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班的早晨总是令人昏眩，阳光惨烈，随意几瞥就是白晃晃的手臂晃荡，陌生的路人身体力行告诉你，夏天到了，上海的夏天是摇滚的起调，轻音乐的收尾，遥不可及的尽头。叶微其实是喜欢夏天的，喜欢程裴的时候也是在夏天，十岁那年的炎夏。村里头总是有几处澄澈凉爽的湖水，暑假是学生的最爱，有数不清的日子肆意挥霍，可以不去考虑是否虚度了。调皮的叶微是闲不住，她闲不住，也不会让程裴好过，约了几个小孩一起去学游泳。　　在小孩子为找到湖水的兴奋欢跳，程裴总会板起小脸，写上生人勿扰。小孩子们在一起是图热闹，对程裴的故作大人不喜，都不愿搭理他，叶微是孩子王，在小男孩心目中那可是女神级别的人物，叶微爽朗笑就是他们的开心源泉，实在是不明白每次都带个拖油瓶是为何。　　叶微卷起裤脚慢慢往湖水深处走去，她不知道那些小伙伴对程裴的别扭，她转身扬起手臂就是高呼，一时兴奋也忘了招呼程裴，湖水里的小鱼儿在她脚边游耍，小手一拍吓跑了一群蝌蚪似的鱼儿，叶微不恼，笑的更欢，“程裴啊裴，小鱼儿不怕我哦，它们又过来了，你快看！”　　站岸边冷眼旁观的程裴，心里很窝火，他今天的计划泡汤了，不，有那麻烦精在，整个夏天也别图清净了，真搞不懂捎带上他有什么好。此时的程裴还只是生气，不甘，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一次也没拒绝过叶微的纠缠，如果觉得心烦，他可以说不的，至于为何每次只是在游玩的地方一个人生闷气，也不发泄到叶微身上，他想不通也还没意识到。　　此时看到叶微专注在小鱼儿那里，听到她风铃般的声调，他已经不气了，认真又傻里傻气的他……程裴不觉笑开。　　叶微听不到程裴的回答也不恼，反正拉他出来的时候他脸色很不好，和程裴妈妈脸色形成鲜明对比，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叶微知道他不会生她的气，他从来没有大声说她的不是，至于这次嘛，嘿嘿，叶微伸出双手慢慢浸到水里，只要捉了小鱼儿给裴看，他一定会开心的，叶微想的很美好，她要捉两只和裴一起喂养。　　快了快了，鱼儿鱼儿，好鱼儿，别动哦。叶微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一个沉闷声，两手快速交握一拍，立即从水里撤出，“哈哈，我捉到了哦，捉到了，裴，你快看!”叶微张望了四周，没看到裴在湖里，她转身去找，他怎么还在岸上？好没劲。　　程裴收起笑容，看到小叶微在撅嘴不满，他无奈摇头，刚迈出一步就听到‘扑通’一个闷响，“啊，叶微，叶微掉湖里了，掉湖里……”　　这些人，遇事就知道哭，程裴一声不响踢到脚上的鞋就一个猛蚱入水里，不会游泳也擅自下水，程裴焦急寻着，刚麻烦精在她对面的浅岸边，一心把捉到的鱼送给他也就忘了走到了深水区，程裴不由怒骂笨蛋，等找到她打她屁股，给她长点记性！　　游到叶微身边的时候，她的两只小手还紧握着，不过小鱼儿已经从她指缝中溜走了吧。程裴一手托着她头一手握住她手向浅水处游去，紧紧抱着，真的不喜欢她闭上眼睛不说话的模样，在露出水面的时候，程裴已经能看到岸边的多双脚丫，他用身子挡住那些视线，低头看向怀里的叶微，深吸一口气吻上小小人儿的小嘴，凉凉的软软的甜甜的，其实在湖水里哪有那么多感觉，程裴的感觉只是心之所使。　　程裴不愧是个小大人，无半点羞涩，在叶微转醒的一刻他也离开她的小嘴，叶微在他怀里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她早已失去了初吻。叶微也才是个小孩子，刚的死里逃生让她心生畏惧，再也不敢看湖水一眼，颤抖小身子窝在程裴怀里，不论小伙伴如何劝慰她头也不抬，呜咽着她的小鱼儿。　　此刻也只有程裴能给她安全感，她雾气的眼紧锁住程裴，程裴也是满心担心，抱着颤抖的小身子，他怕打她屁股心疼的还是自己，所以没了刚的怒气，顺着她的气息轻抚她后背，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他不敢想象看不到她，想都不敢想的恐怖，果然不能习惯麻烦精在身边。　　天边霞光红半天，几声鸟叫从耳边飞过，到了回家的时间。不一会儿只有程裴和叶微在的湖水边，程裴忽心情很好，他对她好不想被人看见，止住了叶微的泪水后，程裴又是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不一会儿上岸后手里已多了两条小蝌蚪似的鱼儿，挺着鱼肚不停跳跃，程裴将随带的塑料瓶里灌满水放进小鱼儿，看到小鱼儿在瓶子里游的欢快，叶微鼻子一吸，呵呵笑开，她扑进程裴怀里，“我好喜欢好喜欢裴，好喜欢鱼儿也比不上我好喜欢裴，裴，我好喜欢！”他不生她的气，他拼命救她，他为她捉鱼逗她开心，她的裴是最好的，对她是最好最好了。　　程裴小脸一皱，怎么跟鱼做了比较？他不喜欢这个比喻，程裴不忍推开瘦小的人儿，小身板笑声倒是洪亮，程裴接住她顺势抱紧，一遍一遍摸她黑发，笑而不语。　　叶微很开心，将小鱼儿扔给程裴，要他喂养，程裴从来是由她任性，自觉拿着塑料瓶，偶尔看一眼瓶子里畅游的小鱼儿，顿觉今天来对了，是在家里看《谁偷了我的奶酪》也比不及的充实。眼前的麻烦精已恢复了脾性，一蹦一跳在前面欢叫，唱些不知名的曲调，总说是自己创作的，两旁的梧桐遮掩忽明忽暗光影，恰到好处投在她身上，光彩流转，迷失森林的小精灵也不为过。　　随心所引，程裴走上前几步，单手搂住叶微带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秀发，许是觉得痒意，叶微仰头笑呵呵，“我好喜欢裴，好喜欢哦，鱼儿也比不上。”　　噗，也不闲累，程裴松开她，牵起她手一步一步远离梧桐路。　　是什么变了呢？叶微肯定那个夏天，程裴并不讨厌她，还是只是作为青梅竹马的纯友情？那个夏天是她得到最多的夏天，她因此爱上夏天，以后的暑假也会拉上程裴，终究终止在初三最后一个夏天……　　白晃晃的手臂还在眼前晃悠而过，儿时的回忆都上了锁，而昨天的偶遇是其中一把钥匙，尘封多年的记忆被压榨而出，除了硬挤时的撕裂般疼痛，没起作用，也不过拾掇了一下，好久没回忆过了，愉快不愉快的最后都带上一种悲哀，很淡很淡，却怕碰那滋味，不是自找伤感吗？　　下了地铁，刷了卡，抬头是一片天，阴而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