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商业街，正是人潮最密集的时候。 佑子坐在街边的一家饮品门店里，插着耳机，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笔记本屏幕，旁边一杯只啜了几口的拿铁咖啡，看起来像在靠着无聊的爆米花电影打发时间，但是如果仔细盯着屏幕中的画面一会，就会发现，这其实是实时监控录像。 ——她黑进了对面贵和购物会展中心里的监控系统，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画面中也是一家饮品店，顾客不少，但佑子一眼就看到了图像角落，一个明显在等人的青年。监控的画质并不清晰，只能模糊地看出轮廓，但佑子完全可以想像出那个人的样子。更颀长，更挺拔，更沉稳，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安定感，不由自主地信任他、依赖他、臣服于他。那双蓝色的眼眸，曾经澄澈如天空，一碧如洗，如今深邃似汪洋，深不见底。 这样很好。她想。毕竟他们本来不该熟悉彼此。 而此刻，监控图像里的主人公黑羽快斗，正坐在二楼唯一的一家饮品店进而，并不算太焦急地等着Mandrake。依据上次接触时的了解，空知佑子是个非常守时的人，不会迟到，但也绝不会早一秒，因此快斗有理由相信，作为她的副手，Mandrake也有这样的习惯。 果不其然，14时整，桌子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并向他伸出手，“黑羽先生。” 快斗与他回握，“Mandrake先生。” 对面的人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男孩，22、3岁的模样，面容清秀，眉眼干净，皮肤白皙，栗色的短发柔顺垂下，配合着那大方又得体的微笑，太具有欺骗性，让人一时间无法将他与那个地下世界令人谈之色变的“B先生”联系起来。 快斗只是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发现他右耳上挂着的耳麦，扬了扬眉毛。 Mandrake察觉到他的视线，笑笑道，“这么重要的合作谈判，自然是要首领亲自过问的，黑羽先生不介意吧。” 呵，昨天联系空知的时候，她还说她很忙，这事直接交给Mandrake处理，结果这会又有时间亲自过问了？ “我和她聊聊。”他伸手过来，Mandrake没意见地摘下耳麦放进他手里。 快斗抓过耳麦，劈头盖脸就问，“你在搞什么？” “嗨，黑羽先生。”那边先是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回答道，“没搞什么，你可以当作我不存在。” “你很无聊吗？”快斗觉得自己有点血压高。 “好吧，其实我是希望你和Mandrake先熟悉一下，毕竟日后合作免不了要有很多接触。”佑子的声音终于稍微严肃了点。 “你现在在哪里？”快斗磨牙。 “贵和对面。”她回答地倒是毫不迟疑，“别想着过来抓我啊，我会跑的。” 快斗：“……”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恶劣！ 快斗把耳麦还给青年。 Mandrake像是没注意到对面的低气压，依旧公式化地微笑着，“那么，贵方的答复呢？” “我们同意贵方的提议。”快斗迅速恢复冷静状态，“但我想，有一些细节还需要我们再仔细推敲。” “这是自然。只是想不到贵方答应地如此爽快，A小姐本来还有一句话想让我代为转达呢。” “什么话？”尽管快斗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Mandrake一成不变的笑容有了变化，带了一丝无奈和孺慕，“‘如果贵方不答应的话，紫杉就又要进账100万了。’” ……这是用之前接的暗杀任务来威胁他呢！ 他甚至能想像到空知有点懒散的，但又狡黠的笑。 突然就愣住。 因为那个笑容……带着过去青子的影子。 他一瞬间有点恍惚。 青子消失之后，她的名字早已一笔一划在他心上刻了无数遍，鲜血淋漓。他一直以为中森青子是毒，八年里一点一滴，腐蚀得他体无完肤，千疮百孔。但他从来没想过她其实是惊雷，将他生生劈成两半。两个声音在他脑海争吵不休，沸反盈天，一个说这是黑势力的首领，是敌人，另一个又说可这是青子。他甚至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再见到她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盲目。 他还爱青子吗？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答案是“是的”，直到两人重逢，直到他遇到空知佑子。她自称是青子的第三重人格，有与青子完全不同的性格、习惯、世界观、思维模式……这真的，不是过去那个她了。 不是他爱着的那个她了。 ——是他弄丢了她，逼她成为这样子的。 “黑羽先生？” Mandrake疑惑的呼唤让他猛然清醒，他定定神，正待开口，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然后是玻璃碎裂声，伴随着人们的惊惶失措的尖叫，和一个盖过了所有喧嚣的暴呵，“所有人蹲下！” 几乎是在枪响的瞬间，快斗和Mandrake猛然扑倒在地。 枪声暂歇，又是那个声音吼道，“所有人蹲下！不许动！” 这商场不太，一共就三层。因为一楼大厅不时有各种展出，所以二楼和三楼是中空的，通过栏杆可以直接看到一楼的情景，此刻一楼的混乱声响一清二楚地传向大楼的各个角落。有尖叫声，有破裂声，有物体摔落声，有脚步声，然后又是一声枪响！ 所有的吵杂戛然而止，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死寂中身体重重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浓烈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接着，男人冷酷的声音淡漠响起，“我说过了，不许动。” 连在二楼三楼的顾客都惊恐地僵住了动作。 大概是有顾客妄图逃跑，于是被歹徒击毙，快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很好，乖一点。”那个男人又说话了，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纷杂却不混乱，听起来歹徒至少有八人，并且训练有素。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有机器应声破碎的声响，快斗推测应该是打爆了监控器。 接着那男人又下令了，“你们五个，上楼把人都带下来。” 五人领命。快斗听到旁边女生发出一声绝望的抽泣。 两人早已趁着歹徒没有下一步动作时转移进了饮品店的吧台里暂时躲避，正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Mandrake的耳麦里突然传出佑子的声音，“B，把备用耳麦给黑羽。” “是，A小姐。”Mandrake立刻照办。 快斗挑挑眉毛，配戴好设备。 当然，如果他知道这本是以防他之前把Mandrake的耳麦捏碎而准备的话，可能真的会把它捏碎吧。 “长话短说，歹徒共10人，全部为男性，每人一支冲|锋木仓，其余武器未知，初步判断受过专业训练。一楼人质数量目测100人，二楼三楼各70人左右。一楼有用的监控已经被他们破坏了，还剩下两个，我已经尽力调整角度了，但是效果仍然不理想。这是整个大楼的平面图，我已经传输到你们手机里。在其它楼层监控破坏之前，我会给你们提供方向躲避那五个歹徒。此外我已经接管了大楼控制系统，会全力配合你们的需要。” 快斗对她的话并没有表示太多惊讶。根据之前萧走访的结果，所有空知佑子就读的学校，纸质档案里都没有她的记录，这说明有一个IT高手伪造了她的电子档案。而现在，很明显，这个IT高手就是她自己。 “现在，去你们左后方的A2安全通道。” 佑子发给他们的平面图上，已经用字母和数字标注好了各处方位，十分利于沟通。并且快斗发现，这个标注习惯，很类似于世纪初的美军。但他什么也没说，跟着Mandrake快速而无声地行动。 佑子的声音还在继续，“B，你找机会突围出来。” 快斗：“还有那么多人质，可否请Mandrake先生……” 佑子却直接打断他的话，语调轻扬，无辜又残忍，“黑羽先生是不是对我们有些误解？我们是杀手，只杀人，不救人。” 快斗沉默。 犹记得高中时候她因怪盗基德而撕碎了报纸，气鼓鼓地对他说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警察。 那么一直沉睡的青子啊，你知道你如今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吗？ 可他不能怪她。她明明是一朵开在清涧中的菖蒲，却被命运的激浪生生卷进了泥浆。看起来死亡是正确的选择，但是活下去，是人的本能啊，舍生取义，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求生，是个在所有时刻，都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理解，他完全理解她抉择的艰难，但是正因为理解才更痛。他多么想摇醒青子，问她，你这样逃避现实，还算是活着吗？ 可是……也正因为她的懦弱，他才能在八年后与她重逢，哪怕那已不是真正的她。尽管他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耻，但是她没事，这真的是太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边快速攀爬，一边开口道，“歹徒不会无缘无故袭击这里，必定有所图。二天后这里有一出珠宝展，主打是宝石Sky Dream，今天商场的关门时间是14点整，比以前整整早了8个小时，所以今天应该是宝石到馆、模拟摆放的日子，所以我猜，他们是为了这个而来。” “所以？” “组织一直对珠宝展出非常热衷，而为了针对组织，紫杉对于这次展出一定也有计划。而这些人，太高调，不太可能属于你们中的一方。他们就要打乱你们的计划了，你还要放任他们不管？”说话间，两人悄悄打开三楼安全通道的防火门。 耳麦里佑子轻笑，“黑羽先生，你真的是足够冷静，也足够聪明。” 之后她未做任何表态，而是直接话锋一转，肃然道，“现在，D6方向有一名歹徒，押送三名人质，正逐渐向你们靠近，注意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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