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轩话音未落,身后大门就乒乒乓乓被砸得山响,门边赤封眼疾手快,已经干净利落扭锁上栓锁紧了门。榔头也是个“武行后生”,眼疾手快,那边赤封动作的同时,他这边已经触动了防盗系统。四周几扇窗刷的一下同时扣上了电网。 电网甫落,但见窗外黑暗中无数黑影嗖嗖掠过,随即噼里啪啦地撞在电网上。顿时火星乱迸,窗棱子被砸得嗡嗡直颤。 室内众人心惊胆战,一时所摄怔忪当场。可是没过一会儿,撞击声和灼烧声都渐次消失了,一切又归于沉寂。 “都伤成这样,就甭闹脾气了!”萧恒不由分说架起白梓轩,几乎把人半搂半抱托进怀里。白梓轩下意识地还要推,却被萧恒一手死死钳住了手腕。 萧恒咬牙切齿瞪着白梓轩,想怒又不敢怒,只能面部扭曲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想敲开你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屎!”白梓轩眉峰一抖,微微偏头拿余光刮了他一刀,然后闭上眼没再挣扎。其他人这才从应激状态中回了魂。 旺仔和榔头都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哪里见过这鲜血淋漓的场面,都自动蔫了菜,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存在感秒无。黄鼠狼早吓尿了,抱着头钻到试验台下瑟瑟发抖,只露着两瓣肥臀。十三姨智商不够嗓门凑,尖细着嗓子颤声乱作一团:“血,血!!” “闭嘴。看到了,别嚎了。”赤封处变不惊,沉声喝住那添乱的伪娘大步走向沙发,麻利地收拾妥当,摆好靠枕。 十三姨被这一声极具磁性的男中音电得当场筋酥骨软,一下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都冒着红霞粉雾,暂时短了路、当了机、报了废。 萧恒:“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伤了你?” 白梓轩喘息着:“一群怪物,数量很多,太黑看不清模样,双眼放红光,尾巴很长,上有倒刺……而且似乎有异能……能迷人心智,我不小心着了它们的道……” 萧恒与赤封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魔物。萧恒手上很轻,将白梓轩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沙发上,一边跟手去撕白梓轩被血浸透的衬衫,一边毫不见外地吩咐道:“有没有急救药品,马上找出来!” 榔头和旺仔齐齐一震,眨眨眼睛,如梦初醒,像是有了主心骨,当即行动起来,一东一西翻箱倒柜地去找急救箱。 “刺啦——”一声裂帛,白梓轩的伤口暴露出来。虽然有些血肉模糊,但还是能够清晰地辨认出这是一个孔洞状的血口。伤口直径不大,却血流如注,说明伤口深,可能已达肺腑。伤口边缘有深紫发黑的烂肉,说明凶器有毒且触体即中。 扎得眼疼,可还是要看,萧恒不错眼珠地观察着伤口。头皮发麻,汗毛直竖,血雨腥风里一路走来的冰神,此时此刻竟觉得自己要吐要晕血了。须臾,萧恒与赤封同时交换了一个明了的眼神,已是心照不宣。 果不其然!噬魂兽的刺伤!噬魂兽,魔界低阶魔物,以凡人魂力为饵食,是高阶魔头的打手喽啰。不过,以前从未见过带毒的噬魂兽,此事着实蹊跷得紧!幸而这毒还未及深入。 萧恒扫了一眼正在找急救箱的榔头和旺仔,趁他们无暇分神,气沉丹田,运力于掌,一团冰色火焰当空抽出手心。翻手一摁,他将这团火压入伤口。“嘶——”白梓轩倏地睁开眼,眼神恍惚了一瞬间,嘴角肌肉抽了抽,将差点儿溢出喉间的□□压了回去,只有一颗冷汗顺着脸颊弧线滑了下来。赤封本要上前帮手,压住白梓轩的身体,遏制他乱动,但却发现白梓轩其实竟一动没动,心里突然对这个小白脸儿白教授肃然起敬,心说,老板的心上人果然非同凡响,是条汉子! 施幻愈术的手不由自主也抖了一下,可萧恒还是强自坚持着没有移开,掌下的光团依然明明暗暗闪烁着。不知是安慰伤者还是寻求自我安慰,他兀自絮叨不休:“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再忍忍,马上就好……”白梓轩恍若未闻,阖目敛息,毫无血色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只有一只手狠狠地抠进了沙发里,手背上青筋暴突。 “找到了!”旺仔高叫一声,大汗淋漓地提溜出一个蒙着厚厚积灰的药箱,颠颠儿送了过来,摆在试验台上,接手打开。里面除了几片创可贴,就只有一小瓶过期酒精,连个治头疼脑热的常备药都没有。 白无常果然不是人!不用打针吃药也能活成刀枪不入的老妖精! 旺仔心里那个堵,自己一辈子都没给谁下过这样跌份儿的苦力,到头来竟都是无用功。 “不用了,包好了。”萧恒低头拿袖子擦擦汗,这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抻了抻腰,扭了扭脖子。 旺仔和榔头都围上来,只见伤口处已经包上纱布,白梓轩躺在沙发上脸色一片安详,和睡着了似的。 萧恒瞥了一眼那年代久远的药箱,只觉得胃疼,牙根痒: 我的白教授啊,你活得有多糙啊!我今儿要不来,你这是就得血溅五步的节奏啊! “白教授!白教授!”十三姨终于通电重启开机了,可是似乎丢失了大量有效数据。他一下子扑到白梓轩身上,哭天抢地地拼命摇着白梓轩,“白教授,你不能丢下我啊,我还没跟你说……我……我……” 白梓轩倒抽了好几口凉气,连连咳呛,从安详的睡美人儿秒变以身饲虎的苦行僧,俩眉头都要粘在一处了。他抬起手挡住扑过来的十三姨,撇开脸,恼恨又气弱地啮齿道:“我没死呢!再晃下去……就未必了……” 十三姨顿时哭得更汹涌澎湃,这应该算是喜极而泣了吧。他一边哭一边搂住白梓轩的脖子,雀跃又委屈地抽噎着:“白教授……你……你别吓人家嘛,人家……人家一颗小心心好脆弱的呢……” 赤封站在一旁,觑着萧恒的脸色已经出了一头冷汗,心说,这位同学你这是虎口夺食啊!自求多福吧! 萧恒额角青筋直蹦,拳头捏得咯吱响。 这对狗男女,哦不,这对狗男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又搂又抱!简直……简直…… 一个没忍住,萧恒揪着十三姨的后领,把他从白梓轩身上揭了下来,笑里藏刀地哼哼道:“这位……十二,还是十四的同学,你们白教授伤刚好,还需要多休息,你最好先管好自己的手……” 十三姨倒是幸福得都要发芽儿开花儿了,他终于明白“人生至味是清欢”都是狗屁!只有“左潘安,右宋玉”美男环围,帅哥出入才是人生至美至幸!他一脸神往地盯在萧恒面如冠玉的脸上,由于太过投入,已然自动给萧恒打上了柔光,做了美颜,还将这番□□裸的威胁翻译成了撒播爱的福音。 “嗯……嗯……萧先生我既不是十二,也不是十四,我是单数——十三。您真是……真是温柔体贴……”十三姨无比幸福梦幻地点点头,两团红晕又染上了双颊。 萧恒脖颈发凉,一个激灵鸡皮疙瘩此起彼伏,陡然放开十三姨。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指头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吧啦的东西,还在赤封西装上抹了抹。 赤封:“……” 少年,好样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你可是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击退了“冰神”啊!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赤封心下啧啧称奇,瞧白梓轩的眼神更是不同! “喵——”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猫叫和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赤封蓦地抬头脱口而出:“小黑……小黑还在外边!” “某某人也——也在外边!!”一个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也颤颤巍巍说道。 大家齐刷刷扭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黄恕已经从试验台下钻了出来,蜷缩在角落里。 真是不给我长脸!你这熊样,哪里是黄鼠狼,妥妥缩头龟公有木有! 白梓轩一翻白眼儿恨得牙根发酸,有气无力应道:“谁?” “某某人……某助教……”黄恕喉头滑动了一下,提了提音儿,可还是抖。 白梓轩不耐烦:“到底是谁!你能从那里出来说话吗!”黄恕闻言非但没移驾出来,反而又往里缩了缩。 莫名其妙,简直没眼看!真恨不得先灭了这龟孙子!白梓轩一脸吃了苍蝇的恶心。 自从白梓轩完璧归赵,黄恕一见到白梓轩就像老鼠见到猫,过去的贫嘴贱舌都被剁了似的,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自责,或者还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秘辛……总之,白梓轩也懒得理他,对此视而不见,充而不闻,不闻不问,由他来去。可是这种紧要关头,这孙子竟然也掉链子,不是愧疚自责得都不举了吧! 榔头赶紧上前补充:“白教授,黄助教说的是某助教啊!某助教姓某名某人,刚才他来找过您,说他已经拉高了自己的智商……您忘啦……”榔头偷瞄白梓轩,不敢说下去了。 这某某人,名字起的和闹着玩儿似的!白梓轩一脸的迷茫,用手背敲了敲脑门,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是他?”白梓轩喃喃道,“那个量子物理实验室,连量子分离器都不会使的废物……” 榔头:“对,对,就是他!” 白梓轩:“他来找我干什么?” “您不是说他拉低了整个理工大的智商,责令他立刻辞职吗?”榔头摇着头,一脸语重心长八卦欧巴桑样,“自此之后,某助教发奋图强、勤学苦练,起五更睡半夜,立志摆脱理工大智商后腿之名,这不,他今儿来就是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够了!”白梓轩慢慢坐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黄恕,“某某人现在在哪?” 黄恕一脸惊惶,低头嗫嚅道:“当时你不是去行政办公楼取文件了吗,我告诉他去那儿找你……你们没遇到吗……” 白梓轩若有所思地看着黄恕,沉吟片刻,扶着侧腰站起来。 萧恒一把拽住他:“你的伤……” “没事,我的人我得救。”白梓轩面无表情地扯开拽住自己的手,终于今天第一次正眼瞧了瞧萧恒,一扬眉极其傲娇欠揍、白眼狼地说,“让你加入考古队,看来是个明智的决策,关键时刻你还能派点用场……” 当空一口凌霄血!次奥!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就不能正常地说句谢谢啊!非要这样抖s吗!萧恒磨着牙,心中杀了千刀,手里还护成个宝,皮笑肉不笑地哼唧道:“不谢啊,白教授。在外面的也有我的人,我和你一起。” 别得瑟,你也是我的人,别想把我甩开! 萧恒腹诽着,一边简明扼要地下指示:“赤封,这里的安保你来负责,这些老师同学少一根头发我都唯你是问。” 赤封毕恭毕敬一点头:“是。” 意外地,白梓轩没有阻拦,只是深深看了萧恒一眼,便操起一根搭实验架子的铁棍走向大门。萧恒紧随其后。 室外,星月皆隐,落针可闻,连夜灯都灭了个干净,校园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隐隐传来杀意的躁动,四下鬼影幢幢、阴风阵阵,淡淡的血腥味萦绕鼻端。白梓轩与萧恒背靠背双双警戒起来。 忽然,黑暗中燃起两团赤红的光,随即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更多的赤光渐次点亮,这些赤红的瞳像鬼火一样游移在周围,把二人围了个严严实实。四下里响起桀桀怪笑。 白梓轩有些紧张,攥紧铁棍,目似寒星地睨视着这群异类,背后,萧恒坚实的脊背传来萧萧风中唯一的温度,一瞬间,白梓轩竟产生了些许踏实的安全感:也许,这个人没那么龌龊,也许…… 萧恒讪笑着,根本不拿这些杂碎当回事儿,竟然又点了根儿烟,慢条斯理地啜了几口,拿胳膊肘轻轻一捣白梓轩,没正型地说:“哎,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话吧?” 白梓轩没搭理他。萧恒不以为意,乐颠颠地继续自说自话:“请我来帮忙可是有条件的。现在,我想好这个条件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萧恒在白梓轩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正义勇敢、可靠踏实的良好形象立刻碎成了渣。白梓轩嗤之以鼻地“切——”了一声,心说,白梓轩你这误会可大了! 这边厢,萧恒继续旁若无人地规划着美好愿景:“哎,我的条件就是……和你同居。” 白梓轩脚下一滑,差点当场扑街。就在此时,周围魔物瞅准这个空档,齐齐一跃而起,无数离弦之箭一般亮出利爪扑向二人…… 肃杀的大殿内,空旷死寂,宽阔的通道旁立有一石碣,石碣上镌着三个古拙大字——“万魔殿”。通道两侧均是火山口,其中火蛇吞吐,岩浆翻滚,巨大的熔流层层加叠,缓慢地向前涌动。通道尽头拾级而上,是几根粗壮的黑曜石殿柱,斑驳的赤色花纹盘龙雕凤蜿蜒其上。殿柱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座精美的王座。王座被纱幔水晶帘所覆,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一个红纱轻盈,铠甲飒飒的曼妙身影沿着通道走到石阶下,单膝而跪,战战兢兢施礼道:“属下参见魔尊,参见主君!” “嗯,起来吧……”一个慵懒的极富磁性的男声从纱幔中传来。 女魔咽了一口唾沫,没敢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口内惶惶道:“属下不敢,属下……属下罪该万死……” 话音未落,一个身披金丝玄衣大氅的人影,已经站在了她身前。此人头戴黑纱水晶面具,完全看不到模样。女魔全身一凛,脊背一僵一动不敢动,冷汗流了下来。 从大氅中伸出一只苍白得如同僵尸的手,那手骨节分明,手指纤细奇长。苍白的手优雅地挑起女魔尖削的下颌,磁性男声悠悠然说道:“夙渊,你好大的胆子啊……” 夙渊连忙双膝跪地,一脸凄惶,如同待宰羔羊:“魔尊……我……” 当空一季耳光,抽在夙渊那张俊俏的脸上。夙渊踉跄伏地,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耳畔嗡嗡作响。 魔尊丝毫没有怜惜,而是回身走向王座,大氅拖曳在石阶上闪烁着点点星光。他边走便若无其事说道:“下次你再敢自作主张,伤了不该伤的人,这无间深渊就是你的殒身之所……” “是。谢魔尊不杀之恩。”夙渊连忙爬起来,一把抹掉嘴角血迹,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去。 魔尊兀自提摆,走到纱幔晶帘前,单膝而跪,柔声说道:“主君,属下布的局已成,只等请君入瓮。请主君再行忍耐一段时日,你我多年期冀必能得偿所愿。” “……”纱幔内毫无生息,无人回应。 魔尊却不以为奇,只是伸手从纱幔内捡出一缕银色长发,极尽温柔地绕指三匝,低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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