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关小池。 没错,“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小池(我在说什么疯话呢),总是呢就是小池。 我娘呢,叫关飞飞。 关飞飞怀胎十月我还憋着不出来的时候,她便请来“玉面郎中”王春宝——京城第一帅,帮她引产。 关飞飞是‘京城第一媚骨’,遇上王春宝能不心动么,郎情妾意呀,王春宝一贴‘合欢散’被迷的神魂颠倒。俩人坐在池子里,就差鸳鸯合体了,“哇”的一声我就出来了。 其实不是“哇”的一声,是被呛的倒抽气。所以我叫小池。 后来我问关飞飞,那你有没有吃掉王春宝。关飞飞似笑非笑,模棱两可。这件事无从考察,因为关飞飞带着我离开了京城,定居在春城玉牌楼,是“风流公子无归意,深夜买醉玉牌楼。”的玉牌楼。 说起我爹呢,关飞飞从来不说任何关于我爹的消息,不管我如何死缠烂打。 “关飞飞,独家配方洗脚水!”关小池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将毛巾递给关飞飞。 关飞飞一对儿玉足泡在水中,先是“嘶”的抽气,然后“吁”的长出一口气。 “小池,你明天去王大人府上取封信。你爹来信了。” 关小池狐疑的在关飞飞脸上扫视一圈,站起身,插着腰“你又没钱花了是不是?又想卖亲闺女了!” “那你还不快走。”关飞飞笑嘻嘻道 “拜托你下次换个理由,上个月末就说我爹来信!”关小池愤愤不平。 王大人是个九品芝麻官儿,愣头虎脑,大腹便便。 这娘俩儿瞧不上眼,总拿他开涮。 但是吧,这位王大人偏生喜欢关飞飞阴阳怪气的同他说话。一来二去,便熟视无睹了,三天两头见他跑来“玉牌楼”,哪儿也不去,就在门口与关飞飞说话。 玉牌楼的老鸨心里有气啊,“王大官人,我们这里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比不上关飞飞一双玉足啊?” 王大人只会憨憨地傻笑:“我瞧飞飞的玉足挺好看。” 关飞飞是玉牌楼的楼主,名副其实的大掌柜。 这名头够大吧,这楼里面的姑娘,叫关飞飞说,那就是“爷全包了!” 每天一大早儿,关飞飞搬着小板凳窝在柜台里。 关小池就打着呵欠,先给关飞飞倒上洗脚水,然后捶捶背。 关小池无数次抱怨自己还没丫鬟命好。日子久了,春城都知道,玉牌楼柜台口儿,有位爱泡脚的美娇娘。 爷们儿老少,闻名前来,虽然不能一吻方泽,但能瞄上两眼也心满意足。 玉牌楼的生意自然红火,所以关小池不明白,关飞飞总能把钱花的精光。俩人连吃数月白粥,关小池饿的面黄肌瘦。想到这里,关小池力道加重。 “诶呦,你轻点儿,娘说正经的。”关飞飞觉得关小池拳头像锤子似的,没点儿轻重。 “你考虑好了没有,明天启程去清凉山寻你师祖。”关飞飞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捻着手绢儿。 关小池没有答话。 她确实不想去,每天懒散惯了,让她去给师祖打下手,实在过分。 “也许能找到你爹。”关飞飞突然神情严肃,这是关小池少见的严肃,只有在训斥她时才会出现。 关小池相信了:“好吧,我去。” 关飞飞露出满意的笑容,堪比三月春阳。 关小池心道,姜还是老的辣,我小池又上钩了。 第二天,鸡刚打鸣儿,关小池就被捞起来了。 桌上一个大瓷瓶,插着两支新鲜的白玉兰,是关飞飞一大早摘来的。 旁边一个纸袋子,装满肉包子。 关小池扛着包袱,怀里揣着包子,嘴里含糊不清道“关飞飞,我走了,别想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小池一扭脸,发现关飞飞眼圈红红的。但是大清早起雾,索性当做没看见。 关小池压根没打算找到亲爹。有娘就不错了,要什么爹呢,人不能太贪,关小池碎碎叨叨。 出了城门向东走,一直向东就能找到清凉山,这是关飞飞的原话。 “古有大唐圣僧西天取经,今有小池姑娘东天....东天....上山。”关小池着实不知道关飞飞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清凉山有个寺庙不假,但是人家不收女和尚啊。师祖什么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关飞飞是骗她的,有什么师祖是教弟子不学无术天天泡脚的? “别人家的娘是娘,我家的娘是娘娘。”关小池摸了摸怀里的包子,凉了。 丢出来一个喂狗,笑眯眯道:“狗不理包子喽!” 那蹲在茶摊儿门口的大狗,看见关小池不怀好意地笑,嗷呜一声跑到远处。 “不吃早饭的狗不是好狗!”关小池甚是惋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包子。 坐在茶摊儿里,那老板兀自打着瞌睡。关小池自己盛了碗茶,一碟儿花生米。 转身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跪在地上,拾起包子,直往嘴里塞。 关小池皱皱眉,视若无睹坐了回去。 捏着花生米,边嚼边扔,砸在小乞丐面前。 那乞丐啃了两口包子停了下来,看着关小池像投食儿似的扔花生米,眼睛一动不动,眼前的小姑娘美的像天仙似得,连扔花生米都像天女散花。 “吃啊,老板刚炸出来的,我尝着还不错。”关小池晃着脑袋,眼睛数着花生米。 那乞丐楞了一下,拢起地上的花生米,捧在手中,垂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地面被打湿一片。 不一会儿,小乞丐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关小池便走开了。 关小池托着下巴道“这就对了,吃饱好干活,吃饱才能活。” 她打小在妓院门口长大,什么人间冷暖都见过了,无数次看见早上穿金戴银的姑娘,晚上便被扔在寒风里痛哭流涕,连花生米都没得吃。 关小池丢下两文铜钱,歇够了脚,便要继续上路。 浓雾逐渐消散,眼前一片清明。空气里满是水珠混着泥土的香气。 关小池哼着《思凡》,两手叉在脑后,晃晃悠悠走着。 “哪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有八千四万弥陀佛?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思凡》是冬桃姑娘教她的。 冬天哪有桃花,关小池是这么说的,冬桃只是哭,笑着哭,说什么,人生处处有桃花,不管春秋和冬夏。 想赎身想疯了,一个月后便被扔在大街上。 至今关小池记得冬桃趴在地上,面无表情,没有了胭脂香粉,活脱脱一只干枯的桃花,正是冬天应了景。 关小池知道,冬桃早就和城东卖字儿的书生好上了,海枯石烂,山盟海誓的结果就是,那书生入赘到地头蛇刘家,再没来过玉牌楼。 男人啊,都是负心汉,哪有专挑吃剩的馒头往嘴里塞的。 想到这里,关小池闪过小乞丐的影子,呵呵笑起来:“确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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