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很好,郊区的夜空果然是不同于城市中心的模糊不清和夜夜笙歌。 院子里还留有那个破旧的秋千,余韶尝试着坐上去,摇了摇,觉得还足够坚固,想不到留了这么多年,风吹雨打又阳光暴晒的,还能完完整整地待在这里。 说实话,她还有点想那个憨憨的管家,说不定又胖了一圈,可惜他今天去看望儿子,刚好不在。 陆老爷子是第一个放下碗的,余韶则是最后一个,等于妈过来收拾的时候,陆容时已经被老爷子叫到楼上的书房里,还是板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余韶大概料到他们会说些什么,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孑然一身相安无事地重聚,不能不说是有一种隐约的涵义。就像《还珠格格》再一次重播时,许多人感慨道岁月不饶人一样。 一个普普通通平凡无实的事物,时间磨啊磨,磨出个复杂精巧的形状来,它就成了一个象征性的东西,可能价值连城,然后被人供奉摆放在博物馆里,整日给游客参观。 余韶想帮于妈收拾碗筷,还没开始做呢就被赶了出来,一边唠叨一边塞给她一袋水果软糖,然后她就被赶出门散步消食了,手里还不知所以然地拎着一袋糖果,包装花花绿绿的还有卡通图案,一看就是给小孩子吃的嘛。 等她在小区里转完一圈还顺路听了小广场上大爷们的民族乐器好多重奏回来,陆容时还在书房里,估计是受训着,而于妈去忙活客房的打扫了,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的的话,客房就在陆容时房间的对面。余韶不知道要待在哪里,只好坐在秋千上一晃一荡地耐心地嚼着剩下的半袋糖果。 留下来过夜,还挺麻烦别人的。但是不留下来过夜吧,也还是麻烦别人,所以最后还是留下来住一晚,明天再坐陆容时的车一起回市区。 答应要留一晚时加陪玩游戏时,余韶看见老爷子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但是一转过脸看见陆容时,又板起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余韶才是亲孙女,陆容时是隔壁家的采花贼。 陆容时:“……” 真是无辜。 百般聊赖的时候,她就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真实的,虚构的,在脑子里一加工就变成了半实半虚的东西。但是今天有几只蚊子格外烦人,秋千旁种的夜来香也不顶用,围着人打转嗡嗡嗡就是不下口。 天气不闷热,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烦躁,干脆挽起袖子,吸引它来咬。白白细细的小臂露在清澈的月光下,亮澄澄的,很吸引人……和蚊子。 所以读者们看看,这就是英勇就义的决心,还带着不怕死的冲动。 当一只蚊子晃晃悠悠还带着些小心谨慎地落在手腕时,细细的尖嘴在皮肤上试探,余韶反而不急着下手残害生灵了。尖刺扎进血肉里,起初有些锐利的疼痛感,但或许是注入了麻醉性的化学物质,之后就没有痛感了,反而是越来越痒。 余韶慢慢地靠近,看到蚊子的腹部逐渐变成饱满的形状。她本来以为会有一种被咬的地方会有一种类似被吮吸的感觉,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痒意,其实她更希望是痛感,这样至少不会让人挠得发狂。 她凑得更近,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像是十月怀胎的蚊子腹部,但是它仿佛有了血液就不怕人了一样,无动于衷的,还不想走。 吸血的都是母蚊子啊……她刚刚抬起另一只手,眼前就被阴影笼罩了。 晚上走路无声无息的,还是挺吓人的。 “你在干什么?” 陆容时看起来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眼眸在月色下映着光华,他退开几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打蚊子。”余韶觉得自己此刻的动作已经够明显的了,不想多说话,把放置在腿上的糖果袋子丢给他。低头还想看看那只贪婪的蚊子,结果手腕上空荡荡的,早就被人吓跑了。 陆容时稳稳地接住,袋子里还剩下不少糖果:“不好吃?” “送给人小孩子都不要。”余韶看着他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院子里不开灯,虫子叫啊叫的,气氛还是显得怪尴尬静谧的。 陆容时拿出一颗糖丢进嘴里,嚼了嚼,觉得还行。亏他还让于妈挑了那么久。 “出去过了?” “嗯。” “要不要再出去走一圈?” “广场舞夜未眠,您要去吗?” 口才显然渐长啊。 陆容时看着她两条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白得刺眼,别开视线,又拿出一颗糖嚼了嚼。手腕上的简约男士手表微微闪了闪金属亮光,戴了有些年头了,有些磨损。他一直有戴表看时间的习惯。 背上有些火辣辣的疼,老人家还存着些力气。下手真狠。 老爷子打完骂完,一脸痛彻心扉地告诉他,女人都是用来哄的,去,你去和余韶把事情说个清楚,错也认个清楚。男子汉大丈夫,你的事你就给自己担着。这么好一姑娘,也就你眼瞎。我就认定这孩子了,其他的事你去给我理清楚,乱七八糟的。 余韶的外婆曾经是文工团的领舞。陆老爷子当年没能娶上余韶的外婆,有些遗憾。难免爱屋及乌地,他还是偏向余韶。 “院子里怪多蚊子的。” 明显的话里有话。 “你想去哪里?” “带你去找小猫。”说完就站了起来, 余韶有些疑惑,有些犹豫,但都决定走到这一步了,最后还是跳下秋千,跟在他后头往外走。走着走着,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和他并行着了。 “什么小猫?” “爱德华的兄弟姐妹。” “……谁是爱德华?” “我养的猫,”陆容时补充了句,“现在估计正在和你家的大青满屋子跑。” “……”瞬间就有了愧疚感。 “明天我顺路去把它接回来。” “嗯,可以顺路。”这话说得真是意味深长,可惜余韶还想着把傻狗接回来之后要买的东西,没有注意到语言和语调在此种情境下的内涵和魅力所在。 然后第二天,她才重新明白,顺路的真正含义。 走过小广场的时候,广场舞大妈们已经散了,手里抱着二胡的大爷们还在唠着嗑。球场上有年轻的男生在打篮球,十几岁的样子,穿着红色的球衣,青春洋溢的样子。场外还的长凳上坐着几个人,背影看起来像是女孩子。挺好的。 余韶转过头,没有再看。 而陆容时一直注意着她,自然看到了她的动作。其实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挺幼稚的。 那会儿刚确立关系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放不开,余韶还是对感情木讷木讷的样子,以至于在某个没课的下午,打完了一场球,他扯起球衣擦了擦汗,累得喘气。要好的兄弟丢给他一瓶水,就去和自己的女友腻歪去了。他望了望周围,找了两遍,还是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身影。有些不满和胸闷。 晚上打电话给余韶的时候,她正在写作业,听他抱怨,还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当时有些生气,语气有些不稳:“你是不是对我没有意思?今天陈国香的女朋友看他打球给他送水,但是我没有看到你。” 说完然后就挂了,留下余韶一脸莫名其妙地拿着电话,还没回过神来。 之后就是首次冷战期。余韶本来觉得第二天就没事了,结果他还是板着脸说话爱理不理的,她也觉得有些生气,夹杂着不明所以的委屈感。 她看见过妈妈委曲求全到暴躁失控的样子,她不想变成那样。 但是处在热恋期的青年男女,总是患得患失。 所以这个时候余韶别过了头。 陆容时想把糖果袋子递给她,也只有这个能哄哄人了,但是余韶没有接过来,手也没能趁机牵上。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窒闷。都是成年人了,还这么多愁善感就不好了。余韶决定开口缓和气氛:“快到了吗?” “嗯,前面那座房子就是了。” 等到走近的时候,屋里开着灯,但是铁栅栏大门还是紧锁着的,她以为见不成了,刚觉得有些遗憾,就见陆容时半蹲了下来,叫了几声,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透明塑料袋,耐心地等。 余韶觉得有些神奇,也挨着他蹲下,一起等。 没过多久就有一只大猫穿过栅栏慢悠悠地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后头跟着几只小碎步跑着的小猫,毛都长全了,但体型不是很大。 陆容时打开小塑料袋,倒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手心里,然后把袋子给她,她这才看清袋子里装的是小鱼干。 大小猫都聚集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手上的小鱼干,陆容时伸手挠挠其中一只小猫的头,它还喵喵地叫唤,奶声奶气的。 “哪儿来的?”余韶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厨房拿的。” 这可以理解,但是这早有准备地带在身上就不能理解了。“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吗?” “你以前也不喜欢一个人住。” 这意有所指的声东击西的话回击得人没法接下去,余韶郁闷地转移注意力:“我可以抱抱小猫吗?” “嗯。” 陆容时把小鱼干都倒在地上,轻松地抱起一只小猫,她张开手,小心地接稳,注意力全在猫上,男人的自然靠近没有令她注意。 余韶抱是抱到了,但是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扯着他的袖口问:“那只大猫都看了我好几眼,它会不会抓人?”毕竟被猫挠伤的阴影实在是过于浓重。 他的手不动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大猫确实在时不时地看向余韶,但都是懒懒散散的样子。 “不会。” “你确定吗?” “因为它信任我。”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她不知道这些年,他的性格到底变化了多少,爱好变化了多少。这么一个愿意和别人家的猫亲近还建立的信任关系的陆容时,她实在没有见到过。 “很意外吗?” 被看穿心事的余韶吓了一跳,点了点头。 陆容时挠了挠大猫的下巴,那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余韶也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也是咕噜咕噜的声响。 然后,她听到了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话。 “阿韶,我们重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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