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就这样穿过林子,到了天都郊外的车马行。青竹上前雇了一辆较为朴素的马车,四人进了马车里,由青竹坐在外面为车夫引路。 一路上颇有些不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的那片钟响声,百姓们如今话里话外都在谈论以前的国师延陵子华,有些嗓门大的,更是向天祷告着让延陵国师快点回来。 马车里的三人听到这些议论,便偏头看向了一边的延陵子华。 如今的延陵子华乍看着只是个六岁的孩童,但坐姿沉稳端方,神情慈悲高和。就那样跟他普普通通的对视,也能感觉到他和真正孩子的差别。 闵幼株轻点了下手背,慵懒的靠在车壁上道:“延陵国师,到了国公府门口,你可得收收你的表情。”说着仔细端详了延陵子华一眼道:“还有你的那颗痣。”闵幼株从袖口处掏了几下,取出一盒胭脂坐到了延陵子华边上。 延陵子华刚打算退后一点,却被闵幼株摁住了。“别动,我帮你把那颗痣掩一下。”说罢用小指轻点了一下胭脂,便涂抹到了延陵子华的眼下。闵幼株的身上有着一股冷香,当她靠近时,似有若无的香气便钻入了延陵子华的鼻中。 他抬头往闵幼株看去时,正见到她眼帘微垂,薄唇轻抿。 眼,细长而上挑,只那样不动也有种妩媚惑人的味道。唇,不点而朱,微微抿着的时候更能体现出它的形状美好。当冰冷的手指轻轻触碰到眼下的肌肤时,延陵子华几不可闻的颤了一下。 明明应该是亲切和善的动作,为什么由她做出,却如此寒凉呢......不,不光是手指。她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寒凉的。那样的人,要不就是经历过什么非常痛苦的过去,要不就是天性如此。延陵子华更倾向于前者。 看着闵幼株,延陵子华下意识的便想到了那个粗犷豪爽的裕国公闵琨。人都说闵琨坦荡磊落,武功高强。但延陵子华却看出了他那份坦荡背后的阴霾。他曾帮他算过卦,他命中注定无女。但如今这个女孩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也许天命并不是唯一的,但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绝不可能跟闵琨无关。 人常说子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这个女孩想必也是闵琨曾欠下的虐债吧。 当闵幼株停下双手的时候,延陵子华也收起了思绪。 “谢谢。” 闵幼株上下看了一眼,见那颗痣在胭脂的掩盖下已经几不可见。便盖上胭脂盒坐了回去。她并不需要延陵子华的感谢,只要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她便满意了。 一路无话,待到了国公府门前时,青竹利落的跳下车取出脚凳。绿枝和一清先后下来,闵幼株看了眼延陵子华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延陵......不,之后就不能叫你国师了。如此,我倒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 延陵子华笑了笑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名字而已,他并不介意。 闵幼株听了,掩唇笑了笑道:“你确定?” 延陵子华点了点头便下了马车。闵幼株是最后才下来的。她甫一下车,还没站稳,便听到国公府的大门口传来一声‘嘭’的巨响。接着大门打开,一个穿着华贵,披头散发的妇人跌坐在大门口道:“夫君!夫君!”赫然是裕国公府的二奶奶沈氏。 此时的沈氏,没了往日里的利落明丽,反而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的伏在大门口。她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隐在门后的闵安榕。他急速冲出大门,一脚便踹向了地上的沈氏。 沈氏躲闪不及,从阶梯处滚落了下来,竟缓缓停在了闵幼株的脚边。 闵幼株将脚从沈氏的身边挪开,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沈氏缓缓抬起头,闵幼株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俯下身道:“二嫂,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妹妹救我,你哥哥要打死我......”沈氏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闵安榕便带着他身后的荷香蹬蹬蹬的走下阶梯。 “闵幼株,你既然回府了,就快点回你的院子里去。我警告你,别管我的闲事!”荷香听到闵安榕这么说,便用帕子捂着嘴道:“大小姐,二爷的话虽重,但却是好意。你二嫂的这件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还是不要沾染的好,免得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说罢,满脸得意的看向了地上捂着肚子的沈氏。 闵幼株将这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低下头,弯了弯嘴角,正抬步要走。却不想沈氏抱住了她的大腿! “妹妹救救嫂嫂,救救嫂嫂啊!求你去找找国公爷,国公爷一定能救我的。” “贱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还要去见父亲,你可真有脸。”说罢又对沈氏拳打脚踢了起来。沈氏吃痛,只捂着肚子大声哭嚎,竟引来了其他府邸的下人来打探究竟。 闵幼株往周围看了一眼,拦住闵安榕道:“二哥,这人似乎越聚越多了。你这样打下去也打不出一个结果。无论嫂嫂犯了什么错,总得禀报了国公爷和太太,方能处置啊......”闵幼株这话一出,荷香便有些不满。她恨不得闵安榕此时便将沈氏打死了了事。刚打算开口劝,闵安榕却停下了手。 闵安榕这辈子是最怕麻烦事的,若真将沈氏在裕国公府门口打死了,便是个天大的麻烦。沈氏可不是国公府的奴婢和妾室,她是他的正妻,身后也有娘家。闵安榕想到此,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这就将你带到母亲那,休了你!”说罢一把撞开闵幼株,抓起沈氏的头发就往国公府中拖。 闵幼株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无所谓的笑了笑。便转过头对青竹道:“去找一下大总管德顺,就说二少爷要休了二奶奶。”青竹忙点头应下。 绿枝见青竹有事去办,便和一清接下包袱,回身去付了车钱。 延陵子华转头看了她们一眼,又望向闵幼株道:“刚刚发生的那件事,你似乎并不惊讶......” 闵幼株闻声低下头道:“我需要惊讶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摸了摸延陵子华的发顶道:“你一个小娃娃,不归你管的就别管。别忘了你进府来是要干什么的,早点恢复,我也能早点安心。”说罢,也不管对方的表情,便提起裙摆一步一步走向了裕国公府的大门...... 闵琨、廖氏还有我的哥哥嫂嫂们我又回来了。 三日不见,我真是无比想念你们啊。 想念你们曾经做下的恶,想念你们如今做下的孽!三日,我埋下的那颗种子终于开花结果了,是该到收获它的时候了...... 进了府后,一清和延陵子华被暂时安置在了凌雪阁。而绿枝则陪着闵幼株前往畅和园。 当闵幼株她们到达畅和园的时候,下人们非常惊讶,薛嬷嬷和青红更是完全呆住了。待反应过来,前者是难以置信,后者是喜极而泣。闵幼株朝青红笑了笑,便抬脚踏进了屋内。 此时廖氏的屋内,沈氏狼狈的跪在地上,闵安榕和荷香则站在一边。廖氏这些日子身子老不大好,神情便有些倦怠。当闵幼株进来的时候,她正倚在椅背上,满脸莫测的看着沈氏。 闵幼株朝廖氏行了个礼,廖氏抬起眼皮道:“我听你父亲说,你这几日都会在国师府做客,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回太太,国师府中出了些事,我不方便留,便直接回来了。稍后这事我会详细的禀告给国公爷。”廖氏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便要打发闵幼株出去。但没想到,原本跪在地上的沈氏,竟在这时扑向了闵幼株。 “妹妹救我,去找找国公爷!二爷要休了我,只有国公爷才能救我!”沈氏开口闭口只有闵琨能救她,屋里其他人有些莫名,只有廖氏突然睁大了眼睛道:“来人,把二奶奶的嘴堵上!” 廖氏话音刚落,薛嬷嬷便带着一干下人就要去堵沈氏的嘴。闵幼株退开一步,并不护着沈氏,下人们便将沈氏摁倒在地上,就要去堵她的嘴。 荷香见此,便有些着急,她好不容易抓到沈氏的小辫子,还没人知道,就要被瞒下了吗?那沈氏之后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万一活着,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占着二奶奶的位置。不得不说,闵幼株当时选择荷香真的非常正确。她目光短浅,不会审时度势,空有闵安榕的宠爱,除了野心被增长了之外,其余的毫无长进。 荷香见沈氏要被拖下去了,索性站出来道:“太太,二奶奶背着二爷怀了野种,就这样算了吗?裕国公府的名声可容不得她这样作践!” 荷香的声音非常尖利,不但畅和园的下人们听见了,连刚踏进院门的闵琨都听的一清二楚。当听到野种两个字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脚步瞬间便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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