻,可她身量渐成,早不复原先灵巧,挤到中间的时候,隐约感觉到面上有剑光盘旋,不想,是有人在表演剑舞。耳旁叫好声不断,掌声雷动。    舞剑者姿态矫健,行动如风,剑舞得一丝不苟,丝毫没有怠慢。他美如冠玉,目光深邃,发辫随着剑的舞动飞扬起来,看起来像是名异族人,年纪也就二十来岁,就是蓄了一把大胡子,有碍观瞻。他的旁边坐了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还不住地吐火助威。微蓝被火光一喷,惊到一半又拍手叫好,这是多少年未见的表演啊!当年还未能亲眼所见,如今在现场,果然震撼。    后面的表演是越来越精彩了,不过微蓝早就被一波一波的孩子推搡到后面,可她深觉已经看到精髓,心头的不畅快少了许多。突然身边有人“咦”了一下,很是肯定地问:“可是蓝儿小姐?”    微蓝一惊,心里狂飙泪,莫不是被洛府某个出门的仆役见着了?默念着我是初犯,求放过啊?遂鼓足勇气地一转身,眼睛却在见到来人时,顿时亮了亮,笑得开心,“原是小穆弟弟啊!”微蓝少有会这么称呼他,严穆平常一直怕羞,这称呼一出,严穆脸红,低低嗯了一声。    此时微蓝如愿占据主动权,马上和严穆走到略清净地儿,语重心长如长辈般地打听起南书的事,拜托严穆连同严家好好照顾南书,严穆点头如小鸡吃米,连连称是,还透露说,蕴笙早有吩咐过,请微蓝放心。这时微蓝还不忘关心一下严穆小朋友。    “小穆弟弟这是出来玩耍的?”微蓝眨眨眼,心里盘算着这个话题结束就和严穆同学挥手拜拜。    “我是陪小公子出来的,公子实在是个武痴,刚刚见着街头卖艺的兄弟大展了一番身手,便去研究招式去了,蓝儿小姐是独身出来的?要不要同我一起寻了我家公子,再送您回去。”    微蓝扯了手绢,严穆说的小公子,可不就那耿直到不行的吴君峤?她春游过后,也是有着南诗打听过,听到他的“先进”事迹,深觉侯门之家,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真心不易,又想着现下自己的情况,想要赶紧脱身,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也断不会一人到处乱跑,南风就在后面呢,我在此处等等她,小穆弟弟先去忙罢,也带我向南书问好。”    见微蓝坚持,严穆不好再说,抬脚走了一步,还回头再看看,倒还见微蓝安稳地在原地立着,朝他甜甜地笑着,便放下心来去寻他家公子了。    微蓝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头想起去找南风,可哪里还能见到南风的影子!她不禁有点傻眼,南风这是被她丢去哪里了?那笨笨的南风可是路痴啊,这要如何是好?    “南风!”微蓝喊了一声,自是无人应答,人们都自寻自己乐子,就几人看了她一眼,便瞥开眼,看自己的热闹。微蓝被突然灌入的冷风冻得一哆嗦,丧气地一拍自己红色的绣梅白狐绒披风。    “洛六小姐不在闺阁里待着绣花,又到处乱跑什么?”微蓝一抬头,身形高大刚健,着一身玄色锦花长袍的,可不就是纪公刘?他身上的饰物,多得晃眼,只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似曾相识。微蓝用力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一阵欢喜,大声道:“纪大哥哥救命,我和侍女跑丢了!”    纪公刘眸子一亮,调侃地说:“你五哥没教你离我远些?”微蓝脱口接到:“五哥教了,可四哥没教啊。”    “得了,同你四哥一个德性。”纪公刘狭长的眼线一挑,桃花眼里晕着流光,还有几丝薄嗔,宛若春日里湖面残留的碎冰,隐隐绰绰地流动。    “往常我四哥也是喊大哥哥一声‘四哥’的,这些许小事……”微蓝一躬身,“就有劳大哥哥了。”纪公刘微愣,不过一瞬已语气和善,缓缓道:“后头几个月,除了和你婶婶她们出来,别总乱跑,正蕍的戒指你就一直戴着,采选的时候,估摸着也没人欺负你。至于眼前嘛,我帮你料理着,谁让你叫我一声大哥哥,正蕍叫我一声四哥呢。”    本没料想事情这样顺利的微蓝,猛然抬头看一眼自己面前高大的身影,目中欣喜,嘴角淡粉,皮肤雪白。纪公刘一时恍了神,嘴角一歪,道:“六妹妹资质非凡,若是得贵人青眼,可要记得我纪某人啊。”    微蓝冷眼一横,这可是她目前最不爱听的了。“你这人好没意思,总提这讨厌的事做甚!”纪公刘正吊儿郎当地看着微蓝,忽然眼睛眯成一道直线,暗暗说句,“你同乌羌到底有什么关系?”声音冰冷,好似冻住的千年玄铁,微蓝不禁又一哆嗦,想冲着纪公刘视线往回看,却被纪公刘警告:“别动,这儿人多,你跟着我往崇安坊走。”    微蓝心里直打鼓,唯一称得上和乌羌人有所联系的,也只有中午这段食不知味的饭了,可纪公刘是一路装作有说有笑地领着她走,她也勉强地回应起来,终于得到机会转入一条无人小巷,纪公刘猛地一推微蓝,微蓝经不住“啊”地一声尖叫,脑袋上就听见有人说:“太阳这么大,纪公子也这样亮眼,大喇喇地走在路上就算了,还好唐突佳人?”    有人自房顶上跳落下来,纪公刘将微蓝往身后一护,静静地扫了那男子一遍,微蓝已觉得额头冒出丝丝冷汗,怎么每次和纪公刘待着,总会气氛压抑?纪公刘也不说话,微蓝站在他背后见着那男子故作沉稳地双手负背,慢慢靠近,一开口就破了形象。轻挑道:“哎呦,这也是位六小姐啊,真真貌美不输当年的倾城郡主啊!”    待那人走到有光线的地方,微蓝定睛一看,这人可不就是舞剑的那个异族人?纪公刘冷哼一声,“尊驾不在乌羌好好指点江山,倒有兴趣来街头卖艺。听闻大汗同现下的南海郡王并称乌羌双玉,您这络腮胡子,贴得也太不经心了罢。”俩人一搭一唱,你来我往,相互讽刺,微蓝被挡在后面,虽无性命之忧,可境地也是十分的困窘,微蓝浑身不自在,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偏偏她现在还走不得,她若走了,去哪寻南风啊?于是面上不耐渐显。    “不过是想看看阿雪新看中的物件是个甚样?好奇心而已,纪公子不必担忧。况且格尔烈也奉劝公子一句,不该管的不要管,多年前你们嫁祸给我乌羌的那笔烂账,可不是拉拢了阿雪就能还的。他是混了你们汉人的血,我可不同!”那格尔烈嘴里吞嚼的明明是冷气森森的威慑之语,面上却一派祥和,还偷出只手一撩微蓝的面颊,微蓝灵巧往纪公刘身后一躲,格尔烈大笑,“这老人家定下的物件就是好,可比那会咬人的野猫来的有意思的多。”    纪公刘抬手就要制住格尔烈,却听格尔烈双手团抱在胸前,幽幽一叹,“哎呦,你这样,一会这小美人的丫头找不到要怎么办?”微蓝心中大摇警铃,难不成,南风在他手里?    见微蓝,纪公刘二人都不言语,格尔烈一笑,“我的侍从不过是请小美人的丫头去喝杯茶,又不是害她性命,你们一个个的,把我做罗刹?”说着他俊美的眉剧烈地一抖,随手扯了自己的胡子,“走罢,格尔烈的好奇心也满足了,小姐也早些回家罢,省得一群人牵肠挂肚的。”意有所指地看纪公刘一眼,嚣张地哈哈大笑。    再回眼看纪公刘,神情冷峻,却又缓缓地绽放笑容,兴味地凝视格尔烈的背影,大声讽刺道:“我若此时引郡王爷过来呢?大汗冒昧乔装前来,人手可还充足?”    格尔烈回身看他,摸摸鼻子,笑得开心,“是哦,他家那个女人,本就淫放,我不过捏死了,代他清理门户,他还来找我算账,真是不知好人心。可你当年掐死了我的新娘,连尸首都不留给我,又怎会在乎一个小丫头的性命?自己心上人的命都不值钱啊!”忽的往微蓝身后一闪,“小姐可不要为皮相所惑,长得好的男人多得是,咱俩也算有些渊源,我看你我倒像同族。你要愿意,我许你侧妃之位,如何?”    纪公刘刹那暴怒,电光火石间,他已拎起了格尔烈,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面目赤红,眼中血丝条条,可格尔烈依旧一副“你奈我何”的不怕死表情,云淡风轻地说:“你们的皇帝收了乌羌左支,就想着高枕无忧了?”悬空在纪公刘手里,还是哈哈大笑。    微蓝在纪公刘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袖,“南风她……是个好姑娘。”纪公刘恨恨地松手,只听“啪”的一声,有东西重重落地的声音,格尔烈浑然无事地拍拍衣袖的灰尘,又嬉皮笑脸地走了,还对着微蓝一伸手,比划了个请。    待到微蓝见到茶楼里坐着的脸色发青的南风,又哭又闹地扑倒微蓝怀里,才深觉自己任性无度,往后的日子,还是老实待着吧。    ……    心情抑郁的四个月,微蓝是这样度过的:吃饭,睡觉,看书,学艺,还有新加的礼仪项目,蕴笙的外婆广玉大长公主送来了教习黄嬷嬷,因打定主意了不愿进宫,所以微蓝的学习状态并不太好,尤其是礼仪项目,虽然条条都按照规矩来,可看着就是不情不愿,变扭得很。    都说宫里混出来的都是人精,微蓝此番,不过是个顺带,故而黄嬷嬷对她也就面子过得去,对蕴笙倒是苛求得很。    可能终于是等到黄嬷嬷耐心尽失去,结果微蓝还没来得及拍手称好,就被告知蕴笙的外婆,广玉长公主要对她们训话,微蓝刹那满脑袋黑线,EXM?    洛二夫人说:“无妨无妨,外祖母不过想见见你们。”    宋嬷嬷说:“小姐还需收拾齐整,公主殿下最是守礼重教。”    蕴笙说:“等见完了外婆,咱们去拜访顾家,我为你引荐芳姐姐,她那一园子的腊梅正是傲放之时。”    微蓝忐忑了一阵,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心情莫测,广玉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祖姑奶奶,她的府第——吴府,紧邻皇宫宫城而建,占了月中坊的三分之二,从府门至偏门廊道便有足足五里路。微蓝眼见眼前越过的二方亭及精巧伫立的楼、台,已是羡慕不已,更兼被府里,不一会就过去一队的巡逻侍卫所震慑。春日快要来临,可吴府上下却一派戒备森严的样子,更与阖府上下添了几笔气派不凡。微蓝被唬得一愣一愣,面无表情地继续跟着蕴笙走。    “堂六小姐且在此处稍待,长公主召见蕴笙姑娘前去。”一直领着她们的圆脸嬷嬷笑着说。微蓝疑惑地看一眼蕴笙,蕴笙也同样疑惑不解,可碍于这嬷嬷是外祖母身边老人,又是外祖母授意,也不好反驳。只能躬身说一句:“有劳嬷嬷。”定定看微蓝一眼,也就走开了。    亭子里霎时撒了几分阳光进来,这园中有几棵嶙峋的婆娑梅,如今正是芳香四溢。微蓝闻着气味,放下些许心事,倒有空坐在亭子里左顾右盼了。晶晶亮的琉璃盘里,摆放着豌豆黄和奶香如意酥饼,还有一壶沏好的绿茶,而初春院子,虽撒了暖阳,但仍有些凉意,她不经意打了个喷嚏,匆忙拿帕子揉了揉鼻子,就看见眼前朦胧站着个人。    “春寒料峭的,你一个人跑这儿吹什么风?”    “吹什么风,我便受什么风嘛,我人微言轻的,哪由得我选?”微蓝一叹气,什么外祖母想见她,明明是想见蕴笙。原以为会顺带上她,哪里晓得人家是另有打算,想要开发她的剩余价值。    纪公刘淡淡一笑,“吴老将军已与我下了许久格五了,……”纪公刘似乎是要同她解释为何出现在这里。微蓝摆摆手,表示不想多管,她忽然想到什么。    “纪家,……”微蓝斟酌一会儿,“也很有权势吗?”纪公刘一愣,撇嘴一笑,“好像是罢,嫁给我,其实也不那么惨的。”一阵风吹来,微蓝又是一个哆嗦,收紧了自己的袖口。    “英雄,快打住,”微蓝急急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叉,“我是要回南郡的。”不知道纪公刘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啥,微蓝是希望随便找个家底殷实,人口简单的人家就可以了,若是能情投意合,她就投桃报李,若是不能,就自求多福。    “你选个不相识的,还不如选我。”纪公刘也不着急,饮了一口清茶,调笑地看着她。    “纪大哥哥喜欢倾城郡主,也不是一两日,这番情意,旁人委实比不上。我又何必横插一杠子?”    纪公刘闻言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两人陷入了僵持的沉默中,这端,纪公刘松口道:“总觉得,你不像个小姑娘。”微蓝好笑地看他,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没心没肺。“往常我就在想,你我非亲非故的,何必做那么多事?要说,是看在我四哥的面子上看顾我,贺维周的婚宴上,你能放过我,已是不容易了,还有什么好再拿来说的。可你偏偏管了那么多的事,芊芊那桩子浑水摸鱼,乌羌大汗那桩不明所以,还有原先不知道的,五哥的事。……这样的多管闲事,可与你纪公子的身份不符。”    “也就是好多年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离经叛道,可笑,可怜又无聊的小丫头,好罢,今日有这番相见,也是我出格所致……”    纪公刘说得轻飘而漫不经心,微蓝摇摇头,郑重地接口:“堂六小姐终究不是唐六小姐,纪大哥哥可明白?”    就见纪公刘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又不紧不慢地看着她的眼睛,微蓝看到他眼里的痛苦聚集流散,又有什么东西,焕发出琉璃般溢彩,他真挚无比地启唇,“我分得清。小姿她,从不这样假装迂回却憋不住地直白说话。”    胸中像是滑过什么,微蓝端起茶碗,对着青绿的茶水发呆,尔后,慢条斯理地整整自己的衣襟,捻了块糕点,就往嘴里送。“总觉得你一念起堂六小姐四字,便颇为动容,没想到真是这个原因。”    纪公刘一晒:“哎,如此你真得恭贺我一番了。”拿过台面上的茶壶,又斟了一碗,就着碗沿慢慢啜了一口。微蓝不动,听他慢慢说,“纪、吴两家虽有些情谊,可还不够深重,于是家父与吴家长辈倒是好意要成这么一道,又听那教习的嬷嬷称你并无上心。我还当……你姑且愿意委屈你自己,嫁给我呢,左右替你收拾麻烦,我也算顺手了。可你这么正儿八经地不愿,也罢……你这小丫头,真要算起来,明年畅月才能及笄,我且不添这笔麻烦了,合该心灰意冷地去娶别个了。”    “如此就提前恭喜纪大哥哥了。”微蓝面无波澜,纪公刘平静地谢了,又沉吟一声,“你四哥,五哥往后怕是也会调回南郡,不消时日,你便有幸完成你的设想了,……阿溪你可是见过了?”说着,纪公刘却是倒起了功夫茶,因长年提着兵器,一双大手,暗红且布满老茧,可待他端起那饕餮紫砂茶壶,食指压盖,大指勾身,小指环住圆把,又是再注了碗青绿色的新茶给自己,他墨蓝色的衣袖静静地飘着,孕着茶水的热气,姿态翩然,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似是察觉到微蓝的目光,纪公刘朝她微微一笑,道:“蓝儿妹妹这样看着我,那他日,若是落选后后悔,可叫正蕍来府上寻我。”    微蓝自是懒得应对,却不想,他突然喉结一动,挣扎地看微蓝一眼,换了话题,“阿溪她,并不容易,你们若同在屋檐下,记得不要难为她。”    回去的马车,依旧是哒哒哒,当然今日,广玉长公主并没有召见一个叫洛微蓝的少女。而被安排着出现的纪公刘,他同微蓝说的话,也让她出奇地想忘记。再看一眼同处马车上的蕴笙,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不意得气场极低,一言不发。微蓝低头不语,摸摸腕间的链子,又想着纪公刘的话。    “你家里与乌羌的关系,一言难尽……不过你也不必担忧,这链子虽有渊源,左不过是件信物,你有这个也不奇怪。”    “……信物?”    “年代久远,我已是无从下手,只知道这手链上的图腾,是乌羌左支祭祀时的瑞兽,不过,你外祖母把这个传给你母亲,也是合情合理的,你也无需多想。”    “我的外祖母?”    “嗯,高宗五年投诚的原乌羌右王之女,达瓦公主。”    微蓝只记得她当时听得神思恍惚,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双唇一张一合,已不太能控制自己说什么。馨娘的背景关系似乎越来越乱,她原先只知道馨娘有着些蛮族血统,这下,说这链子是什么信物,而她还被要求仔细佩戴,不得离身。这样一想,感觉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过顾府的时候,马车一个加速,也就过去了,两个小姑娘,都各有各的心思,待再见到那个楚腰卫鬓,温柔绰约的芳姐姐时,不是别的时候,正是采选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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