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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亲突出其来地一问，陈佳宇的脑子有些发懵：怎么一个没提防就话题突变啊！　　他迟疑着道：“没想好……要不，进公司？”　　实际上，他真没仔细想过上班的事情。班上的同学，毕业前一年就开始忙着递简历、排面试。可他对那些朝九晚五的生活没什么兴趣，就算老头子一定要他工作，进家族公司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佳宇要不先去我那儿干干？我带他一段？”经过了昨天一天的忙乱，陈佳兴今天终于慢慢消停下来，大小捷报陆续传来，这让他有心情顾及其他。　　对于弟弟，他的心思有点复杂。　　从小到大，他在兄妹三人中都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佳宇和佳媛是受他保护、同时也受他支配的小喽啰。　　尤其跟陈佳宇之间，那是一种奇怪的相亲相杀关系：在外面，他是孩子王，公开扬言：“谁要是敢动我弟，就是动我！”打打杀杀，不让弟弟动一个指头，也不让他受一点儿气。但是，在家里，他却成了唯一欺负陈佳宇的人，动辄挖苦打压，两人见面就怼。　　简而言之，就是那句话：“谁也不能欺负我弟弟，除了我！”　　高中毕业，他便开始跟随父亲打理公司业务，十多年的江湖饭自然不是白吃的，房地产行业里所有犄角旮旯的事情，他都已经谙熟于心。现在，他跟刘昀恒两人，基本上形成了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的格局，成为父亲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但如今，又冒出来一个拿了洋文凭的弟弟，论经验论能力，跟自己自然没得比，但论文化论学历……父亲会怎么想，还真不好说。　　可不管怎样，弟弟回来，加盟万明总是顺理成章。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佳宇是有一点懒散，可总是自家亲兄弟吧！　　没想到陈明潮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头：“他到你那儿干什么？”　　陈佳兴试探着：“到市场部当个副总？佳宇这形象，搞市场推广可是有天然优势啊！”　　“形象？没听说男人可以靠形象过一辈子的！做绣花枕头啊？”　　“也不是这个意思——他可以跟着我学点东西。”　　“跟你能学什么？”陈明潮毫不客气地说。　　“那我……去财务部？”陈佳宇犹豫着开口。他琢磨着，跟着刘昀恒学习总能说得过去吧？　　“都要吊在万明这一棵树上吗？就知道到大树底下来乘凉！”陈明潮口气强硬。　　原来，父亲并不打算让弟弟染指家族生意！陈佳兴心头有一只惊喜的小鸟掠过。　　陈佳宇心头却是一黯：父亲竟然要把他完全排斥在家族生意之外，这也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好歹也是陈家喝过洋墨水的大学毕业生吧，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商科毕业吧，哪怕是个外人，以这个条件，也可以到万明应聘一下的，我怎么就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他心头一横：“那您觉得我该去哪儿？”　　陈明潮也懒得兜圈子了：“准备一份简历，给金融机构的，我给你找一家银行，节后就准备面试吧！”　　陈佳宇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银行有什么意思，朝九晚五的，挣不了几个钱……”　　事情竟然朝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陈佳宇的心更凉了。　　这个说法同样也完全出乎陈佳兴的意料之外，他迟疑地看着父亲。　　看两个儿子都如此跟不上自己的思路，陈明潮恨铁不成钢道：“你们懂什么！我都不知道你的毕业论文怎么写的？既然研究了中国房地产市场的融资机制，难道不懂中国房地产现在最重要的环节是什么？”　　陈佳宇顿时默然。　　看来，从海南回来的一路上，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沉思，脑子里肯定反反复复地把家里、公司的事都盘算过了。突如其来的网贴事件，让父亲为万明想得比平时更多、更深、更远。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有远见的安排。从中国房地产企业的发展模式来看，企业做到万明这个规模最终拼的就是资金链，企业的融资能力、融资成本直接决定了企业的利润水平与发展速度。如果父亲真想在金融上布子，应付金融机构的那种高学历、高门槛的要求，自己显然比大哥合适。父亲如此布局，想必也是思忖良久的结果。　　只是，自己真的喜欢那样循规蹈矩的生活吗？每天，西服革履，循规蹈矩，论资排辈，讨好上司，看人脸色……　　一想到这里，陈佳宇觉得自己的人生骤然黯淡，前途渺茫……　　他闷闷地住了口，茫然地看着前方。　　考虑到事不关己，佳兴一时间也不敢接茬。但是，今天终于确认了一件事——父亲终究打算让他来接班万明，在此之前，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示。这一次怎么也算是暗示了吧？对自己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喜讯！　　父子三人，各自盘算，良久无语。　　夜幕降临之后，小车终于驶入了睿州城。　　飞驰在空旷的街道上，听着城里零星响起的鞭炮声，陈佳宇才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大年初二，节庆正酣，城里的人们还沉浸在新春佳节的气氛之中。他下意识地提高了车速，小车朝着湖滨大宅的方向疾驶而去。　　突然，坐在旁边的陈明潮动了一下身子：“先去公司！叫方秘书安排一下晚餐。”　　后面一句显然是对着陈佳兴说的，他马上拿起了电话。经过这两天的日夜兼程，父子三人都已疲惫不堪，陈佳兴的嗓子尤其嘶哑。　　陈佳宇调转车头，重新向写字楼密集的商业区驶去。　　很快，那幢高高耸立的地标式建筑出现在视野之中。银色闪电流畅地驶入公司楼下。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楼下等候，不及小车停稳，便匆匆地迎上前来。　　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女文员迎候上来：“陈总，直接去吃饭吗？房间已经订好，就在三楼。”　　陈明潮显然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只嗯了一声便下车径直往里走。　　方晰文没有亲自在门口迎接，陈佳宇隐隐有些失望——还以为今天有机会当面向他道谢呢。　　这让他想起，方大哥原来也是公司的总裁办副主任，手里自然有几员虾兵虾将，这些琐细的事务性工作当然不用他亲自出马。　　到楼下泊好小车，陈佳宇直接从地库乘电梯上到三楼顺心酒楼。这里基本上就是万明的小餐厅，菜式已经吃到发腻。但是，经过了两天辛苦的旅程，这里也变得有点像家一样的亲切了。　　进了房间，父亲和佳兴都在沙发上吞云吐雾，陈佳宇远远地躲开，坐到餐桌旁。　　那个年轻的女文员正站在桌旁和楼面经理一起敲定着菜单。　　陈佳兴远远地冲她一扬手：“方秘书，一定要点个好汤啊！妈的，这两天在路上净凑合了！再这么赶下去，都不能活着下车了！”　　“好的。”年轻女文员简单地应了一声，马上向楼面经理交待着。　　陈佳宇却吃了一惊：“你叫她什么？方秘书？方晰文吗？”　　陈佳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啊！怎么了？”　　连陈明潮也盯了他一眼：“你的论文怕是有一半都是方秘书写的吧？你不认识她吗？”　　陈佳宇张口结舌地瞪着眼前这个清瘦的身影——灯光下，这女孩看上去眉眼清秀，气质娴静，举止从容。只是，对于这个年龄的姑娘来说，她有点太朴素了，黑色的外套，牛仔裤，顺滑的短发不带任何修饰……不说过年，正常情况下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也不该这么穿啊！　　而且，她也太年轻了吧！看那邮件里说话的口气，老气稳重，怎么也得是刘昀恒那个年纪。　　更重要的，作为方大哥，这个性别……也不太对吧！　　听到陈家父子正在说她，那女子从菜单上抬起眼来，飞快地看了一眼父子三人，目光从陈佳宇的脸上一掠而过。　　然而，就在这一眼之间，陈佳宇突然觉得在那目光里找到了“方大哥”的影子：那眼神清冽冷峻，沉稳而又穿透力十足，完全不似这个年纪的女生那般天真茫然。　　方晰文直接忽略掉父子三人对她的议论，拿着菜单轻步走到陈明潮身边，弯腰向他做着最后的核定，确认后，迅速和楼面经理一起从房间里消失……　　陈佳宇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只听见陈佳兴哂笑着问：“论文是怎么回事？方晰文帮你写的？”　　“才不是呢！”陈佳宇涨红着脸道，“只不过，我一直以为方晰文是个男的，还在邮件里叫她方大哥……” 　　“方秘书好像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应付你的论文应该绰绰有余吧！”　　“论文是我自己写的！”陈佳宇愤怒地辩解道。　　陈佳兴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继续嘲笑挖苦着。　　倒是陈明潮被他们闹到不行，打断道：“刚才方秘书说，那家门户网站的新闻稿已经撤了，现在只剩下一些论坛上还剩点零碎的贴子。”　　这对于疲惫奔袭了两天的父子三人来说，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陈佳宇惊喜道：“真的？”　　一直跟公关团保持着密切沟通的陈佳兴没他那么惊讶，颇有几分自得地弹着烟灰：“什么真的假的，你当我们平时养那帮人都是吃干饭的？告诉你，你大哥我就是在这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滴！”　　陈佳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陈佳兴不打算计较他的态度，回头看了看仍在沙发上默默抽着雪茄的父亲：“要我说，咱们这么急吼吼地赶回来都是多余。不就是打几个电话的事吗？在海南还不是一样地打！不然，我们现在正在沙滩上爽着呢！”　　一句话，说得神色刚刚有些开朗起来的陈明潮，脸色又是一沉。　　他一把摁熄手上的雪茄：“屁话！你以为这事就完了吗？麻烦才刚开始呢！赶紧地，明天给我收拾心情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