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上任两个月，天纵集团总部对这位新任总裁的态度基本上分两拨。第一拨是不分年上年下的女员工，有幸见过李越一面的，都无药可救地成了颜粉，而那些没有见过的，在“美颜盛世大长腿”的传说中也积极加入了李越天纵后援会，每天蹲守在李越上下班必经路径，希望某个时刻能远远地看上一眼。第二拨是集团里的中高层，他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李家二少有多大能耐？毕竟这几年天纵真的不太平，成立了五十多年，有些问题根深蒂固积重难返，李义均重金从海外聘回来的好几拨职业经理人，一个个在全球500强玩得特别溜的人精，到了天纵这种家族集团却怎么着都使不上劲儿，最终只好向李义均请辞。鉴于此，如今集团里那些利益相关者都在背地里下了注，赌李越能在天纵坚持多久。 李越入职的时候把同学兼好友邵维找了过来当副手，今天一上班，邵维这个包打听就把集团里那个赌局告诉了李越。 李越正在看技术部的工作汇报，随口说了句：“你去下注，赌十年。” “哎哎哎，是不是哥们儿，我可不是富二代啊，你坑我干嘛啊。”邵维抗议道。 他太了解李越了，李越宁愿拿个几十万的年薪安安分分地搞他的技术，也不愿意坐拥百亿身家长期管理这个派系复杂的家族集团，这鬼地方能把人耗死，李越这次回来帮他爹应该纯属亲情赞助。 李越没有跟他多解释，只是平静地说：“没坑你，我跟我爸签了十年的卖身契。” “咔嚓”，倚在办公椅上的邵维闪了一下腰。 最近腰不好的不止邵维，技术部的百来十号人个个都腰酸背痛，连连喊苦。李越上任的第一个星期，在所有部门做完汇报后，他单独把技术部总工程师留了下来，命他在两个月内攻破新产品处理器的技术问题。要是面对别的上司，总工程师会说这个技术问题有多难谁做谁知道，要在两个月内攻破未免太强人所难，可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17岁就被誉为技术天才的人，于是，他那颗像中央处理器一样的大脑迅速转动了一下，没有一句废话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两个月过去了，技术部对新产品的技术问题依旧束手无策，做了无数次实验，改进了不知多少次方案，可在操作性能方面还是不达标。 这天李越和邵维来到了技术部，在观看了一次完整的测试之后，李越突然表示接下来他要参与新产品的技术改进，身心俱疲的总工程师一边抹着冷汗一边期待不已，大神终于亲自下场了。 李越执行力太强，当下撸起袖子说干就干，其实他是学信息技术的，只在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微电子学，可是他这段时间在跟进这个项目的过程中狂补针对性的知识，此时竟就可以娴熟地修改指令系统。 邵维悠闲地坐在一旁喝咖啡，看着工作狂李越很无语地说道：“老兄，咱们不飞美国了，就不能休息一天？今天可是周末，你不陪你们家小灿灿，她不生气啊？” 李越手下一顿，随后继续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没事，她性格好，而且下午我还有事。” “你就欺负她性格好，换成别的女人，你早被甩八百回了。”邵维感叹道。 是，李越就是欺负孟灿好说话。 今天他原本要去美国出差，在去机场前他安排司机送孟灿，在后备箱里准备了好些东西让她带回去，他明明知道孟灿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装聋作哑，让她独自回家面对父母的压力。 荀容大清早就去菜场买菜，花整个上午做了一大桌子菜，见孟灿没把李越带回来，终归有些失落。 孟明诚心疼妻子，这会子快把孟灿盯出个窟窿来，被孟灿拉回家壮胆的冯奕心里盘算着怎么缓和气氛。 可还没等旁人安慰几句，荀容就已经自己想通了，虽然李越没来有些遗憾，但人家是去出差了，是办正事去的，况且他可不比普通人，不说耽误了一天的事公司会损失多少钱，他作为一个领导关系的是手下上万员工的生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女婿总归有一天能瞧上的。 所以说，在把人和事总往好处想这一点儿上，孟灿完全是继承了她的母亲。可是孟灿不像荀容那样安静内敛，以至于有时显得缺心眼儿。 荀容招呼大家吃菜，孟灿和冯奕碗里不一会儿就堆满了菜。 孟明诚却还是不动筷子。 冯奕看着饭桌中间那碗香飘四溢的老母鸡汤，心里直叹某人没口福，然后用手肘捣了下孟灿。孟灿得到了暗示，连忙起身盛了碗鸡汤，夹了一大块鸡脯肉，低眉顺目地端到孟明诚面前。 冯奕见状，在一旁打配合：“叔叔，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您在书房写字，我眼馋您那墨宝好久了，您什么时候赠我两幅便宜便宜我？” 孟明诚一生潜心搞教育搞研究，不求名利，唯独好写几笔字画，在这方面奉承他，他比什么都受用。 可是这一次好像不奏效，孟明诚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他拐弯抹角地说：“上次小任来家里看我们，也跟我要了一幅字，说要挂办公室里。” 小任说的就是冯奕的男朋友任承泽，孟明诚的言下之意是任承泽都来看过他们了，李越却连影子都见不着。 冯奕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不过这个任承泽怎么回事？上次来他还问孟明诚讨了一幅字？她怎么不知道？那家伙怎么这么多事儿？ 这话头起得不好，冯奕正想补救，却听孟灿那傻子接嘴道：“冯奕，你也喜欢字画啊，那不早说，李越家里有好多名家字画，据说可值钱了，之前让我拿走几幅，我没要，早知道拿给你了。” …… 孟明诚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不会说话就别说！ “这你就不懂了。”冯奕跟猪队友说话时脸上笑嘻嘻，心里那啥啥啥，“叔叔的字笔墨酣畅凌厉是其次，关键胜在意境字画本来就是陶冶情操的，谈什么名家或值多少钱那就俗了，再说，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收藏家问叔叔买字画，要说价值那也不低。” 这一席话终于把孟明诚的面子给扳回来了，他戳了戳孟灿的脑门儿：“你是和小奕一块儿长大的，怎么就差那么多！” 冯奕继续怕马屁：“叔叔，你要是有空就教我练练字。” 孟明诚认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乃人生八字箴言，孩子爱学习，不管是学什么，那都是有进益的，他最喜欢这样的孩子，不禁感叹了声：“你就是比小灿和小焕强。” “冯奕姐又比我们强什么了？” 一声浅笑。 众人回头，孟焕伫立在门口。 孟焕，孟灿的弟弟，拥有开挂般的人生，小中高不停跳级、本硕博连读、现在二十六岁就已经是某国字号电力机车研究所项目负责人。人生如此酷炫就算了，可气的是他还拥有超高颜值——他很高，偏瘦，因此身量显得更加修长，脸型窄五官精致立体，是T台秀最偏爱的那种男模长相，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极犀利极耀眼的帅气，可是鼻梁上那副黑色半框眼镜将一部分帅气遮成了文气，而眼镜后一贯柔和的眼神，一眼看去便知道他是个温润如玉的人。 孟焕挨个儿叫人：“爸，妈，冯奕姐。” “还有我呢？”被忽视的孟灿很不平衡。 孟焕不搭理她，搬了个椅子在孟灿身边坐下，捏了捏她的脸。 “我的脸就是被你捏圆的。”孟灿挥舞着手抗议道。 其实孟家两姐弟长得挺像，可是孟灿五官偏偏都比孟焕柔和了两个度，因此美则美矣，却并不是耀眼的那种程度，而是美得清秀可爱，总是让人想逗她玩。 这本是张小四方桌，孟焕挨着孟灿坐下，他们一方就显得拥挤了，冯奕便将椅子挪了挪，给他们空出些位置来，还顺便给孟焕拿了副碗筷，孟焕朝她点头笑笑。 荀容问他：“你今天不是要加班吗，怎么回来了？” 孟焕用筷子指了指孟灿：“听说这家伙今天回来吃饭，我就赶回来了。” 上午冯奕还没到的时候，家里气压很低，孟灿就偷偷给孟焕发了个微信，让他赶回来救场。 孟焕看着一桌子菜，问，“妈，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冯奕在桌子底下踢了孟焕一脚，孟焕佯装不知，她心里暗骂，老娘好不容易把场面给收拾好了，你又来搅局！ 果然，孟明诚一提这个就来气，把请李越来家吃饭被拒绝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焕沉默半晌，说：“爸，今天李越人没来，却让孟灿捎了那些贵重的礼品来，就表明他是有心的。” 孟明诚不赞同：“如果他真有心就应该亲自来，他这样不把我和你妈放在眼里，就是不把你姐放在心上！”他越说越气，“我看啊，他以后也不用来咱们家了。” 孟灿拽了拽孟焕的衣袖，这样下去孟明诚真的要棒打鸳鸯了。 孟焕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别担心，然后对孟明诚说：“您想见见李越，是想看看这个人靠不靠得住，怕我姐被人耽误了，这个大家都理解。可我姐跟李越谈了六年，对他的品性肯定都了解，她既然认定了这个人，您就相信她这一次。” 孟明诚会在乎这些俗礼还不都是为了孟灿？身为人父，他最在意的无非是儿女的幸福。 对于孟明诚和荀容来说，孟灿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从小被照顾得太好，什么事都有他们在前头挡着，后来大了，又有孟焕和冯奕挡在前头。孟灿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她为人简单，就把别人也想得简单，她的世界美好，就把外面的世界想得美好。也正是如此，孟明诚才会如此放心不下。 可孟焕说得也有道理，孟灿再懵懂，可到底是他教育出来的孩子，他为什么不能相信她一次呢？ 孟明诚看了一眼着女儿，见她畏畏缩缩的，又有些心疼——这丫头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他却总是数落她的不是。 其实能有什么呢？就是往最坏的地方想，如果李越那个人不是个好东西，不还有他呢么！他这个当爹的不会让女儿吃亏的。 孟明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吃饭吃饭，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孟明诚语气好多了，荀容也高兴，说：“你们三个孩子多吃点，你们啊天天吃外卖，什么营养都没有。” 气氛一下子缓和过来，孟焕察觉有道视线盯着自己，他侧过头去看冯奕，见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他调皮地挑了一下眉。 一家人吃过了饭，坐着聊了一会儿，孟焕要赶回研究所参加一个高速动车组网络控制系统研发会议，孟灿趁机说要搭他的顺风车，便拉着冯奕一起走了。 小姐妹两也没什么事，冯奕想回家宅着，孟灿非拉着她去滨江路一家甜品店吃下午茶。 暖暖的太阳照着，徐徐的江风吹着，孟灿喝着红茶吃着慕斯， 冯奕打着游戏。嗯，也算相当悠闲惬意的一个周末下午了。 孟灿手里的游戏机是刚才孟焕送给她的。孟焕前几天去香港出差给她俩都带了礼物，孟灿的礼物是一套护肤品，冯奕的是任天堂最新款掌机。 孟灿“切”了一声：“真能装，在我爸面前说喜欢字画，实际上逮着点时间就在游戏里打打杀杀。” 冯奕头都没抬，直接怼回去：“我不装，那你让你们家李越来跟你爸讨论字画啊。” 额…… 这事还没完呢，这次混过去了，总还有下一次，孟灿心里负担越来越重。她转念问了冯奕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见任领导他爸妈的？” 任承泽是宁城市长，孟灿总喊他领导。 听她这么问，冯奕抬头看她一眼，若有所思，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看游戏界面，答道：“确定关系后的第二个星期吧。” 第二个星期就见家长了？！ 孟灿震惊加羡慕：“真好！” “好什么好啊。”冯奕想起当时为这事还跟任承泽闹过。 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孟灿就是羡慕，她甚至觉得刚入口的那块慕斯的味道有些发苦：“李越不见我爸妈，也没带我见过他父母。这样……是有点不对劲吧？” “他提都没提过？”冯奕问。 孟灿仰靠在沙发座椅上，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一次较为长久的沉默后，孟灿又问：“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冯奕对这事也是疑惑不解，她知道李越这个人是靠得住的，他对孟灿的感情更是有目共睹，但为什么在结婚这件事上这么消极？ “你问我我问谁？我以前就说过，你想要知道什么，就直接问他。” 标准的冯奕式回答。 孟灿有些无力：“我怎么问，他还在美国的飞机上……” 孟灿突然停了下来。 冯奕觉得奇怪，这家伙怎么话说了半截就不说了？她从屏幕上极为密集的打杀特效中抽空抬头去看孟灿，见孟灿隔着落地玻璃窗盯着一个方向发愣。冯奕心里一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家茶室门口站着一男一女，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是此时应该飞往美国的李越，而他旁边的女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分辨出她顶级出众的样貌与气质。 孟灿皱着眉，眼睛里一片困惑。 冯奕放下游戏机，对孟灿说：“你还记得今天叔叔说过的那些话吧，他说李越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可能是因为没把你放在心上，你最好去确认一下这不是真的。” 还是那个视线点，孟灿看见李越和那个美女拥抱在一起。 孟灿心口上有可老沉老沉的小铅球突然狠狠地砸下来，一时间闷闷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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