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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所谓的“办法”,就是师傅大人居然让他出卖颜色,使美人计!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那日清晨,随着铁锁链子一阵哐啷响,跟着送饭的喽啰和早饭一起下到地牢中来的,还有个跟苏蓁年纪相仿的女郎。    玲珑身材,山眉水眼,成熟而妩媚的身体与姿态,却是一脸的娇憨与天真,手里还攥着个布偶娃娃之类的小玩意儿,一来就猫着腰,凑过脸,隔着铁栏,将苏蓁细细打量一番,又将元重九也盯着看了半响,等那个送饭的喽啰关好牢门,转身出去后,她就站在门外,开始啰里啰嗦地说话:    “昨天我就听说,在京城请的画师来了,可是等了一天,也没有来给我画像,我就去问叔叔,他说他把你们关在地牢了。我问他,为什么要关啊,叔叔就说,你们是坏人。今天早上,叔叔下山去了,我就想着,还是来这里看一看,你们究竟有多坏……”    声如银瓶乍破,话中之意,却像个不怎么醒事的孩童。    苏蓁听得心头陡然惊骇,原来如此!怪不得前头那些画师要被扔下山崖!怪不得凫王盘踞龙泉山多年,口口声声称抚养着蜀国公主,却只将公主藏于深闺,不见外人!怪不得,公主选婿,要先递画像!只因公主见不得人。    元重九却觉得有趣,扯起嘴角,轻笑着反问那憨公主:“那你看清楚吗?我们像坏人吗?有多坏?是头上长有角,还是脸上刻有字?啊?”    他一边连声追问,一边挑眉瞪眼,颇有气势地,给她还回去。    那公主退后两步,又偏着头把俊俏郎君看了看,将手中布偶拧着想了想,作出了一个明智的判断:    “你好像也不像坏人啊,长得挺好看的嘛,以前叔叔杀的那些坏人,都长着大胡子,好丑,眼神也好凶的。”    元重九笑着颔首,恨不得给她比一个大拇指。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可是,她像!”公主又转过眼珠子,把苏蓁指着,开始鉴别:“她跟叔叔身边那些女人好像,姆妈说,那些人,都是狐狸精,很坏的。”    “……”苏蓁心中的惊骇,变成哭笑不得的心塞,继而又迅速换成一种深深的悲悯。依稀熟悉的面容,让她脑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是她抢夺了本该属于人家的美好人生,而这个女孩儿,却承受了本该由她来承受的命运。    “公主,该去后山看飞人了。”地室外头有个沉沉的女声,在催促。    “哎,姆妈,马上就来!”傻公主扬声应到,又用一种跟小伙伴告别的语气,冲着元重九说话,“我要去后山崖边看飞人去,不跟你说了。”    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却突然驻足,低头将手中布偶往腰间衣带上挂,像是为了方便行走。    那少息瞬间,苏蓁脑中电光火闪,一边飞快地从稻草上跪起,扑身过去,附耳与元重九低语:    “快留住她!”    “为什么是我留?”元重九却钝钝地挑眉,有些不解。    “她看我是坏人,但是却喜欢你。”苏蓁快速地翻着嘴皮子。    “……”元重九吞了口气,旋即反问她,“怎么留?”    “夸赞她,说你喜欢她。再想办法让她带我们出去。”苏蓁从小姑娘而来,自然知道小姑娘的心思。    元重九转头看向那个心智如孩童的公主,艰难地做着内心的抉择,眼看她已经系好了布偶,拍了拍裙袄,甩了甩衣袖,蝴蝶一般,要踩着石梯上去了。他终于做完心理建设,扔开心中包袱,脱口呼叫出:    “哎,公主!”    “……还有事吗?”那公主应声回头,看向他。    “你过来些,我还有话跟你说。”元重九使出浑身解数,声音沉着而温柔,自然散发出一种吸引人靠近的魅力。    公主就不觉退了回来,站在铁槛边上,等他说话。    “你长得真好看。”郎君的声音,真诚而热烈。    “是吗?”公主听得嘴角一歪,眼神暗淡,想来是此种夸赞,她已经是见惯不惊了,“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是,却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跟我玩儿,连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两句。”    “我跟你做朋友,跟你玩儿,陪你说话,好不?你想说什么,可以说给我听,你想听什么,我也可以讲给你听,我看过很过话本,还听过很多说书,都可以讲给你听。”元重九连声许她,也不是那种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倒像个宠溺的兄长,千依百顺地诓哄自家小妹。    苏蓁在一边都听得寒毛直竖,受不了他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直叹这人入戏真是飞快。    “真的?”那公主眼眸中闪现一抹亮色,有些心动了。    “真的!”元重九郑重其事地点头。心中却是暗自惨叫,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后山吧。”公主开心地拍手,旋着身子跳。    “等等,你刚才说,你要去后山看什么?”元重九吸口气,又问她。    “看飞人。”    “什么飞人?”    “就是他们把人从崖边扔下去,那些人就大叫着,飞下崖去了。”公主张开衣袖,比划了一个飞翔的身姿,一派邪恶的天真。    “额,……”元重九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万一这公主玩得太开心,让他也表演飞人,那就彻底玩儿完了,还是远离后山为妙。又斜眸看苏蓁,见她半藏于袖下的手,做着执笔状,冲他比划,他便指着苏蓁,转头对公主说到:    “那飞人,你反正也看得多了,我们这次换个玩法,好吗?她其实也不是坏人,她是我是师傅,她画画,画得很好看的,让她给你画像,我在一边给你讲故事,陪你玩游戏,我会玩至少一百种博戏,都教给你玩,还会讲至少一百个故事,都讲给你听,可好?”    他这还不是夸海口。太子纨绔之时,靠博戏度日,斗鸡走狗,盅骰博弈,无一不精。至于故事,自小长在宫闱,见的多了,信手拈来,都是戏。    “嗯……”公主明显是禁不住诱惑了,捧起腰带上的布偶娃娃,笑得满眼含光,却又还有些犹豫不决,想起外头候着的人:    “那我去问问姆妈,可不可以。”    一边说着,人已经轻巧上阶,去征求她姆妈的意见去了。    囚室中,苏蓁和元重九对视,俨然一对行坑蒙拐骗之事的奸.夫淫.妇。    元重九挑了挑眉骨,就刚才自己的表现询问他的师傅:“怎样?”    “再接再厉。”苏蓁鼓励他。    “先给个犒赏!”太子殿下还是有些痛惜自己的重大牺牲,一个倾身低头,直接将脸递至女郎唇边,索吻。    “出去再说!”苏蓁推开他。    “现在就要!”元重九低嚷着,又凑过来。光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那怎么能行?    “别闹!”苏蓁紧盯着那地牢入口,一边坚决拒绝,一边又心软地宽慰他,“先存着。”    “存着就要加倍。” 元重九讨价还价。    “加倍就加倍。”苏蓁倒也不矜持了。她心道,只要能够跟那公主出去,不再在这地牢里跟元重九尴尬相对,听彼此的嘘嘘声,加一百倍,她也认。    ∝    高梁大柱的屋宇,精雕细琢的门窗,锦屏重纱的暖室,里头热茶飘香,轻声软语,三两眉目清隽的小儿女,研墨调色,妙手丹青,殊不知,不经意间,自己也入了画境。    这哪里像是个山寨匪窝,依稀多年前的冬日,蜀主带着宠妃临行宫,看飞雪飘零,赏红梅盛开,一边落墨宣纸上,一边话来年瑞景。    姆妈水氏立在帷纱边上,看着画堂中情形,眼睛有些湿润。    公主蹦跳着从地牢中出来,说不去后山看飞人了,要把牢里的画师带回去画像,她同意了。因为,公主来地牢看画师,本来就是她诱使的。    凫王突然将京城来的画师关押进地牢,其他人或许会以为,凫王作风向来如此,一言不合就关,就杀。然而,公主的姆妈水氏却不会想得这么简单。因为,她跟凫王,皆是蜀国的旧人,相处几十年,彼此知根知底。凫王是蜀主身边的旧人,是当年蜀主最信任的亲卫,而她,是芙蓉夫人身边的旧人,是陪芙蓉夫人入蜀宫的水家人。    昨日,那女画师给凫王画的像,她设法找来看了。凫王认得的笔法与画风,她也认得。而若是凫王通过此种笔法与画风,想到了什么人,她也想得到。然后,如果凫王是因为这个原因,把人给关押起来了,那么,她也必定要将这个女画师,从牢狱中请出来,细看一番。    此时此刻,正是细看之机。    罗汉小榻上,公主垂足而坐,听膝边地席上的儿郎神侃。本是要玩游戏的,但那儿郎一连教了几样,都学不来,索性不学了,只拿耳朵听他说故事,说得天花乱坠。而侧边小案后,那个女郎,在专心作画。    说是专心,其实恐怕也是漫不经心,先是伸出白玉腕,拈着兰花指,将那松烟墨慢慢地磨,再荡好笔锋,执起笔来,凝神良久,等到了落笔纸上,又是徐徐缓缓,细细密密地描,笔尖在纸上,走走停停,停时多,走时少。那架势,像是要画上几天几夜去。    水氏看了一会儿,就看出端倪来了——    这画画的女郎,是在磨时间!    那个讲故事的儿郎亦然,尽讲些小女孩儿家喜欢的事情,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些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没听说过的,光怪陆离。那自小就没有走出过龙泉山的公主,自然是听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不停地追着问,然后呢,为什么呢,后来呢……那儿郎便不耐其烦地,细细地与她解释,那架势,也像是时光静好,闲的发慌,要说上几天几夜去。    这说话的儿郎,也在磨时间!    而且,这两个人,甚至还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从那不时抬头的悄悄对视中,昭然若揭。    姆妈水氏不觉莞尔,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她的眼睛。想想也是,这屋子里,火炉熏得暖和,有热茶喝,有点心吃,当然比在那冰冷地牢里蹲着做阶下囚,舒坦得多。    当然,水氏也不去揭穿,就立在帷纱边上,静静地听,静静地看。听那个俊俏儿郎讲的天方夜谭,亦看那个眉眼如画的画画女郎,杏花眼,鹅蛋脸,含烟眉,芙蓉面,兰叶似的眉尾,妩媚中透着清冷,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气中又渗着执拗……    像!    太像了!    像极了那位年轻时的蜀地君王,即便是女生男相。    怪不得,凫王二话不说,要将人关押。    水氏在心中长叹,这个小妮子,真是无知无畏,就顶着这副长相,大摇大摆地上龙泉山。这山中的旧人们,但凡见过年轻时的蜀主的,但凡记得年轻时的蜀主的,一眼,就能时光倒流,将她的来龙去脉给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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