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一楼大厅里静悄悄的。 这段时间,家里两个孕妇,各自为政。齐韵丝的妈妈总担心女儿得不到足够的重视,加上丝丝也诸多抱怨,便经常接女儿回去住。丝丝回来的时候也总是说,娘家没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安静多了,睡得安稳。 看今晚客厅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想必丝丝又是回娘家了。 正好,不然自己这副头发蓬乱、衣衫狼狈的样子被她们看见了,又该成为第二天早餐时候的八卦主题了。 陈佳宇赶紧溜上楼,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冲凉、更衣、吃饭……他机械地做着这些事情,脑子里却禁不住回想着方晰文今晚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应该知道回去应该马上冲个热水澡吧?按照方晰文的性格,照顾别人从来都是周周到到,这点常识应该有吧。 饭吃到一半,他终是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饭碗,发了一个信息过去:“记得冲凉水要热!” 刚点击了“发送”,他便骂自己: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凉又要热?好在,他心安理得地想,论文、简历都是方晰文一笔一划改出来的,这种混乱的文字她见得多了。他禁不住抿嘴一乐,守株待兔般地等着对方回信教训自己。 然而,这条消息石沉大海。 陈佳宇忍不住猜测:那丫头该不是屏蔽了自己?不至于吧! 直到入睡之前,他仍然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会不会是回家之后一直被她妈妈盯住,不方便回应。毕竟暴雨之后披头散发、浑身湿透地回去,难免要被妈妈盘问,也许还会责怪。自己家里虽然满满一屋子人,但是关系疏离,没人注意很正常;而她们家,整日只有母女俩相对,一举一动,自然会被妈妈盯在眼里…… 他帮她找着种种理由。 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那个属于她的名字下面仍然一片沉默。 他终于开始担心了。心神不安地等到中午,他追了一条微信过去:“真的病了?” 还是没有回音。 下午陪着华总见一组客户,从头至尾,陈佳宇都把手机平放在桌面、自己眼皮子底下,唯恐漏掉任何一条消息。华天玮在前面聊得兴致勃勃,他的心里却只想赶紧结束,好出去打个电话。 会议终于结束,陈佳宇魂不守舍地跟着领导送走客户,走到电梯口才突然发现,手机竟然落在了会议室。 客户一离开,他立即跳起来跑回会议室,果然,光溜溜的桌面上只剩他的那只手机!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回信到了,但是,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事”。 陈佳宇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字,半天没有缓过气来——等了十七小时,就等到这么两个字,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他们之间究竟算怎么回事? 可能,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自己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也可能,她早就名花有主,比如说,周峻强? 如果是那样,她为什么从未说起过?甚至,像昨晚那样,她也没有拒绝……好吧,是没有一直拒绝! 所以,还是自己误会了人家的意思? 想到这里,一股浓重的挫败感像雾霾一样笼上他的心头,顿时,他连打电话过去的心情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一塌糊涂。 他不愿再去想这件事,尽量让自己专注在值得专注的事情上,比如,办公室里别的同事扔下的活儿他毫无怨言地接了过来,华天玮一说有什么项目他便颠不颠地跟着跑老远去看,工作上的饭局也积极筹备全程参与……同事们都夸陈佳宇最近变得好勤快。华天玮虽未说出口,可是很明显,现在一有工作便经常直接点他的名。 即便如此,他仍然觉得一天里空出来的时间太多,偶尔闲下来,脑子便跟长了腿似地自动溜到那两个字上去……他不得不用各种各样的事情把自己塞得满满的。 不只他这边绷着,那边也一样寂静无声。 又到了周五,因为华天玮出差,大家都默契地准点收工。刚过六点,办公室里便如同水洗过一般走得干干净净。陈佳宇借着手头上的一点工作,拖到了最后。当他注意到这一点,偌大的办公室已经寂静到键盘的敲击声都响亮得刺耳。 他静静地坐着,想赶紧做完,却突然发现注意力已无法集中:白天,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躲藏起来的那缕思绪,悄然乘着这无人的时刻钻了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 他明白了,今天再也不可能做完这点工作,便索性关了电脑,走出了大楼。 能去哪儿呢?街上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人们都赶着回家度周末。 回家? 他想也不想地便往胖子齐恺的公寓开去。 因为每天都要在网上直播,胖子干脆找了一个安静的小区,给自己买了一套宽敞的顶层复式公寓。 他熟门熟路地上了楼,胖子通过门禁系统从里面给他开了门。知道这会儿正是直播时间,他没有进里间打扰他,而是在客厅的电脑前坐下,看着胖子直播,高兴了就换个马甲发发弹幕、送送礼物什么的,给胖子当个托儿。双方早就配合默契,胖子心领神会地在镜头前感谢着。 如此一来,时间果然打发得快,胖子结束直播走出来时,已是八点。 “走,吃宵夜去吧!”胖子张口便是吃。他每天下午要做四个小时的直播,晚餐只能随便将就一下,到了这时已是饥肠辘辘。 “去哪儿?” 胖子想了想:“想吃蚝吗?” “这个季节有蚝?” “还不是想着你喜欢吃生蚝!”胖子知道陈佳宇在国外呆得久了,虽然广东胃依然没变,但在许多饮食习惯上也有西化的倾向。 “那你就不懂了,吃蚝讲究在有ber的季节:September、October November、December,这几个月份的蚝才肥厚鲜美,有吃头。”说起精致生活,陈佳宇可是无师自通,就算胖子这种资深吃货,有时候也不一定说得过他。 “没你那么多说法,我就是实干家!我知道一个地儿,小小的铺面,专门做蚝,而且最擅长炭烧……你去不去吧?” 熬到这么晚,又说了这么多,再讲究的人口水也该下来了。陈佳宇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走!” 谁知道这一脚油门下去,一个小时都没停下来。胖子指挥一路向西,出了睿州城,进了邻市地界,下高速,拐上临海的半岛。最后,车在一个滨海小镇上左钻右拐,驶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巷。眼看前面越来窄,陈佳宇以为胖子迷路了,没想到他却说:“到了!” 下了车,只觉海风阵阵,比市区里凉爽许多,风中还带着一股咸腥味。略走个几十米,里面竟别有洞天,一连七八个食铺,多是海鲜大排档。胖子说的那一家在最里面,七八张小台,从屋里摆到了室外。 两人捡了外侧的一张空台,坐了下来。 一见这儿的排档架式,陈佳宇本来皱了皱眉,但坐下来一看,这家虽然是木桌条凳,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餐具杯盏简洁却不简陋。室内装饰粗犷质朴,全部是以大海为主题,空中悬的是海螺工艺品,架上摆的是古时帆船模型,墙上挂着贝壳贴画,连墙角都站着一个笑容可掬的大鼻子水手雕像……无论整体风格还是细节装饰,都与旁边的海鲜排档大相径庭。 胖子叫来跑堂的小伙计,飞速地点好了菜单:“蚝先来五打,炭烧!再拍个黄瓜,凉拌海蛰,炒个青菜……还有,啤酒!” “蚝要本地的,还是空运的?今天有专门从澳大利亚进的冰鲜蚝。” 胖子看看陈佳宇:“按照你刚才说的带ber的理论,这个季节应该吃空运的吧。” 陈佳宇颇有些吃惊:“这种地方还有这种档次的生蚝?” 胖子得意道:“不是跟着我这种吃货,你能有这口福?” 他用目光指着屋子里面的收银台,那里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手脚利落,气质小资,与本地的农家女孩一看就完全不同。 “那女孩嫁了个老外,两人浪迹天涯,不知怎么就看中了这里,开了这个小店,老外亲自掌勺。别看我点的都是中式做法,如果你想吃西式的,没准儿他也能做呢!” 没想到这偏僻的渔村里还有这样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有这么浪漫文艺的中西合璧式情侣!从坐下时起,陈佳宇就一路处处惊奇,此时更加合不拢嘴地感叹着。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这片小店处处都充满设计感,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精心,这里分明都是两人爱情的结晶! 炭烧蚝还没吃上,竟先被促不及防地塞了一把狗粮! 陈佳宇只觉胸中不知被什么拧了一把,痛得眉心一皱!好不容易跟着胖子说说笑笑无忧无虑地混了几个小时,没想到走到这里不提防又是一个跟头! 凉菜很快就来了,两人都不再说话,提起了筷子。 一瓶啤酒下肚,最初那股狠饿劲儿有所缓解,两人的节奏也都慢了下来。 胖子道:“你最近怎么这么得空,成天往我这儿跑?” 陈佳宇嘴里塞着东西,只能含糊道:“嫌弃了?” “那倒没有。就是不太习惯……这一次的空窗期也太久了吧?你回来能有大半年了吧?还是……”胖子眨眨眼睛,“跟顾玉倩吵架了?” 陈佳宇嗖地抬起头来,恼火道:“你怎么也这么说?我跟她没怎么样!我跟她的一举一动,不都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吗?” 胖子没想到陈佳宇一下子反应这么大,讪讪道:“好吧好吧……当我没说。发这么大火干嘛?我还不是看她对你挺殷勤的嘛……” 陈佳宇也意识到自己的火发得有些莫名,放缓语气道:“别人乱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能……” “谁乱说了?” 陈佳宇不语。 “同事?” 陈佳宇把家里拿他起哄的事儿说了。 胖子听着扑哧一声乐了:“难怪你们家上心!顾玉倩家我也知道一点,你们俩还的确挺般配的:从家庭环境到个人条件,包括外形、工作……相亲也难得找到这么门当户对的。” 陈佳宇警告般地点点桌上的啤酒道:“再胡说你把这瓶酒吹了啊!” 胖子兴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陈佳宇很高兴地看到,跑堂小伙子杂耍一般地两手托着三四个大盘子朝这边走了过来,胖子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 这儿的蚝真大,每只盘子里放了半打,而每一只滚烫的蚝壳上都厚厚敷着一层细碎的蒜茸,烤制过程中,蒜汁受热渗进下面的蚝肉,既压住了蚝的腥味,又丝毫不影响其中的鲜味,反而衬托得更加浓烈鲜甜。蚝的品种也令人赞叹,不仅个儿大饱满,而且肥美新鲜,一口咬下去,肥厚的蚝肉和着浓香的汁水充盈着整个口腔。 陈佳宇嘴里占得满满的,只能抽空用一只手向胖子挑了一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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