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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萧熙院,蓁娘心怀忐忑的向嬷嬷们说了跟太子的谈话,四位嬷嬷无言相望,见蓁娘坐立不安,不好再指责什么,只劝慰她:“既然殿下当时并未发怒,那就说明他没有生气,娘子只记得以后别说这些话就是了!”    蓁娘心里十分懊悔,自我责怪了一番,只好洗洗睡了去,她最担心的就是当时屋里还是有几个年长的宫女,就怕她们听了自己的话转头便传了出去,那就不是小事了...    然而第二日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太子妃照旧跟她们拉拉家常,娘子们照旧嘻嘻哈哈的商量今天做些什么。    想来昨晚的事并没有传出去,所以才没有太子妃和女官的教训。    天气越发的热了,太极宫地势较低,一下暴雨就积水,水还未退去下一刻又是大太阳,热烘烘的就像蒸笼一样,西宫里虽然没有几个主子在,可宫人还有几千,太子妃为了消暑的事情忙碌着。    蓁娘她们也领到了各自份例的的绿豆和冰,这个时候蓁娘就觉得自己平民的出身带来的方便,她的适应力太好了,高良娣她们只有早晚才会出门,其余时间都窝在屋里,屋里放着冰盆,还要两个侍女打扇。    而蓁娘依然只是打扇就行了,一则她是习惯夏天热冬天冷,二则这冰在她的记忆里是很珍贵的,就这么放着降暑实在觉得可惜,她便向掌食娘子要了个冰鉴,用来存放吃食。    蓁娘耐不得寂寞,带着阿玉去惠承徽那里串门,她见到屋里的景象吓了一跳,墙角搁着两个冰盆,她打了个冷颤,道:“阿惠,有这么热吗?你弄的这么夸张,我都不敢进门了!”    屋里冷飕飕的,惠承徽午觉才起,头发随意拢起,身上只着了件素纱衣,下身一条亵裤,内廷里宦者要么是太子或者太子妃用的,要么是做力气活的,像蓁娘她们是没有资格用宦者的。    因此大家私下里也穿的不那么正经了,惠承徽拉着蓁娘坐下说话:“也不知今年怎么回事,往年这个时候天儿还好着呢!哪有这么热,说起来,这宫里除了干活的宫人就只有你整天到处瞎跑了...”    “嘿嘿!我这不是一个人无聊么!”    蓁娘见床边一堆的衣服,颇觉得奇怪:“你这是做什么呢?清理衣裳么,这不早不晚的...”    惠氏面相清秀,皮肤雪白,她随手捞起一条黑白色圆点襦裙比划着:“过几日不是蜃子的生辰么,我记得从家里带来过一件衣裳,是我阿娘找人给我做的...”    “上面的花纹很是漂亮,我打算给蜃子做条披帛,就用那种花纹,这不莲儿她们也顺便把我不合身的衣赏清一清...”    帷幔后传来响动,只见那个叫莲儿的侍女捧了一堆衣裳过来,亲热的跟蓁娘打招呼:“韩娘子来啦!正巧今天做了酥酪,我给你端来尝尝...”    蓁娘毫不客气的应了,惹得惠承徽一记白眼:“那可是我亲手做的,这坏丫头就知道借花献佛,也不问问我这个主人的意思...”    莲儿冲蓁娘挤挤眼出了门去,蓁娘笑道:“我可不吃白食,就帮你找衣服吧!是不是今年上巳节你穿过的那件?太子妃还夸过你?”    蓁娘隐约记得那件衣裳,天水碧的衣服上绣着一团一团的宝相花,那日大家在花园里荡秋千时,只有惠氏最引人注目,太子妃还专门叫她到跟前夸奖了一番。    惠氏手不停的翻找,“可不就是,那花纹好看吧!”    “当然好看,你忘了我们都找你要过花样子呢!”    惠氏得意的抿嘴,又听蓁娘接着道:“谁知道你根本就不会画花样子...”    “去去去,讨厌!”    两人嘻嘻哈哈的打闹,不同于米昭训和姜昭训的内向,惠承徽是人前如处子,人后如脱兔,只有跟她混熟了才能了解到她的真性情。    蓁娘抚摸着惠氏的那件宝相花衣裳道:“这个花纹要是绣在披帛上那多漂亮啊!蜃子一定会喜欢...”    蓁娘也干脆让阿玉回去取了自己还没动工的香袋来,两人讨论着颜色怎么搭配好看,蓁娘干脆连晚饭这是在惠氏这里吃的...    宫墙外对于昨年到今年天气的反常,京城里拜佛的、拜天师的、拜皇帝的都闹起无数风波,而宫墙内的妇人养尊处优,哪里晓得这些风云诡谲呢!    从天应九年出了孝以后,太子并没有急着在朝堂上一展威风,两年来第一次踏出宫门就是去拜谒恭陵、顺陵、宗庙,给祖宗们挨个磕头上香。    天子倒是有意把协助工部幽州赈灾的事情交给这个受尽天下人称赞的儿子手上,太子虽没有矫情的拒绝,可真正做起来也只是认真的听、认真的看,实际上并没有怎么插手。    他只是了解其中的过程然后汇报给天子,天子也褒奖了几句,可不能与同时齐王李璋因在与薛延陀战事中受到的褒奖相比。    李晖不得不承认,这个从小就聪明的三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当初自己为避其锋芒而居丧守孝,朝堂上独留李璋李珏兄弟二人大显身手。    李晖之所以敢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只要天子还没有下定决心动摇国本,就得在儿子们中间玩平衡,既然李晖暂时退后,那天子对于李璋就不会太过重用。    不过现在李晖已经出现在朝堂上,依着天子的偏心,给李璋争取立功的机会,也是在李晖的预想之内。    李家的江山是在乱世中靠着铁骑军刀打下来的,拥有兵权才拥有话语权,天子深知这个道理,虽然这几十年来人口增长,百姓安居乐业,内无忧患已是盛世,可大周的四周仍有不少的小国在虎视眈眈。    那些国家表面上是递交国书俯首称臣,私下里也是准备来个措手不及,就说十几年前,大周与吐蕃一战中连接丢失数座城池,太宗不得已下嫁公主和亲,才换来了两国暂时的和平。    天应三年到六年,天子命郑国公兼濮州刺史陈其山领兵十三万征西突厥,这一战连续数年,双方有输有赢。    且大周境内突然又出现降雪洪旱之灾,朝堂上诸位宰相唯恐内忧牵动外患,一致要求陈其山尽快结束战事,为此,彻底消灭西突厥这个愿望暂时不得成,到底还是在九年以西突厥递交降书结束战事。    这一战夺回了从晋代就丢失的大部分土地,虽大周与西域之间仍旧隔着西突厥,但天子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向西域诸国派出使臣了。    国内虽天气仍旧反常,百姓们也颇觉惶恐,大周繁盛了五十多年了,眼下的问题还不算是问题。    朝政清明,百姓拥戴,天子愈发自得,遂亲自拟号改元,这是前朝的事,后廷里天子也肆意起来,短短几年时间,便册封了十来位妾侍。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胡皇后对天子纵情女色并没有出言劝阻,反而还劝天子雨露均沾,这才有了后廷里新添的十几个皇子公主。    而朝廷大臣也没有多言,毕竟天子对待朝政依旧用心,李晖耐下心来,国泰民安代表君上有德,添丁加口代表龙体圣安,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没什么比这更让人自得。    此时他这个做儿子的只能韬光养晦,天子对东宫的戒备不是一般的严密,东宫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引来猜忌.    李晖只能做个高高在上的聋子,什么都听不到,也接触不到,先君臣后父子,哪有什么血脉亲缘可言呢...    话至此时,天授二年,天子册齐王李璋为游骑将军,领虚职,同年,册封齐王嫡长子李承懋为太原王,册封九皇子为岐王。    九皇子的生母便是胡皇后的表妹赵婕妤,母子二人历来很是受宠,对此,李晖及其幕僚仍旧是按兵不动。    但天子也并没有昏了头,在骊山宫时,天子下诏册封太子嫡长女为寿阳郡主,念及小孙女身子弱,天子传令东宫等去了骊山宫再让蜃子去谢恩。    蜃子的生辰那日,尚留在长安城的诸多贵胄都来贺寿,因她是小辈,只庆贺了两日,白天丝竹歌舞,晚上火树银花。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对这个女儿的宠爱,不管押宝在不在东宫,至少这会儿来露个面奉承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萶泽院里,写了三遍《礼器碑》后,宇文嘉走出书房洗手更衣,白嬷嬷奉上甜瓜汁,道:“娘子每天练字这习惯都十几年如一日,这几日这么累也该歇歇才是...”    生辰宴不光是太子妃领着女官忙碌,高氏和宇文氏都得帮忙,大事没有,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宇文嘉举杯嗅着果香,温声道:“练字讲究心静神和,不管多累只要写几篇字,我就舒服多了!”    “古怪!娘子要是郎君啊,说不定就是咱们大周最年轻的一位进士!”白嬷嬷嗔道。    宇文嘉抿嘴笑,白嬷嬷的一个堂妹就是她的奶母,所以白嬷嬷虽是下人,对宇文嘉更有一份亲昵。    外面传来一阵响动,白嬷嬷张望了下,见两个宫人走进院子来,道:“定是车套好了,娘子也该出发了,别让殿下久等才是!”    宫人进来回话,果然就是这事,宇文嘉理理裙摆道:“嬷嬷记得把绿豆汤冰好,还有把书房里点上艾草,别让屋里有蚊虫,我回来还要看会儿书...”    白嬷嬷走到门口亲自跪下给她穿鞋,嘴里还道:“知道啦!娘子放心去,都有我呢!”    随着一阵环佩叮当之响,宇文嘉坐上羊车往承恩殿去了,宦者上前迎接她,却说太子还没来,让她先安坐片刻。    这也是常事,不可能每一次太子都在等人,更多的时候是侍寝的人在等太子。    宇文嘉点点头并不在意,殿内方床上摆了一盘棋,是个残局,她颇有兴趣的摆弄起来。    好一会儿外边才传来宦者的拍手声,宇文嘉放下棋子出门迎接,太子穿着件绛红色暗纹翻领袍,头上带着幞头,见着宇文嘉行礼伸手扶起她问道:“来了多久了?看到那盘棋局没有,我特意给你留的!”    宇文嘉笑道:“才到没多久!阿郎是去跑马了吗?”    “今日跟二弟五弟他们吃了顿饭,下午想起许久没有骑马了就去溜了几圈...”    两人携手进了殿内,李晖看见棋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得意一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    宇文嘉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她也只有在太子的身边才会这样笑。    “出了一身的汗,你服侍我洗个澡!”李晖有些不耐的扯扯衣领,身边服侍的人早去了净房做准备。    “是...”    洗去一身灰尘,再饮上一碗冰凉的甘蔗汁,李晖惬意的倚在床上,宇文嘉踞坐着伏在身后给他捏肩。    两人动作亲密,言语却一丝无旖旎,宇文氏语气平缓道:“蜃子生辰那日,奴在晓萃楼悄悄见了张秦夫人,听她说上个月王子善有个侄儿要娶亲!”    “他那侄儿脑袋有些问题,说了许多亲家都没成,王子善当年做官靠的就是他哥哥积下的资本,后来哥嫂相继病死了,只留了这么个儿子。”    “王子善夫妻把那侄儿当做眼珠子一般,又想着养个闲人不是问题,可好歹要给他兄嫂留个血脉,这才悄悄的张罗娶媳妇儿。”    “高户娘子攀不上,小门小户又怕心眼多,说了一两年也没结果,可五月里就由陈江的夫人做了媒,那亲家只不过是个小吏,可他家的土地挂名的却是齐王府里一个幕僚...”    李晖摩挲着矮桌上搁着的一把小刀,张秦是吏部令史,私下投靠东宫,由于在吏部的官职,张秦对朝堂诸人颇有了解,一直都通过他的夫人悄悄的向东宫传递消息,这消息的接收人便是旁人以为不沾俗世的宇文良娣。    而张夫人所说的王子善则是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虽只是八品官,却是手握天宪,代天子巡查各州府,如今王子善娶了个侄媳妇,暗地里却跟齐王府有牵扯,想不到老三的胆子也挺大的!    果然是亲兄弟,这老父稍微一放松监视,两人都暗地里伸出手了,李晖想到这里,颇觉得好笑...    宇文嘉接着道:“另外,新阳县主带楚王的话来,说请阿郎安心等待,平山王这几年来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其中颇有收获,不过这事县主也说不清楚,还要阿郎派人去接触。”    “西宫里也递了话,陛下在去年好几次召道士进宫,说是讲法,实际上药房里消耗了许多朱砂、铅和云母等物,明面上账簿却写的全是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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