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

第五章往事（一）　　　　潮生阁正殿。　　　　新弟子玉牌刻录刚刚结束，殿里一扫方才安静沉寂的氛围，三两交谈彼此熙攘凑趣。元寂轻捶捏/弄着久坐酸疼的肩膀，看着三三两两交谈的弟子心里有些艳羡。　　　　他本是渊城修仙世家元氏的旁支，因祖上三代之内均无有灵根的宗嗣，根据族规是不能继续享用家族供奉的。祖辈吃不了伺候嫡系宗嗣的苦，早在祖父一代就选择下放到乡下庄子里。　　　　从小听着祖辈御剑西行追求长生的故事长大，心中对大道长生自是有一番向往。如今自己身怀灵根还有幸入得了天乐宗，本是件天大的幸事，但总归是俗世里长大，见识言谈举止确是差旁人许多，昨日入得宗门之后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不禁叹了口气。　　　　余光瞥见身侧方才请教过的师姐，见她兀自端坐着，并不急着起身，心中有惑，犹豫再三终是不敢上前打扰，正打算起身离开，只听得：“可是有话要讲？”　　　　元寂心中一喜，直起身正要开口，却不知从何处问起。少女见他面有窘色，也不问他，径直开口说到：“修炼一途，始于何处固然重要，但心性气运乃至外物同样缺一不可，你或许现在懂得不如旁人多，但从你踏入山门的那一刻开始，你与旁人都是一样的。”　　　　元寂望着少女直白未有任何闪躲的眼睛，不知是因她的话还是她眼底的认真，只觉得直触心底，未及回应，听得少女又道：“戒律堂辖管外门弟子的教习，明日起你便去听课罢。”说完少女便起身往殿外而去。　　　　望着少女洒脱离去的背影，元寂心中止不住地一乱，“敢问师姐名姓！”　　　　少女恍若未闻，元寂心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下一刻却清晰地听见悠远清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天枢峰，沈极。”　　　　沈极待出了殿门立时唤出湛泸，御剑而行，转眼便飞离了摇光主峰。殿外众弟子望着天际的残影，歆羨之余又有些好奇究竟是哪位师叔来去如此潇洒自如。　　　　如天乐宗这般闻名遐迩的大宗派，因着门派弟子繁多，护山大阵之内多有禁飞令，若非天乐七大主峰彼此相隔甚远，高阶弟子来往频繁，定然也是不许御器飞行的。即使这样，各大主峰范围之内仍是明令禁飞。众人观得方才离去的少女虽年纪不大，却已有筑基修为，必然天资过人，一手御剑之术出神入化，定是哪峰内门亲传弟子，前途无量，歆羨自是不提。　　　　却说离了摇光的沈极并未急着回天枢，而是顺道去了趟开阳峰。开阳峰掌律，主殿戒律堂，综管弟子教习，刑罚惩戒与巡山维/稳之职，是七峰之中弟子来往经由最频繁的地方，地位举足轻重。　　　　平日里沈极无事是不会特意来戒律堂的，倒不是因为嘈杂，开阳峰主李执威望甚重，各峰弟子皆有所忌惮，因此开阳虽是弟子最多的主峰，却也并不见有多嘈杂，来来往往不是行色匆匆便是小心翼翼。　　　　沈极却是没旁的心思观察其他峰的惯常琐事，落地之后直奔峰主李执旬阳道君的洞府。沈极四岁入门至今近二十年，算上今日也不过见过旬阳道君两回，第一回还是十年前大师兄结婴大典，道君威仪初入山门的弟子自是承受不住，不过匆匆一瞥，就这一瞥也叫沈极心中惶然，一身玄衣气质冷然，全然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此番大师兄继任掌门迁至摇光峰，天枢峰旧居转送给自己，自己虽还未结丹，但独自开辟洞府也要与各峰道君有所表示。这才第二个，想到还有四峰要去沈极心中颇有无力。　　　　就在沈极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盘山石阶上下来一人，四十许，一身内峰管事弟子服，步履匆匆，显然是有何要事。　　　　沈极停下脚步，站至一旁不欲冲撞，却不想来人竟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略施一礼，之后说到：“开阳内峰管事弟子张壑，敢问阁下可是天枢峰沈极师叔？”　　　　沈极不欲托大，抱拳回礼：“在下沈极，师兄既是道君座下管事长老，与我自是同辈，担不得一声师叔。”　　　　“不过称谓而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师叔快些随我进去吧，道君等候多时了。”张壑略微欠身，话音刚落人已经踏出好些步。　　　　沈极心中纳闷，不过见礼这等小事何需旬阳道君等候，却也不好多问，只能快步跟上去。　　　　待上得最后一阶石阶，视线并未如想象中豁然开朗，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竹林，沈极一眼便认出这些通体翠绿体态修直的竹林正是修仙界千金难求的青玉。　　　　青玉非玉，乃长于东洲青玉古秘境的天材地宝，因质地坚硬不含杂质，是炼制高阶法宝的上好辅料，且外观出众，使得炼制的成品往往多出普通法器法宝几分剔透与灵气，深受追捧往往有价无市。　　　　观之这些青玉，竹节明显且一丝黑斑也无，品相上佳，不难看出平日里自是照顾得当，如此天材地宝居然只是拿来当作怡人情趣的观赏之物，沈极心里对即将见到的旬阳道君蓦然升起几分好奇来。　　　　沈极想着绕过这片竹林却不料张壑示意从其中的小道穿过去。踏入竹林，沈极瞬间感觉通体舒畅，心思也静了几分，却不知青玉竟还有定人心神的作用。　　　　还未品味其中好处，眼前已是豁然开朗，沈极心中疑惑回头看去，来路一并方才的张壑都已经不知何处去了，后方竹林矗立却一丝声响也没有，临渊而立只余脚下一片寒潭，有些过于安静了。　　　　沈极心里颇为不解，面上却是不显，对着面前的一汪寒潭执晚辈礼，恭敬说到：“天枢峰旬枢道君座下弟子沈极，已于上月独辟洞府，特来拜会师叔。”说完并不抬头，静立着。　　　　过了好半晌也没有任何动响，沈极不敢乱动，因为她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丝神识在打量自己，若非自己神识远高于常人也会毫无所觉。沈极只做不知，又问候了一句。　　　　这次不等说完，就听见微风渐起竹叶飒飒作响，方才寂静的氛围已是一扫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