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光如画,流水潺潺,街市上灯影重重,隐隐喧嚣,酒楼阁间里,灯烛明亮,满室酒香。 元重九抬眼环顾室中,调匀了呼息,才捧住小脸,低下头去,覆上那柔软朱唇。 轻轻地碰触,轻轻地吮吸。 如蜻蜓的翅膀,掠过水面;如蜂虫的小足,点过花蕊;如鸟兽的喙嘴,吮吸露水。 他吻得很轻,很慢,很细。 心有猛虎之人,亦会细嗅蔷薇。 一则,怕她醒;二则,当梦中的千百遍,变成现实中的第一次,自当细细品味。 哪能够一副急不可耐的吃相,猪八戒吃人参果,狼吞虎咽,食不知味? 年轻女郎的微翘唇角,绒绒的,还残余着酒香,闻着就让他心醉;微微起唇,尚未撬齿探舌,只含了唇瓣在口,鲜嫩软弹,便已神迷。 佳人在怀,却又只有他独醒,横陈在膝,可以任他为所欲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元重九就一口一口地吃,又止不住,一次一次地咧嘴笑。 大抵如偷腥的猫儿,沾荤的兽,一边过着瘾,又有些不舍餐完那一口香肉。 苏蓁被亲得痒痒的,臻首乱摇,眉头微蹙,睫毛闪动,突然迷蒙睁开双目,疑惑地看着他,绵绵地问: “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做梦呢。”太子殿下低笑轻语,想蒙混过去。 苏蓁努力睁开眼睛,转着眸子,将他细看几息,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看清楚,复又耷拉下眼皮,吐一口如兰气息在他脸边,懒恹恹地说来: “我只是醉了,脑子可没糊涂。你不要乱来……” 酒醉之人,通常都不会承认自己醉得糊涂了。 那自以为是的表情,其实说不出的娇憨,玉颊生晕,媚眼如丝,嘴角微挂,甚是诱人却不自知。 “已经乱了……”太子心猿意马跑得更欢,面上笑意更浓。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捧着她后脑,偏头攫唇,重重地吻上去。 撬开贝齿,捞着香软小舌,一通狠狠缠.绵。 窗外秋风起,室中春意浓。 怀中的人儿,有那么一丢丢反抗的意识,却没有一丁点儿反抗的能力,绣花拳脚,不痛不痒地砸了他几下,被他稍许用力便制住,一会儿工夫,就化作水做的泥,无骨的枝,嘤嘤呜呜地,任他亲吻。 这种用强得来的征服快感,比先前的偷一口,来的更刺激,更酣畅。 太子殿下越发起兴,竟觉得抱在怀里不甚得劲,索性将她放倒在茵褥上,捉手压腿,欺身上去,又是一通深深浅浅,星星点火的乱吃。 女郎睁眼来看他,他递唇上去,覆盖住她的眼睫,将她送回那浑浑沌沌的境地中去。 女郎半响没声应他,他又觉不甘心,不想跟个昏睡的人玩亲亲,遂拍着她的脸,咬着耳朵,哑哑地问她: “喂,苏莲心,醒一醒……” “……醒着呢。”苏蓁被吵得难受,突然咬牙切齿地,答了他一句。 女郎应了他,他又怔住了。继而心下一动,起了贪念,又冲着她耳心,忍笑问她: “那……我是谁?” 他想试一试她的容忍底线,究竟在哪里。 “你是小九嘛……你等着……等我明日有劲儿了,再收拾你!臭小子!你等着……”女郎躺在茵褥上,一边拧着身子躲他的鼻息,一边娇嗔。 “好!等着呢……”太子爽声应了,复将她重重吻住。 “唔……” 后边的叽叽歪歪,也被吞了。 一声“小九”,让元重九有些明白了,这位小姐姐,嘴劲硬,身子软,心也软。 正常情况下,她都会依着礼数,客气称他“太子殿下”;生气的时候,会板着脸色喊他“元重九”;只有在她在觉得心情愉悦,玩兴大发,随性从心的时候,才会跟着琼英公主,唤小狗似的,唤他一声“小九”。 兴许,她的身体,她的心,并不像她的嘴劲那样,排斥他。 一如此刻,刀子嘴,豆腐身。身软如豆腐,那么,里面总不至于还装着一颗铁石心。 故而,她说要等明日清醒了再怎么收拾他之类的话,太子其实并不怕的。 等明日清醒了,她还记不记得今夜这事,都还是问题。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记不得了,多可惜。春.梦一场,如雁过无痕,心上也无迹。 不若留些痕迹,才妙,或多或少,给她留些证据,让她慢慢去反应。 今夜遇见晋王元琛,看着她被一支茉莉花就给哄得哈喇子流的小样儿,太子殿下突然有种危机感,生怕她被别人惦记去了。他得抓紧些,看牢些才是。实在不行就把窗户纸捅破,挑明了,耍赖,用强,管他什么劳什子师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是个可爱的女人,他是个雄浑的男人,看对眼了,想要契合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元重九脑中幽幽怪念,不觉下口更了重些,舔.舐渐成了啃咬,吮吸渐成了撕磨,从那银绣玉兰的领口处,埋头下去,从蝤蛴脖颈,到小巧锁骨,在那些最容易泛红起痕的白嫩肌肤上头,一通轻轻重重地咬。 女子脖颈处,最是敏感,苏蓁被那妖气的啃咬,弄得又痛又痒,痒时想痛,痛亦是一种痒,难耐地呼痛,溢出声儿,却变成了娇.吟。 禁不住抬手去推他的头脸,胡乱推攘,拍打。那人或是偏头躲一躲,换个地方又咬下;亦或干脆捉过她的手指吃一通,再卷土重来。势必想在那雪色肌肤上种下些红梅。 两个人,交颈扭缠,女郎酣醉娇卧,高大儿郎俯身埋头在她脖颈间,如那老虎戏猫儿,狮子吻白鹿。 越发迷离不堪。 …… 窗外夜空,轻云遮月,与人方便。 阁间外头的敲门声,却是踩着点的,来扫兴了。 “殿下……”鹿鸣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响起。 “……”太子心头猛地起火,直想冲出去给那贱人一顿爆栗子。不过,想起他还有正事要办,只得压了鬼火,耐着性子问到: “何事?” “白三爷来了。”鹿鸣答到。 太子直腰坐起来,看着女郎脖颈间,朵朵雪地红梅,若隐若现,煞是夺目,又见她似梦似醒地,将他懒看,半是羞,半是恼,还有一种被欺凌之后的娇媚之态。 他甚是满意,遂轻柔地替她拉好衣襟,又不禁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拇指在唇上一抹,敛了心神,这才扬声对外头说到: “请他找间清静的屋子,我这就过去。” ∝ 留了苏蓁在茵褥上昏睡,太子出阁子间,又叮嘱鹿鸣在门口守好,太子跟着白三爷去了那间清静的屋子。 白三爷是白帆楼的东家,天汉桥头,御街口上,帝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家的东家,亦是大梁城上百家酒楼和妓馆的东家,专营这食与色的买卖,生财有道,富甲一方。 更重要的是,酒楼妓馆,有一个好处,就是人多,嘴杂,那些酒醉之人,色.急之人,是最藏不住话的。稍微有心,就可以遍布眼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因此,白三爷的真正营生,便是这个无孔不入的眼线渠道,如今也是太子殿下的江湖包打听。 一位天潢贵胄,一介草民商贾,无血缘,无姻亲,按说,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可偏偏就一拍即合,成了好伙伴,说来也是一桩旷世奇缘。 彼时太子殿下横行帝京街头,成日打架斗殴之时,正是白三爷生意风生水起,却备受黑白两道骚扰之际。白三爷苦不堪言,欲抱大梁府尹晋王元琛的大腿,奈何晋王高门望族,不怎么看得上他一个开酒楼妓馆的小商人;市井流氓见他没有靠山,便动则滋扰生事,在酒楼妓馆里白吃白喝白睡,还伸手索要利钱。 于是,以打架为乐的太子殿下,竟然放下高贵身份,亲自帮他打流氓,扎堂子,又伸出自己的大腿,让他抱。 不过,太子殿下说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储君的身份,还有些不太好的名声,想要有更多的回报,就得等。 白三爷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耐心的人,他懂得,投资一个未来的天子,才真正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遂紧紧地抱住了太子的大腿。也将自己的所有,供太子殿下驱使。 “公子要问的事情,已经问清楚了。”静室中,白三爷恭敬而隐晦,称着公子。 “……”太子沉脸无言,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晨间让鹿鸣出宫来问的话,夜里就有答,也算是消息灵通了。然而,若是这点灵通都没有,他找他白三做什么? “宫里新晋的芙美人,是蜀地锦侯送进宫的。”白三爷说到。 “……”太子依旧沉默。 他当然知道芙美人是锦侯在蜀地寻来的。宫里哪个美人,是哪个地方的人,家世如何,经由谁送进宫,都不是什么秘密。 “芙美人是七月中旬到的京城,八月初进的宫,这中间有二十来天的日子,明面上挂记的,是住在官家驿馆里,但实际上,人没在,也查不到她的行踪。” “……”太子依然无言,只是面色更沉。 查不到的行踪,便是不想让人知道的行踪。在这隐去的行踪里,要障人耳目,见一些隐秘的幕后主子,了解一些隐秘的厉害关系,学习一些隐秘的本事。 “……倒是柳国公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里,这段时日住过一个女子,去留的日子刚好吻合得起。本是安置在深院里,极为隐秘的,却被柳夫人以为是国公爷偷纳的小妾,藏在庄子里的,找上前去闹过,便闹得有些显眼了。” 大梁城中,只有一个柳国公,柳贵妃的兄长,晋王元琛的亲舅舅。在京中,柳公爷是出了名的惧内,他夫人也是出了名的河东狮。 “知道了。”太子终于出声应了一句,竟还露了一丝笑意。 昨天夜里,芙美人在崇政殿诱他,他本就怀疑,定是与哪位兄长有关。并且,照以往的经验看,晋王的嫌疑最大。既然柳夫人这么卖力地泄密,那他就毫不客气地,把这笔帐算在晋王头上了。 看来,有些性子太出挑,喜欢来事儿的亲戚,也不见得是好事。 “近来京中可有何新鲜事?”太子面色稍霁,又多问了些话。就算把芙美人的事情就此打住,他只需确认她与晋王有关即可,且行且看。 “无甚新鲜……”白三爷顺口一答,忽又觉得,这样潦草答话,太不负责任。他可是专门负责为太子提供小道消息的,遂略略思索,说起一桩趣事来: “倒是有一事,近来京中热议公子及冠的事情,一则,猜议会由谁做东宫师傅,二来,猜想公子娶亲,谁家女郎能做正妻。” 东宫师傅,便是太子太傅,领东府臣子之首,以后便是天子之师,国之宰执;正妻,便是太子妃,领东宫内室之首,以后便是居凤座,掌六宫的皇后娘娘。 这两个人选,一旦定下了,只要太子不出意外,只要自己不是太蠢,以后就是这样顺理成章的命数。自然备受关注。 太子闻言,面色忽又沉了下去。 这两个问题,都是他最头疼的。能做正妻的,他没什么兴趣;能做师傅的,他倒是想换一换,娶了作妻子,多好…… 心中陡生烦乱,却按下不表,转身负手,看向窗外。 白三爷立在他身后,不知他心境,却想当然地认为,这个话题,太子会感兴趣。 少年儿郎,谁不思美人。 那精明商人就想着,看能不能借此机会,让自己与未来天子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当即恭言请来: “草民膝下有一小女,年方十七,生得还……勉强能看,若是能够到公子身边,做个服侍之人,也算是她的福分……” 白三爷一说完,就发现,尴尬了。太子背对着他,半响不接话,他也不知该如何继续。 室中静默,恍惚良久。 外间依稀笙歌欢笑,楼下隐约街市喧闹。 “三爷错也!” 太子终于出声,继而转过身,正色亮声,认真说来:“这事情,于我,是举手之劳,我却不愿。” 白三爷一头雾水,一脸错愕,便听那少年郎君,老成道来: “按说,我欲借你之力,娶个把你家的女子,养在深宫,有何难?于我,有何损失?若我是冷漠之人,为了笼络人心,驱你为我所用,自当应了便是。……但是,本王认你是朋友,不欺你。你若是真想替女儿寻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良人佳婿,就趁早打消送她入宫闱的念头;你若是想借姻亲与我牢固关系,也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姻亲之系,看似最可靠,实则最无用。夫妻同林鸟,大难临头之时,还要各自飞呢。你我之间,有利益之系,有君子之诺,有患难之交,足以!” 少年郎君,放下尊贵身份,你我相称,娓娓叙话,层层析理,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果断,亦有一种礼贤下士的耐心,平等相待的诚意。 白三爷印象中,太子殿下一贯火气大,言语少,似乎从未一口气,与他说过这么多话,也似乎从未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过此种话。 清贵玉面,决绝威严中,含着和煦笑意;话中之意,老成世故中,持一份仁心与义气。 那是一种初成的君王气度。 让人心生感动与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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