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的任安可比不上颜筝精神,早上的例会开的浑浑噩噩的,隐隐约约听见颜筝说今天会去见家具厂的老总,谈谈新方案。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的任安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回忆着昨天晚上甚至是一夜所发生的事儿,以至于都没有听见已经走进来的余夏。 “你怎么了?安安,脸色不太好,没睡好吗?”余夏的脸上只是关心,可是对上余夏的眼睛,任安只想逃离。 “没什么,就是没睡好。”任安漫不经心的回答。 “周末去哪啊?去看阿姨?上次任远说让我帮她带一本书,我正好给她买到了。”余夏说。 “哦,要不你把书给我吧,我带过去就行,谢谢你,总惦记着她。”任安还是漫不经心。 余夏对她这种状态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忙不迭的开口道:“没事儿没事儿,明天一起去吧,我也想阿姨了,想看看她。” “好。”任安说完这个字,似乎就再也不想开口了。 中午在楼下餐厅,任安的胃口格外的好,点了自己最爱的炒饭,还配了素菜,大快朵颐,丝毫不在意余夏坐在旁边,不停的跟她说慢点儿吃。 当她意识到自己吃相有点儿不淑女的时候,是她抬头看见颜筝的时候,颜筝因为没有回家因此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丝毫不见褶皱。端着搭配好的套餐盘子朝她走来,任安以为他要坐在自己这一桌,那大概就会坐在对面余夏旁边了,可没想到颜筝只是在桌旁驻足。 “余总,任总,这么巧啊,也来这家餐厅,哟任总这么喜欢炒饭啊,又吃这个。你们聊吧,哦对了余总下午我找您说一下工作。”颜筝根本没有等二人答话,就朝后面的桌子走去。 任安回头看了看,和颜筝坐在一起的,是创意部的姑娘们。 “又?又是什么意思?你们一起吃过饭吗?”余夏看见颜筝走过去,立刻发问。 “嗯,昨晚加班晚了,一起吃了个宵夜。”任安自然的说道。 “那然后呢?”余夏觉得可能不光吃了个宵夜。 “没了,不然呢?我还应该跟新来的同事,大半夜的干点儿什么吗?”任安说完又觉得这话略显刻薄了。毕竟这些年,余夏对自己,对自己家人都是尽心尽力的。尽管任安多次说不需要这样,可是她和妈妈还有妹妹,三个女人的生活,怎么能不需要一个男人呢。 “余夏,你想多了了,就是一起吃了个宵夜,别的都没有。”任安说完,用眼睛看着余夏,似乎在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不是任安骗他。是她不想跟余夏说遇到母子的事情,她了解余夏,了解他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因此,不说,也可以避免无谓的争辩呢。 下午的小会议室内只有余夏,任安和颜筝三人,讨论的无非是家具厂的方案,任安根本没有听进去,只听见了颜筝在说:等方案通过再准备样片吧,任总监看上去很累啊…… 周末的任安显得更为忙碌,早起就开始准备各种妈妈爱吃的吃食,装了满满五个饭盒,准备好了,余夏也到了。二人一起开车来到了任安妈妈所住的位于正阳市郊区的养老院,她的妈妈患有阿斯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一年比一年严重了,最近二年已经不怎么认识任安了。 任安的妹妹任远是妈妈带着她改嫁之后所生的妹妹,为了妈妈就在这家养老院任职护理师。任安每次想到这个,就觉得心被抓的疼,她觉得妹妹比自己伟大。因为妹妹本身比自己有出息,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在校期间的设计作品就得过全国奖项,很有前途。可是为了妈妈,她也算力排众议,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职业,自己的爱好,甚至也有可能是自己的未来。 任远不喜欢任安,但是她不怪任安,她说我享受现在的生活,陪伴着妈妈挺好的,偶尔画一画,就行了。 任远大概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余夏来的时候,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虽然有着城市里没有的好空气,蓝天白云,没有城市里的喧嚣,没有城市里的市侩之气,非常宁静,甚至是压抑的。对于任远来说,看到余夏,就是这压抑环境下最好的心灵释放。 任远总是如珍藏多年的美酒一般,小心翼翼的打开和余夏有关的回忆…… 记得刚认识余夏的时候,姐姐刚参加工作,自己则还是个等待上高中的小女生,扎着马尾辫,跟在偶尔下班送姐姐回来的余夏身后,余夏哥哥,余夏哥哥的喊着。 余夏给她买各种书,有她喜欢的,也有读不明白的,还有各种玩具,各种洋娃娃,依然有她喜欢的,有她不喜欢的,可是她都如珍宝一般收藏。不让任何人动一下。那时候的她还小,她现在总是想,如果当初自己知道余夏哥哥对自己好无非是为了追求姐姐,那么,送的那些书和玩具,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扔回去。可是现在,珍藏起来的东西就像付出去的感情,舍不得扔回去也无法拿回来。 见到任妈妈的时候,老人正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任远说妈妈这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忘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妈,我来看你了,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任安每次见到妈妈总是笑的最自然,最没有伪装,最不刻意。 “任阿姨,我是余夏啊。” 余夏放下东西,拉起任安妈妈的手,说道。 “夏夏啊,好久不来阿姨家里写作业了,今天我们家安安表现好不好啊,我早上看见她好像忘记带运动鞋了,你们今天是不是有体育课啊?” 任妈妈的思绪由于病情的缘故,总是跳跃的。这不,大概是跳跃到了任安中学时代,余夏也莫名其妙成了任安的“同学”。 余夏不厌其烦的顺着任妈妈的话说下去,天南海北的聊下去了,似乎越说越远,永远也兜不回来。 也许只有看着这样的场景,任安才觉得余夏的重要性,因为自从妈妈得了病,似乎对余夏颇有好感,每次都能夏夏长,夏夏短的絮絮叨叨上很久很久。医生说这样也好,总比一个人都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想说的好,最好让这个人能常来陪老人说话,让她的大脑不要就这样休息了,总是活跃的也有助于缓解病情加速。任安明白余夏的心,可是在妈妈这件事上,她又只能对余夏装糊涂。她觉得自己是可耻的,是自私的,可是她决断不了,她心疼她的妈妈,就像小时候她的妈妈心疼她那样,就像为了艰难的生活不再艰难下去,妈妈虽然带着任安改嫁了,可是从没有让任安受一点儿委屈。 任远还是像往常一样,和任安没有过多话语,任安也习惯了,嘱咐妹妹注意身体,任远礼貌的应和着,疏远而冰冷。 任安转过身准备离去,确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着任远,“小远,我没有答应余夏的求婚,以后会不会答应我不清楚,但是目前不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姐姐支持你。每个人都应该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任安说完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任安打开车窗,望着窗外,任凭风打在脸上,她似乎在问余夏,又似乎自言自语。 余夏看着她,心里说:一切都会好的…… 正阳市的秋天短暂而美好,飘洒落叶的城市就像形容秋天离不开的词语—“沧桑” 。 颜筝来到逸扬已有一个月了,上次家具厂的案子,也颇为圆满的解决了,不仅如此,颜筝还和那位财大气粗的老板成了朋友。任安知道颜筝有这样的魅力。她们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每一套出自颜筝手的设计,任安总能准确找到颜筝想要突出表达的点,拍摄出十分契合的样片。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可与此同时,余夏的内心确越来越惴惴不安。 秋高气爽的天气让任安早上醒来就觉得心情大好,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早早来到公司,却发现大家比她来的更早。 从前台的小姑娘开始,人人脸上都充满一种久违的,不和谐的,确又挑不出毛病的微笑。任安隐隐觉得有事情在等着她,还没容她想一想是什么事情,前台的小姑娘递给她一张卡片,一张淡蓝的卡片,是任安最喜欢的颜色,她看到卡片,觉得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猜到了三分。 卡片上写着“任总监,答应吧。他说一辈子都陪你听你喜欢的歌儿。前台小徐!” 任安面无表情,继续往里走,迎面等着她的是她企划部的一名主管,能力强,负责任,任安很器重她。她微笑着递给任安一张卡片,什么话都没有说,站在了一旁。 卡片上写着“任总监,答应吧。他说一辈子都说你喜欢听的话。公关部赵倩!” 接下来路过人事部,小姑娘依旧是递上卡片,上面写着:“任总监,答应吧。他说愿意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读你喜欢的书,陪你看日出。人事部小李!” 还有创意部的卡片:“ 任总监,答应吧,他说一辈子给你写情书。创意部孙萌!” …… 任安沿着同事们等她的这条路,走到最后,收了很多卡片,都让她答应。前面就是余夏的办公室,门口的位置是秘书的,秘书白梦一脸不自然的看着走过来的任安,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任安并未错过。 推开余夏的门,故意没有关上。果然不出所料,余夏单膝跪地,捧着比之前几次求婚都大的玫瑰花;比之前几次求婚都大的戒指;比之前几次都大的场面;比之前几次都有创意。 “任安,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余夏说的比之前几次都深情,甚至眼里还似乎有泪光。任安知道为什么,再清楚不过。 同事们其实一直以为任总监和余总就是一对恋人,碍于在公司不能太过分,所以很低调。求婚只是个形式,早晚会在一起,前几次求婚,场面不大,任安虽然没有同意,可是同事们也觉得那只是女生的矜持,为了这次求婚,余夏策划了很久,和同事们也演练了几次,当然这些任安都不知道。 “答应吧,任总监。答应吧,任总监。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同事们不停的起哄。 “好了,都不要起哄了。余夏,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我和任何人都不能结婚,我妈妈的病日渐严重,可是能记起我的一些时候,总会问,安安,什么时候结婚啊?安安,有没有男朋友啊?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那么,我妈妈可能就再也不记得我了。而且,小远她,你应该知道。还有就是咱俩太熟了,我一直当你是领导同事好朋友。余夏,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为我家,我妈妈做了那么多,我非常感谢。但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在这里你是我的上司,在外面,你是我的朋友。我敬重你,尊重你,仅此而已,如果今天过后,你觉得不合适,我马上离开逸扬就是了。还有同事们,谢谢你们。” 说完这些话,她撇了一眼坐在旁边始终都没有站起来的白梦,说:“你们还有机会。” 说完这些话,余夏转身,看到了人群最后的颜筝,四目相对,颜筝那标志性的双眸低垂,嘴角上扬的邪魅一笑。让任安觉得自己刚才拒绝余夏的话打了折扣。 坐在办公室,任安不敢起身出去,怕遇上余夏,怕尴尬,又不想指使秘书倒水给她,渴了一上午,任安眼看要坚持不住了,颜筝推门进来,一瓶水放在了任安面前。 任安被吓了一跳,嗔怪道:“颜总监,你们美国人都不敲门的啊” “行了吧,嘴都起皮了,还这么讲规矩干嘛,快喝吧,喝完说正事儿。” 颜筝边说边拉椅子坐在了任安对面。 任安向在沙漠行走的探险者,遇到了大片绿洲,感觉喝到撑破肚皮都是不够的,一口气喝下大半瓶,放下水擦了擦嘴,问道:“你说吧,什么事?” 颜筝一直盯着她喝完了水,“逃避不是办法,你们还不见面了不成?你再也不从这间办公室走出去了吗?下班怎么办?遁地?还是跳楼出去?” 颜筝说完,还调皮的看了一眼窗户。 “行了,你不是有正事儿说嘛?” 任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颜筝打开手里的文件夹,盯着内容问道:“你为什么不答应他?我听孙萌说,他求婚过三次了,这是第四次,事不过三,他求了四次,而且以他的性格,能想出今天的创意,说出今天的话,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颜筝说着这番话,眼睛始终没离开文件夹。 任安觉得他只盯着一行在看,甚至是盯着一个字在看,任安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又看了看依旧盯着文件的他,笑了笑说:“ 我爱不起来了,而且我们经常这样开玩笑。谢谢你的水颜总监,我想你的“正事儿”办完了吧?” 颜筝“啪”的一声合上文件,脸上丝毫没有被看破的尴尬,起身离开,转过身后,不知道从哪又变出一瓶水,反手放在了任安的桌子上,扬长而去…… 任安歪头看了看颜筝的背影,从上衣看到裤子,心里有个疑问,这两瓶水藏哪了? 下班后的任安“逃”出了办公室,她不想碰见余夏,这一次,她突然觉得好尴尬,所以想逃,想离开,急匆匆的脚步从颜筝身边走过,以至于都没有听到颜筝在叫她。 任安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叫叶鑫遥,两个人是大学同宿舍的同学,一直都是好朋友,叶鑫遥的爸爸在正阳市经营最大的私立医院,华阳医院。所以叶鑫遥是标准的富二代,爸爸一直就希望她成为医生,就职于家族的医院,将来继任院长,可是奈何叶鑫遥不感兴趣,自己学了企业管理,可是竟然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她开了一家休闲室叫“雨夜清秋” 多情冷的名字。在这里有咖啡,果汁,冷餐,甜品,还有一片区域可以上网,看碟,阅读等等。叶鑫遥收藏了很多世界著名的音乐,轻音乐,还有很多碟片,有中国的经典老电影,还有外国的,以及各色老书,老杂志。这里最大的乐趣在于,有一个面墙,你可以留下你想要寻找的老唱片,老电影,老书,如果有人下次带来留在这里,你就必须要完成一个墙上的愿望,叶鑫遥管这面墙叫“有来有往”。这里不许喧哗,不许抽烟喝酒,你可以静静地品餐,轻声闲谈,或是移步到休闲区,或听或看或休息,完全的放松身心,在这个快节奏的,充满着喧嚣的市中心,这家店总是门庭若市,来往寻找老回忆的客人络绎不绝。 任安最近来的不多,叶鑫遥说你是不是春天来了? 任安要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浓缩咖啡,这是她的最爱,任安说,既然你这里没有酒,那就给我一杯最烈的。 她告诉叶鑫遥余夏前几天又求婚了,大束玫瑰花,大钻戒,大场面,自己好大的尴尬。 叶鑫遥说:“他不止一次了,你为什么这次尴尬,我看你脸色都不太对,怎么了?” 任安说不知道,这一次觉得拒绝他之后自己反倒是有点儿难受,不敢见他。 叶鑫遥说:“任安,我们不为别人而活。就像我,不当医生,不管理家里的医院,甚至不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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