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勾销

正午时分，阴沉的天空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乌云久久不散，仿佛天色将晚。位于郊外的墓园本就僻静，高高低低的墓碑，在低低的打雷声中，更添了一层肃穆的面纱。　　在窄窄的墓道小径上一抹紫色飘忽，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把紫色的雨伞，伞下一个单薄的身影慢慢地拾阶而上。　　在一排墓碑和小径的交叉口，身影似乎犹豫了一下，四下张望后才往右边拐去，一直走到了这一排的最里侧才站住了脚。　　望着墓碑上的那张脸，石米家怔住了，突然感觉这个人看着有些陌生，自己印象中那个嘻嘻哈哈的大男生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回过神来，弯腰准备把怀里的一捧花放下，却看到墓碑前一束百合静静地躺在那里。　　看花朵的新鲜度，似乎是刚放下不久。她直起身望去，四周并没有看到别的身影，才把两束花并排放在一起，之久又是久久沉默。　　“一笔勾销吧，好不好。”静谧中，石米家突然开口轻声说道。　　清风拂过，伴着滴滴答答的落雨声，然而并没有人说话，良久她自嘲地笑了下：“你要是真的回答了我，估计我会转身就跑吧。”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她蹲下来把雨伞放到一边，又伸手在包包里翻找，找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那封信，脑中一闪才懊恼地想起临出门的时候换了包包，那封信还在原来的那个坏掉的包包夹层中。　　最终只能无奈地苦笑：“天意吧，看来老天也不太愿意我们一笔勾销。”　　良久，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　　“三年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装多久，我不敢面对你的家人和朋友，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看起来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难过，我甚至害怕每个安慰我的人。”　　泪眼婆娑中，她似乎看到照片中的人眉眼弯弯，一脸宠溺的样子，更让她觉得肝肠寸断，终于崩溃大哭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咒你的，我不知道我的胡言乱语是不是被当成生日愿望被老天实现了，可我真的后悔了。”　　“你如果还在就好了......”　　低低的哭泣声中，高高的墓碑后一个身影僵坐在那里，撑在地上的手似乎是想一跃而起冲出去，又似乎是以免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喷涌而出惊动了沉浸在痛哭中的女人。　　看守墓园的老刘听着雨中夹杂着的哭泣声，叹息着摇摇头，看着天空中出现的一条淡淡的彩虹，嗫嚅道：“彩虹出来了，天要放晴了。”　　到了那天，临出门的时候，石米家心里突然有些忐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直到爸爸慢悠悠地从厨房里踱了出来。　　“去吧。”石爸爸没有过多理会站在门口发呆的女儿，开口说了句话之后就坐到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　　“哦，那我走了。”她回过神来，拿起钥匙出了门。　　眼看到了约定的时间，但并没有人打电话催促，石米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说是去世三周年，但因为陆程年纪不大，所以陆家人并没有打算大办，只是亲朋好友一起去墓园扫了墓。　　石米家到的时候，引起了小小的骚动，而对于这些窃窃私语她并没有多加理会，看到对面疾步朝她走来的人，她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阿姨。”她轻声唤道。　　“唉......好，回来就好！”陆妈妈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悄悄地红了眼眶：“我还以为你打算以后都不想再见阿姨了呢。”　　石米家慌忙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才抑制住了喉间的哽咽：“不是的......”　　陆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她：“到哪里都不如家好，以后可不许这么傻了，啊？”　　她点点头，陪着陆妈妈往前走了几步，有些诧异并没有看到陆程的爸爸，她稍加犹豫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陆伯伯身体还好吧？”　　陆妈妈脚步滞了滞，很快就恢复如常，但面色仍带有几分僵硬或者......尴尬？　　“他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有点不放心他，就让他在家里休息了。”　　陆程在场的朋友，石米家大多数都认识并且相熟，然而在这种场合下，也没有人有心情寒暄，大家都在沉默中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笑得肆意张扬的那个人。　　仪式结束，人三三两两地往墓园外走去，看着好友忿忿走远的身影，石米家被陆妈妈拉着走在最后，揉了揉被王小鱼狠狠掐了两把的胳膊，苦笑着摇摇头。　　“家家，阿姨想跟你聊聊。”陆妈妈犹豫了下，咬了咬牙才开了口：“阿姨知道你跟程程感情好，阿姨也很喜欢你，但他都走了那么久了，你......”　　没等陆妈妈把话说完，石米家就点点头，顺便接住了她的话头：“我知道的，阿姨，你放心吧。”　　原本准备了大篇幅的话，眼瞅着却没派上用场，陆妈妈心里是既安慰又心酸：“多为你爸爸妈妈想想，他们年龄也不小了，别让他们再操心了啊!”　　看着女孩儿慢慢走远的背影，陆妈妈心里是感慨万千：“这么好的孩子，是我们家没福气啊！”说完招呼上在一旁久等的司机：“走吧。”　　辞别了陆妈妈，石米家一走出墓园就被等在一旁的王小鱼掐住了脖子，一个不留神差点摔个大跟头，好在站在一旁的人手脚麻利地扶了一把。　　她还没呼痛，掐她的始作俑者就开始大呼小叫：“石米家，你还回来干嘛！你怎么不在那边终老啊你！”　　“我很想你啊，小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脖子解救，她轻轻地一句话就让刚才还龇牙咧嘴的女人瞬间红了眼。　　“死女人！”王小鱼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撅着嘴嘟囔了一句。　　石米家上前抱了抱她，才转过身来看看刚才做雷锋扶了自己一把的人：“谢谢你，封致远。”　　一旁靠在车门上的人慢慢站直了脚，撇撇唇角，沉声道：“用不着。”　　“你得陪我去吃饭！”王小鱼无视一旁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某人，紧紧地拽着石米家不松手。　　陈嘉宝把车停到路边，从车里探出头，皱眉问道：“石米家人呢？”　　封致远悠悠地点燃嘴里的烟，努了努嘴含糊道：“走了。”　　“嘿！跑了这是！”陈嘉宝一拍方向盘，快速启动车子顺着他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封致远静静地吸完一支烟，朝墓园的那个方向望了片刻，才转身开车离去，　　墓园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