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阵阵,湖面气流隐隐翻动,驱散了白天空气里弥漫的暑气,也轻轻掀动着落地长窗的透明纱帘。 陈明潮的手仍然在那柔滑的肌肤上流连,不时温柔地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抚过:“奇怪,都这么明显了,我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 何雁怡倚在他怀中:“那今天是怎么发现的?” 陈明潮瞥她一眼:“你知道自己抱起来有多重吗?” 何雁怡作势要打他,手被一把按住。 “好吧,猜的!”陈明潮正色道,“你们今天太反常了:隋海兰处处照顾你,还没出事的时候,她叫我的声音都变调了,吓得我也是一惊,那时候就有点奇怪。后来,医生一提X光,你们俩同时叫起来。还有,你今天穿的那条裙子,虽然款式很别致,可是完全没腰身,一点儿也不像你一贯的风格……总之,疑点太多!我试探了一下,没想到,一句话就把你给诈出来了。” “原来这样,”何雁怡抿嘴一笑道,“还以为是佳宇告诉你的呢!” 陈明潮微微一怔:“佳宇知道吗?” 何雁怡讲了在赴巴黎的飞机上发生的一幕:“我看他事后一句也没问过,还以为这孩子聪明机灵,被他看出来了呢!” 陈明潮吃惊道:“原来今天这都不是第一次晕倒了?那你还不早点说?你是打算最后一个才让我知道吗?” “什么呀!我只跟隋海兰一人说过,还是先被她看出来的。” “好吧,我听出来了,这又是怪我对你不上心!” 何雁怡咯咯笑道:“算你聪明!” “说吧,要什么奖励?算我补偿你!”今年以来,陈明潮少有情绪这么好的时候。 “真的?” “那当然!生佳皓可是送了一幢别墅的。” 何雁怡认真地想了想,说:“要这么说,我什么也不用了,礼物已经收到了,我很满意!” 陈明潮凝视着她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柔声道:“名份是该给的,不算!还要什么?” 何雁怡像小猫一样缩进他的怀中:“要你……” 陈明潮爱怜地搂住她。 他就喜欢这样柔顺的女人。 徐秀莉是这样的女人。刚刚见到何雁怡的时候,在她漂亮能干的职业女性形象下,他敏感地发现了同样的特质。 而且,更让他满意的是,在工作上,何雁怡是精明的,甚至是强势的。因为她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当然希望在职场上有所作为、在专业领域有所精进。这一点,她与徐秀莉不同。对于生意已做到如今规模的陈明潮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份更大的优势。 “早知道你这样,就不让你去欧洲了……万一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陈明潮道。 何雁怡细声道:“你这一段时间这么焦虑,我只能白白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好不容易交办一件事,怎么也得去办好。” “放心,我自有分寸。万景的股权登记已经办好,老罗一出面,贷款估计没问题,后面的事情就顺了……” 说着说着,他想起什么,不觉陷入沉思之中。何雁怡乖巧地依偎在一旁,一声不响。 半晌,何雁怡低声道:“今天金家这事儿,真的让我有些后怕……” “嗯?”被打断了思路的陈明潮有些茫然,待反应过来戏谑道,“知道怕了吧?不用我打断你的腿,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可是,何雁怡的语调里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今天金家那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唔——”陈明潮不以为意,“打球的时候听他们说了几句。” “听海兰说,他们家很复杂,三房老婆,三房的子女……没想到外面又来这么一出!” “老金那人,太风流,好惹事。”陈明潮向来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 “可是,那女的……孩子还那么小!” 陈明潮呆了一呆,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瞎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老金,你也不是……” 何雁怡抬起脸,眼中竟然隐隐有泪光:“佳皓才三岁,比今天那孩子还小,这儿又来一个,我怕,我怕……” “你怕什么!怕我护不住你?”陈明潮的声音里出现了他惯有严厉。 何雁怡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依偎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见此情景,陈明潮心中一软,也紧紧搂住她柔声道:“我知道,知道……雁雁!我心中自有分寸,你相信我……” 何雁怡慢慢哽咽着收住了泪道:“我懂的。其实,我心里最不定的是在刚生佳皓那会儿,最近这半年,是我最安定、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可是,今天这事儿一出,我的心全乱了……” 四年前,何雁怡怀孕之后,在陈明潮的授意下,她突然从万明辞职,公司上下一片哗然。在众人眼里,何雁怡漂亮又能干,在大老板跟前,恩宠日盛,怎么就会突然辞职了呢?而且,去职之后的何雁怡既没有到圈里其他公司任职,也没有自立门户、另起炉灶,而是近乎销声匿迹一般地从睿州地产圈里消失掉了。偶尔也有人说在大街上碰到过她,说她依然脸蛋漂亮、穿着讲究,表明生活条件依然优渥。众人猜测,何雁怡要么嫁了有钱人,要么是傍了大款。从她消失得如此低调来看,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 直到去年,陈明潮突然再婚,一切揭盅,众皆恍然。 但对何雁怡来说,从怀孕生子,到正式嫁入陈家,这之间的三年,却是忐忑不安、度日如年,所有的希望都维系在一个男人对自己的依恋,所有的未来都依赖一个已婚男人的良心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不靠谱的吗? 如今,旧事重提,陈明潮不禁一阵内疚。何雁怡的隐忍、乖巧、懂事,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即便放弃公司职位并不情愿,她也还是顺从地接受了他的安排。对于这样一个把一切命运都顺从地交到自己手上的女人,保护她、照顾她,不正是自己的责任吗? 于是,他重重地搂着她道:“放心,我会安排,肯定让你满意。” 何雁怡坐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急着安排什么。真的!时间太短,孩子们难免还会有些想法,你不要太刺激他们。当年,我无意伤害他们的妈妈,现在,也同样不愿意伤他们的心,不要让他们觉得我和佳皓是来夺走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我只是,只是,被金家今天的事情吓到了!” “金家的事儿也提醒了我,是该提前考虑。” “你现在心里有多少事啊,不要为这种事情分心,以后再说吧。”何雁怡缩进薄被。 这时,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有重重的脚步声上楼梯。 “好像是佳兴回来了。”何雁怡低声道。 陈明潮“唔”了一声,并没有多加理会。 晚归的的确是陈佳兴。 他摸黑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回来了,又这么晚!”齐韵丝嗔道。 但是她也很忙,脸上敷着面膜,iPad上追着影剧,手机上还在跟朋友聊天。因此,陈佳兴也只是哼了一声,顺嘴说道:“楼下没有车位了,只好开去车库,结果车库里也那么紧张。” “所以呀,我早说了,一大家人挤在这小房子里,窝窝囊囊的,住得一点儿也不舒坦。我们干嘛不去买幢房子?哪怕去城里买套大公寓也行。非得窝在这里,我们自己的空间太小了!” “你懂什么!”陈佳兴只甩下这一句,转身进了洗手间。 齐韵丝竟追随了进来:“听我妈说,她们住的畔山别墅要推二期呢,我们去弄一幢吧?你要是不好开口要钱,我妈说她可以给我们买。” 齐韵丝自己家里原来是做电子元器件的,爸爸在外面跑业务,妈妈在家主管财务,胼手胝足地打拼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企业。年轻的时候两人忙着挣钱,只生了齐韵丝,后来企业做顺了,却再也生不出来。偏偏齐韵丝的妈妈强势,把着公司的财务,她爸虽有贼心也无贼胆,俩口子便守着这一个独生女,天天含着捧着,宠到了天上。 陈佳兴自顾自冲着淋浴,也不去理她。待洗好了之后,出来冷声道:“你傻呀?这个时候从家里分出去住,把这么大个家留给那个心机婊!她天天围着我爸,不定哪天搞出什么妖蛾子来!” 齐韵丝不服气:“怕什么,公司在你手里!你爸不是根本不让她碰公司业务吗?” “防她是防的,我爸肯定不会在女人身上吃亏。”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所以我才说不能出去住。” 齐韵丝呆了一呆,想起什么:“今天金家的开盘典礼究竟是怎么回事?朋友圈里都说把我们家‘一姐’挤伤了?我看她下午也请医生上门了,真的伤着了吗?还是撒娇给爸爸看的?” 陈佳兴阴沉着脸:“她怀孕了。” 齐韵丝如雷轰顶一般,呆坐下来,半晌恨恨道:“这金家是有多无能啊!搞个开盘现场还能把人挤怀孕了?!” 对于老婆这种无厘头的指控,陈佳兴早已习以为常。他冷声呛道:“早知道有这功能,该把你带去了?” “我跟她怎么一样?只能穷人才像老鼠一样能生!”齐韵丝叫了起来。 “别瞎说,这可是我爸的孩子!出去说溜嘴了,给我惹祸!” “真是你爸的?” “当年佳皓是在外面生的,我爸自然要偷偷先去验个DNA。可这一个,是进了门、在他眼皮子底下怀的,自然更要认。” “又来一个,又得多分一份!” 陈佳兴瞥她一眼,冷冷道:“说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赶紧生一个。” “怪我吗?你成天早出晚归的,回来也是醉醺醺的……” “我爸难道不早出晚归、不喝酒吗?分明是你的肚皮不争气吧!” 一听这话,齐韵丝顿时发作道:“我的肚皮怎么不争气了?我都去做过检查的,医生说我一切正常!倒是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去检查?你怕什么?心那么虚?” 陈佳兴也火了:“我虚什么虚?我好着的呢!为什么要查?” “你要真好着呢,怎么不见你抱一个回来?在外面不也是天天万花丛中打着滚儿的吗?怎么就不见擦枪走火呢?” “擦枪走火?火了还有你的份儿!早让你滚蛋了!” 齐韵丝手上的电话嗖地飞了过来,陈佳兴下意识地一偏头。实际上,齐韵丝急气之中准头差得很远,手机从距离他头侧至少一尺远的地方飞过,重重地砸在了门上,咚的一声,落到地上。不知什么零件飞散出来,滚落一地。 “干什么!你这臭婆娘!”陈佳兴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齐韵丝毫不示弱,起身迎战。只是女人毕竟势单力薄,陈佳兴又是酒后,脑子一热,下手便没了分寸。齐韵丝吃了两掌之后尖声惊叫了起来。 一会儿,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陈佳媛在外面叫着:“佳兴!佳兴!” 门并没有锁,马上被外面的人扭开了,陈佳媛和丈夫一起冲了进来。他们的房间在同一层,又离得最近,显然也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来劝架。 陈佳兴与齐韵丝本是互相拉扯在一起,一见有外人到场,他用力把齐韵丝摔到床上,拔腿便朝屋外走去。齐韵丝长发散乱,满脸泪痕,就势缩在床上嘤嘤哭了起来。 陈佳媛与哥哥擦身而过,击了他一掌道:“你能啊你?喝了酒打女人!” 陈佳兴本来就喝了不少酒,气急之下,满脸涨红,又待要发作,被刘昀恒劝着拉了出去。 房门外,只有一个被惊醒的佣人,远远从楼下上来,又不知什么情形,不敢过来。正犹疑间,刘昀恒冲她摆了摆手:“没事,你们回去睡吧!” 这番惊天动地的,三楼的陈明潮俩口子自然早就听见了。 何雁怡惊得欲坐起来,陈明潮却把她按下:“你脚伤着呢,别管了!” “吵得好厉害,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会去劝的,我们不用管。”陈明潮淡淡道。 陈佳兴年轻贪玩,陈明潮曾经听到过不少风声,齐韵丝想必也有所闻,心中自然有积怨。平时两人的关系时好时坏,既算不上浓情密意,也不至水火不容,闹到今晚这么大动静的,倒也少见。 见陈明潮稳如泰山,何雁怡也安然下来。 果然,过不多久,下面便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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