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电脑突然弹了条通知,夏绫枳顺着通知将微博点开,哪怕不看右上角那999+的转发提示,也能在热搜榜轻松找到《Secret》的身影,短短一个预告,评论已有八万多,大都是对她的赞美。 @夏家阿枳:我家女神演得了戏,跳得了舞,写得了文,编得了剧,还是个大学霸![爱你]#全世界最好的夏绫枳# @樱花红糖:从小就觉得夏枳有灵气,特别是《玻璃木》里跳舞那段,我反复看了几十遍,到现在都忘不了,还有《上流》、《星轨》、《二十四梦境》,部部都是经典! @国民小学妹:前几天《罗希之森》出12月刊,读者投票夏绫枳被挤到第二,贴吧里全是陆星屑粉丝的起哄帖,还说陆会取代夏,现在怎么没声了?我夏10岁出道,12成名,15进桐西,18当编剧,你陆又如何取代? @高能反社人格:评论里全是水军吧,一个过气童星能值得你们这么捧臭脚?长残了没法演戏,还要炒作出书当编剧,找人代笔的吧?桐花学院培养不出秭舞那样的明星了吗?厚着脸皮硬蹭热度,吃枣药丸! 这条评论混在一众赞美中,竟也得了上万个赞,急急刺痛了她的眼。 夏绫枳虽是《罗希之森》的王牌作者,常年稳居“读者投票排名”第一位的宝座,可两年前,有个名为“陆星屑”的作者人气开始急升,仅仅几期短篇,便成为炙手可热的作者,票数一度向她逼近,成为两年间她最为头疼的对手。 自己的人气是有水分的。 这点她清楚得很。 纵使无数人吹捧她是天才少女,早年拍戏受到过大师级作品熏陶云云,却不能否认她如今能登上第一,靠的依然是过去的人气。 那些投票给她的人里,估计有大半都不在意她写了什么,他们并非支持作者夏绫枳,他们支持的,是自己记忆中漂亮完美的演员夏枳。 但陆星屑不一样,她的人气,是实打实的。 所有读者都喜欢拿陆星屑和她来比较,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比,陆星屑有着她无法学会的奇异思路与俏皮语气,像是一条无法斩断的溪流,令她徒然发愁,却毫无办法。 终于,在上个月的读者调查中,她生生将她挤下,猛然攀上第一。 虽然如今《Secret》引起波澜,却不能掩盖自己被打败的事实,她是个承受不住压力的人,否则初中时也不会选择休学逃避,她能振作起来全靠那个梦和梦里的那个人,所以每当遭遇困境,她便会翻看日记来稳住情绪。 其中一页,端正而刻意地写了两个字——曲怀。 是那个人的名字。 尽管几年间看过很多次了,但不知怎么的,今天看着看着,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那人当真叫这名字吗? 她只记得发音,并不知道对应的字,这种情况下就算弄错也很正常,第一个字是第三声,按姓氏来讲是曲没错,第二个字则是第二声,可以是怀、淮、槐、踝、徊中的任何一个,一旦没了姓氏框定,就很难去评判对错。 这页纸于她而言神圣异常,她从不舍得涂改,假若真要去改,便像是破坏了那个坚信五年的梦一样。 虽则她做事向来利落洒脱,面对这日记却还是犹豫,便想重新泡壶茶调整心态,刚站起身,就看见楼下一群人仓皇跑过,借着路灯灯光,她隐约能认出几个面孔,正是早上霸凌少女的人,循着他们来的方向望去,有火光从东校区亮起,影影卓卓间,竟已烧亮整个桐东体育馆。 她还来不及怀疑,很快,远处就传来有什么被引燃炸裂的声响,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下,等她察觉到异样时,那里突然发生了更为强烈的爆炸,砰的一声巨响,浪潮般震彻整个桐花学院。 大楼内逐渐骚动起来,桐西由于侧重学生自主发展,导致多数人都没有明确的昼夜作息概念,加之课业较少,逐渐涌现出许多晚上出没的夜猫子,整个大楼不论昼夜,永远灯火通明,有好事者甚至为其起绰号为——不眠学院。 现在,整个不眠学院都吵起来了,今天又是平安夜,影视班和音乐班的学生还在派对闹腾,对面这么一烧,顿时让西校区的夜晚沸腾起来。 救火车的警笛由远及近,夏绫枳起身去厨房泡了茶,回来时,火焰已将体育馆完全吞噬,黑烟大片大片涌向天空,好不壮观。 熊熊大火映在她眸中,令她想起烧毁表演笔记的那个夜晚,火舌舔尽最后一页纸的那刻,仿佛连她辉煌又失败的过去一起吞没。 过去既然无用,那就全部丢掉吧。 火光中,她放下茶杯,用修正带将“曲怀”划掉,写上“曲淮”二字。 王子不会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成为王子。 将日记锁进抽屉时,她曾暗下决心。 让我拥有力量吧,金钱也好,权力也好,让我从命运的淤泥里爬起来,俯瞰那些嘲笑过我的人,使他们嫉妒难堪,让我爬到高处,死死扼住命运的喉咙。 让我,成为夏绫枳。 那是无人知晓的,她对命运的初告白。 04. “昨晚的大火真吓人啊。” “对的呀,我们班当时还在音乐教室唱歌,突然就听窗外砰的一声,往外一看,我的天!桐东的体育馆都已经烧着一半了!” 三楼餐厅外的公告屏前挤了不少人,夏绫枳在附近汤包店买了早餐,远远站在外圈等打包,百无聊赖间,听到身后两个女生正小声议论。 “那你知道那个被救走的姑娘吧?” “哪个?” “就是倒在体育馆前的那个,听说被救走送医院了,一检查说是食物中毒。” “不是烧伤或者呛晕吗?” “不是,反正我听说大火就是她放的,好像是家里变故付不起学费,又被同学欺负,所以想不开要自杀,吃了有毒的东西死不掉,才又放火想把自己烧死。” “啧,什么人呀,怎么偏偏还救回来了?” “救回来有什么用?你看这不就要被开除了么?” “咦?快看她名字……覃友莉?哇,你说巧不巧,和《Secret》里的覃莉就差一个字。” “真的耶……” 夏绫枳听得出神,连微信的提示音都充耳不闻,等她终于注意到时,赵米娜的语音都已发到第五条,还捎了两个丧丧的动画表情,满是泄气。 “简直就是噩耗啊!” “原本我们不是定了暑假开拍嘛,就是为了造这体育馆才延后的,每天都有呲哩呲哩的装修声,吵了我们一个夏天,现在又得从头再来,可不得愁死人!” “怕是还有更愁的呢。” 夏绫枳回复着,顺道打开微博截了张图给她,图片里是今天的热搜话题,满眼的“桐东”与“火灾”,哪还有《Secret》的踪影,无数明星发文表示遗憾,原本应该属于她们的话题时间,如今满屏满眼只剩刺目的六字。 ——桐东失火事件。 “欸,你听说昨晚的失火事件了吗?” 覃友莉回到学校时已是下午,体育馆的废墟带来了很大影响,不少学生都醉心于探讨此事,课也听得索然无味,覃友莉被班主任带着走过走廊时,几乎所有班级的窗口都有学生朝她投来目光,连正在上课的老师都忍不住停下来看两眼。 走进教室时,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那些知情者都故作不知,却还是紧张地盯住她每一个动作。 “去收拾东西,过几天来办退学手续。” 班主任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覃友莉垂着脑袋,游魂般晃晃悠悠地走到后柜前,学校早早给她准备了纸箱,她沉默着将东西一一装进去,这过程持续了很久,前座的付也也将桌肚里的东西拉出来一点,犹豫片刻,仍是没能拿出来。 课桌肚里放着她昨晚圣诞派对前买的新电脑,原本想今天作为圣诞礼物送给覃友莉的,只要她欠得越来越多,就会不得不臣服于自己,可如今变故频生,这台电脑就算拿出手,也实在贻笑大方了。 她沉默着,将电脑推回桌肚。 命运再也不会眷顾她了。 抱着纸箱走出校门时,覃友莉终于乏力地耸拉下肩膀。 其实命运曾数次向她伸手,父亲也好,付也也也好,可当她兴高采烈握住那只手时,才发现原来上头长满了刺,她越是不肯撒手,越是被扎得鲜血淋漓,最终还是被命运一脚踹开。 可倘若命运能再次伸手…… 她叹了口气,刚才伪装出的冷漠消失无踪,临走时回头看了眼化作废墟的体育馆,门卫大叔因为这事也受了罚,只以为她是那群孩子中的一个,对她十分厌恶,见她还依依不舍地回望校园,要紧骂骂咧咧地挥手赶人,覃友莉平白被训,却也无话可说,大叔见她不做反应,自觉没趣,又骂了两句,便讪讪走开了。 覃友莉刚要迈步离开,就察觉对面有人在看她。 那是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稍微有点年纪了,戴了副银色的细边眼镜,看着像是教语文或历史的老师,此时正倚在对面校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覃友莉思索片刻,终于想起这人是桐西校长,曾经在开学典礼上讲过话,是个发言总能让人大跌眼镜的怪异人物,虽然如今退了学,但面对老师,她不免有些畏惧,朝对方鞠了一躬表示问候,便又手足无措起来,尴尬地笑笑,正要转身溜走,却听对方喊住了她:“欸!” “既然退学手续都在办了,那要不要干脆来念我们学校?” 她回过头时,正好对上那人的弯弯笑眼。 “陆星屑小姐。” 倘若命运能再次伸手,不论上头的刺多尖多利,不论需要做什么,得付出多少代价,只要能活下去,悲伤也好,痛苦也好,万劫不复也好,在血肉模糊失去意识之前。 她都不会再放手。 06. 《Secret》播出在即,飙高的热度令电视台也不免眼馋,当即约夏绫枳商谈新剧本,会议原定在中午前,结果电视台领导有事,便被临时挪到了下午。 一路没遇上什么红灯,出租车开到电视台附近时,距离开会还有一个多小时,客气点总是好的,夏绫枳提前下了车,在旁边那条街买了两提点心,预备带给工作人员。 红绿灯前等了不少人,倒计时还有七十多秒,她挤在其中,抬头望向电视台大楼外的巨幅显示屏。 “当看到平滑的皮肤时,我们就会忘记曾在它上方破开的伤口,哪怕糜烂流脓过,只要它如今完好如初,我们就会自行删除先前不堪的记忆,可曾被利刃割开的皮肤与血肉,在平整的表层之下,仍有着微不可查的裂痕,每当利刃再次靠近,让皮肤回忆起被割开的冰凉触感,那条裂痕,就会传来阵阵幻觉般的痛感。” 这是《Secret》的第二则预告,内容取自她小说原句,在正片里作为夏至察觉到覃莉的诡异时,看向自己手指伤口的背景独白,赵米娜台词功底很好,连语调里的细节都把控得相当到位。 她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屏幕上,等回过神时,周围早已躁动不堪,附近屡屡有人驻足,许多人交头接耳,不断朝马路对面张望。 夏绫枳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长发少年。 那少年一身华贵衣袍繁复精巧,腰间还佩了柄长剑,街上行人来去匆匆,独他一人长身鹤立,与身后现代化设计的电视台大楼形成鲜明对比。 但最惹人瞩目的并非那身怪异装扮,而是一番精致面容。 长眉入鬓,目沉朗星。 这沉着自若的神态,远不是电视上故作姿态的古装偶像剧演员能比。 夏绫枳看向他时,他正抬头打量周围林立的高楼,明明四下围观者众多,却也不曾触动他分毫,路人似乎都将他当成演员了,不断有人要求与他合影,他也没有拒绝,甚至还宠溺地摸了摸缠着他的小孩,再抬头时,恰好与马路对面的夏绫枳目光相交。 他眼神一亮,脸上瞬间有了笑意。 人群愈发骚动,人们似乎发现少年正朝这边看,便更为热切地讨论起来。 夏绫枳紧盯着他腰间那柄剑,她认得它,甚至不数,都知道它剑柄上的雕花有二十四株,恍然中,她看见少年朝她轻唤。 一如那年三月,他在灼灼春色间的潋滟笑颜。 “伤口并不会真正愈合。” 屏幕中的夏至迷茫地盯着手指伤口,她身后,覃莉带着冰凉的笑容,静静抱住了她。 “当危险再次靠近,那条假装愈合的裂缝间传来的,是秘密挤破皮肤时。” “强烈的幻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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