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龄长到一定程度时,在身体的变化基础上,人会自然而然地清楚地感受到某种思想上的转变,或许是审美,又或许是心境。 当一切都安置好之后,余韶站在落满阳光的木制地板上,觉得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活下去。没有心思去布置,也没有年少时的那种喜悦感,说梦想以后要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满怀期待地去装饰它,种很多花。 一点想法都没有,略显空荡的房子,这样感觉就很好。她可以买很多书,然后一个人从早看到晚。买一个陶瓷的锅,熬一整夜的骨头汤,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喝,然后骨头丢给大青啃。 养一个人和一条傻狗就已经够费劲的了。 陆容时下午还要回医院,所以早就已经走了。余韶不知道下午有没有大的小的手术,也不知道一个中午不休息的医生会不会出问题。 她对这个职业不太了解,觉得医生整天都要忙着扎针和拿刀,挺忙的。 叶幸昨晚太嗨了,喝了很多酒,发酒疯在晏全的怀里挣扎说不要回家,结果还是被拖了回去。余韶有幸见过她发酒疯的真实样子,默默在心里对正在抱人离开的晏全说了声上帝保佑。今晚的晏全还是个对生命和未来充满希望的完整的晏全,等到了明天,指不定就缺哪少哪了。 陆容时离开前给了她房子的钥匙和物业的电话,说下班后会过来接她一起去。余韶没有车,也不会开车,想着银山在有些远的郊区,就答应了,毕竟扭扭捏捏和逞强也不是用在这种时候。 “如果都安排好了的话,我就送大青过来。” “麻烦你了。” 其实她倒没有很想念那条除了吃喝和捣乱什么都不会傻狗,但是与其麻烦别人,不如麻烦自己。如果他的家里真的还有一只猫的话,她祈祷那个家还完好无损。 余韶有些烦躁,但又不知道这种烦躁感从哪里来。按照逻辑和礼仪,去拜访一个久未谋面且曾经关系很好的人,不好好打扮的话,会显得随意而无礼。打扮……如果抹防晒霜也算的话,那么她会涂口红和抹防晒霜,至多会绑个马尾辫。她记不住叶幸桌上的瓶瓶罐罐到底是什么,而且最困扰她的是,身体乳……真的不可以擦脸么……? 崔智兰没有教会余韶打扮。但是她在余韶眼里依旧是一个优雅的女人,生而只为痴狂般的美丽,无时无刻,都不愿变成粗鲁的丑陋之人,不会与人难看得像猴子一样争吵。 她挑剔,传统,麻烦,连到了死亡来临的时候,都想要死得体面一些,要求医生打止痛针,要死得优雅从容,最后对病床前的她的唯一的女儿说,听说骨灰只可以取一点点,既然都不完整了,你就把它都撒了吧……最好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海边,海鸥飞过来的时候……都撒了吧…… 像一个少女一样的,与世无争的烂漫的想法。生和死都要像夏花一样徇烂,但是崔智兰对她说话的那天,刚好一阵凉风吹过,落了满院的枯叶,而余韶刚刚换上秋衣。 这样的女人,注定得不到婚姻的许可。男人总会喜新厌旧。 但是余韶还是觉得,她是一个好母亲。 余韶那天穿了她买的白裙子,踏上一个渔民的船,晃晃悠悠地到大海之间,把骨灰都洒了出去,海鸟都聚集过来,在上空低俯,盘旋,然后散开。只有天地和海是浩渺的。 不知道如何下手的余韶索性把这个问题留在最后,因为目前最大的问题在其他方面。 出版方虽然同意出版了,但是她还是不满意最终的定稿,原本时间是足够他们慢慢改的,但是临时计划有变,恐怕还再去黄海那边一趟,不过凭着两方这些年积攒的素材,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再做调整应该是来得及的。 早上齐星给她发一些整合后的文件,还没接收,怕她没看到,又发了好几条微信。 余韶有些无奈,回复说看到了。她不想留下粗心和高傲的印象。 按照小A的说法,他们要干一票大的,大到什么程度呢,自然是越大越好。他们想要翻覆一般的效果,借助Freda的名气,以一种最为直观的形式呈现给公众面前,而这必然会涉及到利益关系。事实上,只要和人类沾边的,就没有不存在利益关系的。 余韶答应和他们合作,也是因为利益。她借给他们五个人自己的名号和完善照片,而他们则答应陪同她的最后一次拍摄,一次可能要耗时有些长的任务。像《海豚湾》一样,耗上几年,可能还要赔上一些,毕竟最好的东西,都带着些冒险性质。 如果最后能准时顺利出版的话,摄影集的名字就用范原起的,《眼睛》。 副标题是黄海则拟的,“动物虐待全纪录”。 夏天的晚上天黑得总是很晚,等余韶从电脑前抬起头,六点半了,天空还是蓝的橙的黄的,就是没有黑下来。 很有文艺情结的余韶此时丝毫没有欣赏的欲望,赶紧跑进卧室找裙子和鞋子,如果她没想错的话,陆容时此时应该都在来的路上了,但就是不提前给她打电话,然后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悠闲悠闲地打来说我到了,你准备一下就下楼吧。然后指不定还得上来坐坐喝杯水等着她呢。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有时候还是极为准确的。当余韶换好衣服摸了口红理了头发穿好鞋子,都拿上钥匙和手机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就响了,余韶的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我到了。” “嗯,在哪儿?” “在楼下。” “嗯,我马上就来。”说完就挂了电话,进了电梯。 陆容时倒是没有想到她一点耽搁都没有,真是怎么防着他怎么来。 市区到银山别墅区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而这还是在车况稍稍良好的情况下。下班时候堵了点,到那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余韶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在陆容时身后进了门,一进屋于妈还很开心地过来抱住她说:“阿韶啊,都多久没来了,我做的排骨都没人吃了。” 她觉得很抱歉,说不来了就不来了,之后连个电话都不打了:“于妈……” 陆容时适时地帮她解围,不动声色地接过她手上拿的包:“于妈,老爷子呢?” 于妈这才放开余韶,但还是拉着她的手,有些不舍:“刚和一群老朋友下完棋回来,现在在楼上乐呵乐呵地玩游戏呢。” 余韶:“??” 陆容时关上门:“植物大战僵尸,我帮他下的。” “……”余韶还是想要上楼去看看老爷子,“我上去看看。” “帮他通关?”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应该玩得比他好。” “……”余韶不想再和他说下去,回抱了一下于妈,直接往二楼走,看都没看他。 陆容时看着她慢慢上楼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笑,就被于妈拉到厨房去了。 心里觉得这两孩子看着还是很要好的于妈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一些。 “阿时啊,来跟于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余韶想吃的。” 这栋房子不是很大,除了于妈,还有一个男管家来着。其实也称不上管家,就是一直照顾老爷子的一名下属,但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称呼了。老爷子以前当过兵,也当过官,所以有这么一个人也不奇怪。 余韶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打开。 其实她还是有些怕陆老爷子的。姓陆的她都有些怕。 老爷子坐在电脑桌前,头都没抬,余韶慢慢走近,看到他酷似某人的紧抿的嘴角和严肃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要被骂了。 结果陆老爷子抬头看见是她,笑得很是高兴。 “来啦。” “嗯。” 余韶已经做好了准备。 “来帮我过这关。” “???” “姓陆那小子老说忙不帮帮我,余韶你过来帮我看看。” “……好。” 完全没有提该提的事,余韶还是松了一口气的。不过她也没有见到过老爷子生气的样子,对她态度都很好。 以至于当初陆容时极为不满地说男女差别对待时,她还是很怀疑。 这明明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嘛。 后来再某一天,余韶无意中撞见了爷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咽了一口水压压惊。 好粗犷好残暴哦。 陆家就是男人再多,也要好好呵护的吧……余韶顿时不觉得自己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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