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锦绣华丽，珠罗玉翠，本是极致奢华的场景，确有一白衣女子端坐在红木椅上，眼神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红烛，似回忆，似哀怨，似嘲讽。手指轻轻拨动烛火，幻影幻灭，显得尤为阴冷。 穿着俏粉色衣衫的丫鬟走进屋内，扬声低头道：“柳姨娘，夫人拖林妈妈来问您是否还有未收拾妥当，可否需要派些丫鬟婆子来帮忙？”言语中却并无任何尊敬之意。 柳素儿抬眸望着眼前姿态虽低着身，眼角嘴角却泛有喜意的丫鬟，凉凉的说道：“绿萍，跟着我让你受苦了，拿上床上的包袱，我们走吧。” 最贵重的东西只有一块玉了，柳素儿贴身携带着。 是的，她只有一块玉了，其他已一无所有，柳素儿站起身，吹灭蜡烛，迈步走出住了一年的云素楼阁，尤记当年风光无限地被请入此处，如今却一身清寡素衣离开，将寄身于偏屋低瓦的西苑处，以念经诵佛度日。 凉亭处站着一对俊俏人儿，女子低眉道：“夫君，您这样对姐姐，怕是又会惹姐姐不开心了，心儿可不敢再去探望姐姐了。” 男子蹙眉道：“她有什么不开心的，没有把她休了，只是降为姨娘已是对的起她了，心儿你也不必去探望她，让她在西苑里自生自灭吧！” 闻言柳心儿藏在帕子下的手生气地握紧了，长长的指甲抠进了软肉，但脸上还是挂着淡淡地忧伤，回道：“知道了，今晚夫君来我那里，我给您松松骨头，最近闹心的事太多了。” 说到这，便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心里却在恨恨地道：“那个贱人做了这样的事，你竟然还能放过她，哼，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自生自灭，妹妹我会好好帮你的。” “柳姨娘，您先坐会，我去给您烧壶热水来。”绿萍嫌弃地看了一眼西苑，放下包袱转身离开。 柳素儿看着眼前破烂粗鄙之物，谁能想到她这位名满京城的千金嫡女现沦落至此，娘家与她断绝关系，爱人如今背叛他的誓言，弃之如敝屣，最疼爱的妹妹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口中喃喃道：“可怜”，嘴里泛出苦味来，却不得不咽下。 绿萍递上一杯温水，垂手站在一旁。 柳素儿看了一眼眼前俏生生的丫鬟，长得很是甜美，跟着她这样一个已身败名裂的人确实没有任何出头之日，有其他心思也属正常。 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一口饮了下去。望着窗外的夕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等柳素儿再次睁开了眼睛时，是被勒醒的。看到眼前站着的女子，柳素儿心里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却已无所留恋了，本想自我了断的，但没有想到连这个都有人帮忙，她笑出了声。 柳心儿怒道：“你笑什么？” 本以为她醒来发现自己被吊着，能看到她惊恐和求饶的表情，没想到却在笑，这是在嘲笑她吗？她现在有什么资格嘲笑她，她凭什么？ “把她放下来。”柳心儿对林妈妈说到。 立马有奴仆上前动手，柳素儿像抹布一样被扔在地上。 “你笑什么？也是，肖郎没有来看你最后一眼，确实该笑。姐姐，只能怪你命不好，喜欢什么都跑我前面，瞧你这丧气的脸，肖郎可不稀罕了。以前风华正茂的姐姐去哪了，这么会迷惑人，现在呢？不知道要是他们看到现在的你，是不是还会如之前那般为你争来夺去？” 柳心儿眼睛里充满了对柳素儿的恨与嫉妒。 “我笑你可怜，你以为陆肖真的爱你吗？” 柳素儿吃力地说着，这个时候决不能哭，不能示弱。 柳心儿满脸嘲讽地看着柳素儿，“你不觉得你更加可怜吗？孩子没了，名声没了，爱人不要你了。我才是尊贵的将军夫人。” 眼帘一垂，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凑到了柳素儿耳边，说着无比恶毒的话：“今天陪你上路的还有你母亲，听说病重得起不了身了，突闻你自杀的消息，一下子承受不了，也去了，你可得走慢点，说不定能一起上路呢，这是作为妹妹我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了。” 说完，用帕子掩着嘴细细的笑着。 “来人，把她挂上去。”柳心儿指挥旁边的奴仆动手。 柳素儿呆了，不行，母亲不能死，怎么能因为她这个不孝之女被人害了呢？她不能死。柳素儿想动，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能看着自己被吊起来，气息越来越弱，脖子处的痛却又在刺激着自己，自己快要死了，却已无力挣扎，只能恨恨地看着柳心儿。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柳心儿应该能死了吧，柳素儿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听到耳边传来，“这个贱人和她那个弟弟一样没用，要不是仗着她那个母亲，哪需要我费这么长时间。” 没用……没用……回想一生，确实活得没用，来世定不予人机会伤害自己与家人。 素儿……素儿……我可怜的孩儿，怨为娘保护你太好，谁说善有善报，我本密宗圣女，却落凡间受此□□，不甘啊不甘。 我愿以我魂换我儿一生…… “小姐，小姐，醒醒……” 耳边传来抽抽搭搭的女子哭声，是谁在哭，是母亲吗？ 柳素儿皱着眉头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窗幔，熟悉的香味。 不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额头好痛，抬起手抚额，额处包起来了，是破了吗？又发现自己的手变成小小的了。 柳素儿惊恐地撑起身子，抬眼望向那戛然而止的哭声处，是青莲，怎么会？青莲不是发配出府了吗？怎么会？ “小姐，您总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青莲上前扶起柳素儿，闻声而来的几个丫鬟都上前凑着，都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 青莲、红鸾、白棠、郝妈妈，他们都在，一个都不缺，一个都没事。 柳素儿压下心中的惊喜，对青莲说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没有保护好小姐，害小姐从假山上摔下来，要是小姐有什么事，奴婢青莲也不活了……” 紧张过后的青莲每次都会絮絮叨叨个不停，耳边有点吵，但却又那么充满活力，是的，我还活着，再次地活着。 “小姐，夫人来了。”屋子里的丫鬟齐齐起身请安。 柳素儿满目泪光地看向走向床前的妇人，当朝太尉夫人宫羽仙，父亲柳靖渊乃当朝太尉，掌管军事要务。 母亲年轻了，仍旧一副体虚气弱，却还是那个护着自己的母亲。 “我的素儿啊，还疼不疼？” “母亲，不疼了，害母亲担心都是素儿的不是，母亲别哭了。以后素儿一定乖乖听母亲的话。” 柳素儿拉住了母亲的手，重生的真实感让她不禁颤抖起来，是止不住的兴奋。 这一辈子再也不忤逆母亲了，任性一辈子已经够了，这辈子说什么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家人。首先就是要调理好母亲的身子。 “素儿，你告诉母亲，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无缘无故从假山上掉下来了？”母亲板起了脸孔严肃地问道。 “母亲，我也不清楚，就是眼前一黑就摔下去了，您别担心，这不是没事吗？” 上一世并没有发生类似事件，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确实说不上来。 母亲身边的陶妈妈上前躬身说：“夫人，要不要找梵寂大师来看看，听说大师最近刚云游回来，今天一早上就被请进永安宫了，好多人都争着递上了拜帖。” 母亲听闻喜上眉梢，对陶妈妈说道“哦？那是得赶紧去请大师明日来府一趟了。去将此信物交与大师，到时梵寂大师自会前来。” “母亲，那梵寂大师是仙人，怎么会同意来我们府上？” 柳素儿上一世也听闻过梵寂大师的传闻，却从未见过本人。 “此事说来话长，你安心在床上躺着，不可再调皮了”柳素儿看母亲沉下脸色，神色不对劲，总觉得从前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当年娘身孕八个月的时候，偷偷背着你父亲前往固岐山，只带了罗秦，但未想半路遇到刺客，后不慎掉下陡坡，但也索性躲过了追杀，被梵寂大师所救。罗秦丧生，你也提早出生。当时还送了你一块玉佩，说这块玉你不可离身，不然必有灾祸，就是你从小戴着的那块玉，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从何而来的吗？就是梵寂大师给的。”母亲缓缓道来。 玉，难道此次重生和这块玉有关？ 柳素儿赶忙从衣襟里掏出玉来，竟发现玉中多了一条红线，擦也擦不掉，奇了怪了，这怎么那么像血，这血难道是自己的？ “好了，素儿，不要多想了，好好的养身子。有问题明天见到大师，自可解惑。” 母亲离开了，拿走了那块玉佩。周围围着的丫鬟都退了出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柳素儿内心控制不住地想喊出来，久久无法平复心绪，脑中久久回荡着我回来了，回来报仇了，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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