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越说越激动,蓁娘迅速扫了一眼屋里,却见小圆和佩儿早就出去了,于是她也正声道: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你长得好看我们都知道,咱们家是良民,要是那位郎君家里同意,你明天就能嫁过去,可是阿姐,那位郎君是官家的,你知道蕊娘跟我说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 “她的一个庶出兄长,娶的嫂嫂都是进士家的娘子,只因为门当户对,更不用说她嫡亲的阿兄娶的嫂嫂是县主的侄女!” “我知道你不甘心,你是我们家那么多姊妹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你到现在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你觉得有资本去争一争!” “可是阿姐,不是每一个郎君都是姐夫那样的君子,蕊娘还说过,她的阿兄才十二三岁,晚上就跟婢女滚一个被窝,就是有了孩子,长辈们都不以为意的!” 蕙娘咬着下唇不做声,脸上满是不服气,蓁娘苦口婆心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的袁娘子,她就是瞧不起我都做的让人说不出不是来,要是有这么一个婆婆或者妯娌,你过日子累不累?” “隔壁郑太夫人七十大寿,孝子孝孙满堂欢聚,各路宾客祝寿,你说她让人羡不羡慕!可她的儿子六个就有四个是小妇生的!” “就因为她是主母,小妇生孩子她都要在旁边坐着等,孩子把手折了就是她做这个做母亲的不尽心,我们看得到她今天笑容满面,可哪里看得到她年轻时流泪的样子。。。” 蕙娘紧握双手眼里泛红,“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比起这些,我更不想重复我阿娘和嫂子的日子,我阿耶一回家就等着我阿娘伺候,还要责怪她做的不好。。。” “我阿兄节约,连阿嫂冬天手裂了口子都不乐意她抹些猪油,我阿嫂刚进门时多好看啊,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现在呢!” “脸上长斑了,长胖了,孩子不听话就是一顿吼,两口子隔几天就要争吵,蓁蓁,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不想!” 蕙娘的眼泪掉在被子上湮开了一片,蓁娘有些不忍,但还是劝道:“我们的高祖父,在益州连连战乱,家破人亡时差点饿死,还是好心人给了一把草才活了下来。。。” “后来世道安稳了,高祖父来到了京城,他们勤勤恳恳种田,不仅把孩子养大了,还送他们上了村学,所以曾祖父才会做了门子,我们才会住在天子脚下!” “我们的日子过的不富裕,可溺死女孩子这件事我们韩家从来没发生过,我们比起很多人来说已经过的很好了!” “在十姐家里我们长了见识,可是不能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来,你既想过好日子,除非你有十姐的本事,若没有,我劝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四伯那么疼你,也绝不会把你随便嫁出去的!” 两人相对静默良久,蕙娘一声不吭,蓁娘不知道她听了这些话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回过头来,但她知道,一个人若铁了心的话,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十姐知道了也会劝劝蕙娘的,但愿她能明白,有些命是争不来的,与其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想象上蹿下跳的,还是安下心来过日子。 阿祖常说你付出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把任何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有一天别人倒下了,说不定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姐妹两不欢而散,蕙娘还在气头上,跑出去跟佩儿挤一个被窝,蓁娘独自睡,回想起方才的话,她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话是不是太重了,蕙娘毕竟是姐姐,做妹妹的这样直截了当的指责她,会让她的脸上过不去的。 但转念一想,若不趁着事情还没有扩大就断了她的念头,指不定后面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十姐能在这种环境里站稳了脚,肯定花了不少力气,如果因为娘家妹妹的轻浮举止就备受嘲笑,那多不好。 蓁娘想起阿婆去给齐娘送腊八粥,回来说起张家的事,张妇醋劲大,家里有个婢女专门伺候张财主的老娘。 不知怎么的惹着张妇了,她揪着那婢女的头发边打边骂:“直娘贼,看你小小年纪就发骚,吃馊饭长大的还想爬我男人的床,你还想着做主母,你娘是不是天天都偷\人,所以你也继承了你娘的本事!” 蓁娘听得瞠目结舌,世上竟有如此泼妇,可这会儿却想起,若是张妇就是那郎君的母亲呢! 若是她也找上门来打骂蕙娘,蕙娘该有多难堪,她是那么骄傲自信的一个人! 又或者那位母亲是像袁娘子那样的,只拿眼角看人,明明看不起人还一副施舍的样子说:“做儿媳是不行的,不过我儿子喜欢,那就抬进门做偏房吧!” 蓁娘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可又忍不住不想,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才歇了脑子,心道还是看看十姐是怎么说的吧! 第二天晚上芸娘拉着蕙娘单独在屋里说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是蕙娘回到房间里时,蓁娘发现她哭过,眼睛红红的。 她一进门就倒在榻上,蓁娘拧了根热帕子给她,蕙娘默默接过擦了擦脸,一夜无言。 蓁娘思忖或许蕙娘没有跟十姐说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十姐没有来询问自己,不过蕙娘不开口,十姐没出声,她也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只是不知道蕙娘到底想明白没有,这是在徐家,若是蕙娘一味的钻了牛角尖,做了什么错事,最后被怪罪的还不是十姐么。。。只希望蕙娘能听进她和十姐的话。 因着这件事,蕙娘几日以来都是恹恹的,没有往日的活泼,徐老夫人还关心的问道是不是住的不舒服,或者是想家了? 蕙娘明白道理,在别人家做客还摆脸色实在很失礼,只得说自己月事来了不舒服,徐老夫人松了口气,让人准备糖水给她喝,蓁娘也私下哄劝了一番,蕙娘才恢复了些精神。 等清点收拾了宴请的器物,芸娘才有空歇口气,问起吴娘可打听到了些什么消息,吴娘微皱着眉,迟疑道:“差不多跟咱们家交好的管事娘子我都去探过口风,她们却支支吾吾的,我再细问,她们都暗示我别打听了...” “像是不敢说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芸娘细细思考一番,却理不出头绪,干脆等丈夫回来了问问他。 徐敬元回家后知道了妻子的疑惑,心中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妻子说实话,“五日前,天子训斥了赵王一番...” 赵王!天子与皇后的第六子! 芸娘有些奇怪,“赵王虽然还未成亲,可已经在议政了,莫非他做了什么事惹得天子不快?” “不是。”徐敬元摇头,“近些日子,天子听说了些关于太子的闲话,开始天子只是不高兴,后来说闲话的人越说越离谱,甚至流传太子好男\风,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儿子...” 芸娘惊讶极了,“这话是赵王传的?” 齐王与太子明争暗斗不是什么新鲜事,赵王是齐王的同母弟弟,站在齐王那边很正常。 可太子是在为皇太后和皇太子妃守孝,再怎么说,太子也是赵王的兄长,他这么乱说话,作为父亲的天子不生气才怪! “哪有那么简单!”徐敬元解释道:“赵王又不是傻子,心里这么想就算了,哪里会说出口,就是说了,又怎么会传到天子耳朵里。” “这其中的曲折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天子为这些话生了气,让人去查,却查到东宫有些人不对劲,太子因为居丧,再没有亲近妾侍,整日里只跟弘文馆的学士校对史籍...” “莫非是东宫有眼线?还是齐王一伙安插的?”芸娘猜测道。 徐敬元面上露出一丝嘲笑:“太子不理政事,天子的儿子中,就属齐王最得意,这人若是得了意,出了岔子也难免!” “不过天子还真是偏心他,怕事情闹大了对齐王不利,引得御史弹劾,所以只抓着流言的错误,训斥了赵王一番,赵王不过就是个顶缸的!” 芸娘啧啧称奇,“这齐王胆子还真大,就这么往东宫里放眼线,别说太子是他兄长,就算太子不是太子,东宫挨着的就是大内,天子若不生气,怕是这个儿子下一步就要往自己身边安埋伏了!” “难怪吴娘打听到许多官家近些日子都谨言慎行,齐王犯了错,赵王顶了缸,怕是皇后也插了一手,宫城里气氛紧张,这做臣下的,自然也就夹起尾巴做人!” “不过这些流言,是怎么传到天子耳朵里的?”芸娘对这一点还是很疑惑。 一转头,却见丈夫神色严肃,她愣了一瞬,拉扯丈夫的袖子,柔声道:“怎么了?” 徐敬元沉默片刻,抬起头眼光烁烁的看着她,道:“我决定听姐夫的话,去东宫当差!”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芸娘满眼疑惑... 这日正是二十八,蕙娘跟蓁娘要收拾一下准备回家过年了,徐敬元也已经封笔正式休假,芸娘在忙着给姐妹两准备年节礼带回家去。 正是刚到晚饭时间,徐敬元说起公务上的趣事,惹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芸娘却还没等笑声落地,‘哎哟’一声叫起来。 众人忙围过来,芸娘捧着肚子蹙起眉头,过了一会再次传来剧痛,她缓慢呼吸,对面色紧张的众人道:“可能要生了。。。” 屋里一阵骚动,幸好徐老夫人早有经验,忙指挥婆子们把芸娘扶着去了产房,一面使人去叫稳婆,一面让蕙娘姐妹两带着三个孩子先去休息,自己跟儿子一起等着芸娘生产。 这已是芸娘的第四胎,生的很是顺利,才刚到寅时就生下来了,稳婆出门报喜:“是个六斤二两重的小娘子!” 屋里的人开心不已,徐夫人和徐敬元连连道好,蕙娘和蓁娘哪里睡得着,趁着孩子们都睡了悄悄的出了门去看十姐和外甥女。 家里厨娘连夜赶制好了红蛋,不够还去隔壁郑家借了一百多个,第二天就挨家挨户的报喜,没到中午,韩家人就赶着车来了。 六伯母一面念叨不是说还有十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发动了,一面又抱着外孙女笑呵呵的道:“这是丫头想赶上吃年饭呢!以后准是个能吃的孩子!” 蓁娘也偷空去抱抱孩子,一屋子的女眷看见了,都说她定是经常抱孩子的,抱起来很是熟练。 孩子骨头软要横着抱,刚吃了奶要竖一下,不能晃来晃去的,蓁娘听了夸奖笑的眉眼弯弯。 六伯母笑道:“家里孩子多,大人要忙着做事,孩子生下来就是大的带小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起孩子就能引起女人们的共同话题,蓁娘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起茧子了,心里又记挂着初娘她们,便放下孩子去了徐老夫人的院子。 芸娘要坐月子,徐敬元陪着她,孩子们便都住在徐老夫人那里好照顾,老夫人要忙很多事,自己和蕙娘就要帮着忙,只要照顾好三个外甥,就不辜负姐夫一家人的好意。 于是姐妹俩就推迟了回家的日期,初娘和弟弟们除了看小妹妹,就是跟两个姨母一起玩,白天在一起,晚上也要一起睡,一刻都不想分离。 三十一是孩子的洗三礼,大人们商议好了,蕙娘姐妹跟六伯母一起回家,过了年六伯母来照顾几天,总之芸娘出了月子就方便了。 听见姨母要走,初娘舍不得,扑在蓁娘怀里还哭了一场,蓁娘也舍不得他们,只安慰三个小家伙过年走亲戚来韩家再一起玩。 临别时初娘含着眼泪送了一个木偶给蓁娘,一个给蕙娘,这是她心爱的东西,虽然蓁娘她们拿着也没什么用,但还是惊喜的收下并保证好好保管。 回到了离开了将近一个月的家,蓁娘心里那股和外甥分别的惆怅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雀跃,在巷子口跟蕙娘道了别,蓁娘迫不及待的跑回家里! 阿婆在门口为蔓菁的价格跟小贩争执,阿翁在院子里劈柴,阿耶没在家,过年更要抓紧巡逻,防止打架斗殴的事件。 阿娘跟阿嫂把做好的新衣藏在被子里给她一个惊喜,阿姐坐在炕上纳鞋底! 街上还是吵吵闹闹个不停,弟妹们拉着她问东问西,下午阿耶叔父兄长们都回来了,晚上大家吃过饭坐在火堆边聊天。 听她说在徐家的点点滴滴,知道蓁娘一进人家的门,就去了厨房吃烤鹿肉,都笑骂她馋嘴,又听说她跟初娘一起认字惊讶不已,还有她受伤后对袁娘子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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