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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埃尔斯帝国·龙岩城郊外】    眼前,呼出的气息变成一团白烟,倏忽间流散在空气里。    ——明明是在前往南境的路上,怎么会遇到这么冷的天气?    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阴暗的洞穴,前方明晃晃的地方应该是洞口。    神音站起身,向光亮走去。    走出洞穴的那一刻,漫天的大雪如羽毛般纷纷扬扬地落下。置身在山崖之间河谷的缝隙里,黑色的峭壁上冰雪侵蚀的锋利割痕触目惊心。    赤脚走在雪地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有些麻木地向前走去,泛红的脚掌陷进雪地里,又被她抬起,再陷进去,一步接一步,机械地朝前方迈进。    她并不知道现下自己打算前往哪里,又打算做什么,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着,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戴着银色兜帽的身影。    起初她以为那是幽冥,但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瘦小单薄的背影,无论怎么看,那个背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过于瘦弱了。    她停下脚步。    而眼前穿戴银色衣袍的人慢慢转过身来,丝质的长袍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一双黑色如墨的眼睛,直直地映入她的脑海中,她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少女的脸庞,飞舞的雪花霎时间将她的视线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她几乎喘不过气,在风暴中奋力挣扎。    ——「你为什么要让我救她?」    又是那个寒冷到极致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救谁?    她睁开眼,却发现幽冥的脸近在咫尺。她几乎能看到那双深如绿潭的眼眸里漆黑的瞳仁轻轻收缩,因为呼吸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仿佛端详着猎物的眼神,只有一瞬,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醒了?”    神音愣了半响,才发现男人一手撑着头,半躺在羊毡上,右手抚摸着她的脖颈,指尖游走在咽喉附近。她立刻羞红了脸,惊慌地移开视线。    见她一脸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幽冥轻笑一声,从羊毡上坐起身。    “快点准备吧,我们快到了。”    ——快到了?    简单地收拾整理后,她跟在幽冥的身后,勒马爬上最后一个垭口,清爽的晨风迅猛地从缺口贯出。    夹在两座险峰之中的河谷里,灰白色的建筑熙熙攘攘地涌向狭窄的山峦重叠处,在交叠的峰顶有一块巨大的浅褐色岩石,光秃秃的岩壁上似乎雕刻着什么繁复的彩色壁画、依势而建造的不少大大小小的庙宇,黄白交错的旌带从高低不一的庙宇顶部金色的琉璃、灰蓝色的玻璃贴画上垂下,厚重的旌带层层叠叠,随风飘扬。    岩石平坦的顶部有一座华美的宫殿,或者说是城堡。城堡穹顶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耀眼的灰金色,纯白的墙壁一尘不染,流露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圣洁。古堡的城门刚好就在岩石的正中央,台阶底端是一个张开血口的龙头,龙眼处似乎镶嵌着两颗红色的宝石,远远看不真切。仿佛整块岩石都是这条龙的身体,而岩石的顶部雕刻着两只对称的龙爪。  这宏伟的建筑群占据在整个城市的最高点,险峻的山崖上,难以想象它们是如何修建的。    清晨的阳光斜射而来,河谷里的城镇一半笼罩在阳光之中,一半笼罩在山崖的阴影中。    这是他俩在经历了三天两夜的风餐露宿,见到的第一座城市。穿过付罗尔【石船】以南的大片树林,翻过连绵的高山,途中只路过了一两个规模较小的村落。    神音记得她曾在一本记述奥汀大陆地况的书中看到过,作为埃尔斯与亚斯兰边界的付罗尔是埃尔斯帝国北部最后的平原,这个神秘的南境帝国是大陆上面积最大,也最神秘的国度。它的北部以山脉和高原闻名,河流从这里发源,沿着山脉的沟壑,向南流去,穿越丘陵,河谷变浅,河流慢慢变得开阔,最后于最南端的平原流入海洋女神的怀抱。    这一路上,他们穿越了大大小小的河谷,苍翠的丛林。  有些时候,她还看到堆满灰青色石块的山崖,在漫山遍布的石头上,每一块上面都书写着她不认识的文字,以一种歪歪扭扭的形态。类似从前在格兰尔特的异教庙宇里陈列的经文,又或许它们只是独属于南境的普通文字。  白色的字迹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颜料书写的,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河谷两岸的山崖。眼见如此浩大的工程,令人震撼的同时,也心生敬畏之情,它们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又虔诚地传颂着什么。  在有些陡峭的石壁上还涂画着色彩鲜艳的壁画,描绘的是恐怕也是独属于南境的某位神灵,衪的面容慈祥安宁,详和的眉眼半睁,一副怜悯之色,身上描画着斑斓的宝石。  石壁也就是画像的顶部有一座贴着金箔、塔状的装饰,而塔尖的位置绑着一条条洁白的丝带,从锁扣处倒垂在四周的树枝上,翻飞的白色旌带上锈着精美的莲花,还有不少色彩斑斓的旌带悬挂在道路的两旁。  不得不赞叹的是,在山势陡峭的地方,竟也雕刻着一排排栩栩如生的人像,只有头颅或上半身,没有下半身,它们仿佛被囚禁在岩体中。有的与壁画一样,以一种悲悯的姿态,半眯着眼,无声地凝视着这个世界,而有的人像却以更为世俗的表情,或笑或哭,如同被人遗忘和抛弃的情感,流落在这丛山密林之中,静廖而悲哀。    她记得,族里有曾经前往过南境的老人说过,生活在南境的人,都是极其虔诚的,不管是对信仰,还是对生命。    翻越垭口,在达到城市边缘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华灯初上,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是棕色皮肤的男人,少有女人经过。而地面湿漉漉的,以蓟花的样式铺设着灰青色的方型石板。  神音跟着幽冥前往一家旅店。石砌的旅店外形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型的城堡,密不透风的墙壁与亚斯兰的建筑看上去截然不同,兴许这里还属于埃尔斯的高原,气候与亚斯兰是不相同的。    神音注意到,途经的房屋门口,都放置了一只小小的石龟,背壳上雕刻着精巧的花纹。    掀开门帘,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苔藓的腥然扑面而来,潮湿的空气里还夹带这腐败和刺鼻的烟味。  昏暗的方形大厅内,依照墙壁分别在两边摆放着数十张石桌,拥挤的座位,座位上的软垫看起来脏兮兮的,不少流苏破破烂烂地耷拉在凳腿旁。石桌上摆放着几只快要燃尽的蜡烛,歪倒的酒瓶,以及,那些看起来醉醺醺的男人。  她的目光不小心对上一桌人,其中一个褐色卷发的男人再看到她的脸后不怀好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周围的人跟着哄笑起来。神音连忙戴上兜帽,紧跟在幽冥身后。    “两个房间。”    她听到后悄悄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    幽冥已经取下银色的兜帽,俊美的脸庞笼罩在烛光之中,在昏暗的旅店里,一双绿色的眼眸沉寂而邪气,注意到神音的目光,他转过脸看向神音:“怎么?你有异议?”    她连忙摇头。    “这位小哥。”一个妖媚的声音响起,柔若无骨的手指抚上男人肩膀。黑发的女人像蛇一样,俯在幽冥的身上,“要和我私下聊聊吗?”    神音虽然不是那种足不出户的大小姐,相反,她经常偷溜到格兰尔特最混乱的贫民窟,但到底是从小都过着贵族生活,接触的人也不同。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露骨的穿着,几乎立即羞红了脸。    “神音,你先上楼。”男人扬起嘴角,揽过女人的腰,连看都没看一眼神音,低声说道。    她低下头,拿起为数不多的行李,立刻跑上了楼。  慌慌张张地进了房间,她连忙关上门,扑倒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是滋味。  尽管这是她离开付罗尔之后,第一个有羽绒床垫的晚上。    回想着这一周以来经历的种种,神音有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遭到神誓的背叛,被拷大,经受烙刑,莫名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离开家族的庇护,跟着一个自称【王爵】的陌生男子来到南境,成为他的【使徒】。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短短的一周时间里,经历如此多的事情。    ——幽冥是她的【王爵】,她是幽冥的【使徒】。    ——可总感觉心里怪怪的,为什么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老实说,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幽冥,该用什么姿态来和他说话、和他相处。  在遭受了接连的变故之后,她已经将自己仅存的一点信任,交付于眼前的男人了。    可回想起刚才楼下那只抚上幽冥肩膀的手,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她再次将脸埋进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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