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从天际落到地平线,只有半边还在照耀大地,血一般的红色,让整个平原都有被一层肃穆包裹,这是两军对垒的场面,一方的残兵不过几百人,另一方却是数万大军包围而至,孰强孰弱,一眼便可知晓。 “战场之士,保家卫国,誓死战至最后一人,尔等既为我楚国之兵,自当血战到底!”意气风发的将军手举着长剑,扬天呐喊,他的头盔早已跌落,长发纷乱,半张脸仿佛浸在血海里,一滴一滴的不断滑落,滑落在他残破不堪的戎装上,他的两条腿被铁戈划伤,骑在漆黑的马匹上,阳光下有水色在泛光,已经分不清那是鲜血,还是马背的光泽。一望无垠的平原里,他的声音穿过包围着他们的数万人马,传向遥远的地方。这是一种从人的躯体里流出的超越常人的力量,带着不惧白骨荒魂的信念,让跟随在他身边的人都为之振奋。 “誓死不屈!”他的声音刚落,身边的几百人的声音如潮,将这股气势推向顶端,为国为家而战少年郎,有了信仰的人,无惧生与死,无惧痛与苦。这些声音带着血意,带着信念,带着生命最后的拼死呐喊,像孤狼的嚎叫,弥漫在整个世界,让围在一边的数万军队有些却步。 这几百人已经和他们打了三天三夜,从孤城被围,到粮草尽没,他们没有一丝降意,每到开战,便是生死不顾,以命换命。 站满军队的包围圈分开一个缺口,有人骑着一匹淡金色的汗血宝马,缓缓走到数万军队的最前端,这是个年轻的将领,他头盔上的翎羽色泽鲜艳,身上的银铠在日落西山的时候还有着灼目的光芒,腰间所佩的剑还未出鞘,整个人仿佛出自一场华丽的庆功宴。 “能让我费那么多心思,在蛮荒诸国之中,你是唯一一个。”他微微的低下头,声音带着三分嘲弄,七分高傲,神情里的蔑视显而易见,高高在上的仿佛君临天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背信弃义,阴险毒辣之人,终不得善终!”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骨子里的孤傲,那是立在将军马边的一个小将,被数百人围在最中间的位置,她的容颜被乱发遮住,血迹黏在脸庞,即便如此也依稀可见她娇小的身形,绝美的脸型和她那双可爱漂亮,干净清澈的眸子,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女子。 嬴禾森看着她,他长了一双桃花眼,当凝视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有似醉非醉的酒意在酝酿,这是他在风月场无往不利的一大利器。但这个时候,他看着这个女子,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这样的眼眸……”他低低的喃语,面色一改方才的淡然,凝重的不像话,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此时太阳已经跌落到了地平线之下,唯一的光,是它落下之处的几片云彩,还有些许红晕。 “杀了他们,一个也别留下。” “虞姬,你不该如此冲动。”马上的将军低下头看着身边的女子,目光里有浓重的情绪在不停翻涌。 “少废话!”女子冷呵一声,抬起手中的长戈,挡住面前冲进来的人,不再开口。 看得出来,她并不擅长此道,手中的长戈该抬的地方总是低了一点,该勾的地方总是慢了一截,但有下了马的将军时时刻刻的挡在她前面,所有的敌人都没有波及到她一分一毫。最后,她发现自己只能添乱,颓废的低着头站在中间,被四周的人守护者。 “嬴禾森,今朝你杀了我,来日我大夏铁骑定会踏破你咸阳?”女子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疲累而变得嘶哑,这一吼,仿佛是带着喉咙里的血肉一起吼出来,听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她的痛苦,站在他前面的将军手顿了顿,铁戈在他手臂上又留下一道伤痕。 “当年诸国立下盟约,此国乃是夏国邻邦,今朝你带兵入侵,就不惧破坏两国长久以来的情义吗”皎皎明月从天空照射在围剿之中的女子身上,她穿着被血染得看不出色泽的戎装,长发黏在脸庞上,但她的身上仍然流露着一股尊荣华贵的气质,如同天际的月亮,高傲,而干净。 “你我都知道,现在不是你死,将来就是我亡,何必再多言呢?”嬴禾森脸色很不好的转身离开,他并不想看着夏国的帝女死在自己面前,尽管是自己亲自下令处死的。 家族骨子里的高傲让她就算活着离开也一定记住这些屈辱,所以与其让夏朝多一个帝女,不如杀了她。 群起的士兵层层包围住了他们,姒小云呆呆的看着浑身上下满是鲜血的人倒在自己身边,他不过替她又挡了一刀,就没有机会再回手了,双腿被砍了一刀,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她跪在地上,放弃了抵抗,抬手想抱住他的头颅,却被踉踉跄跄的士兵撞倒在地。 “我错了,我不应该带你来战场。”他的声音很低,有血水不断的从他嘴里涌出来,顺着他的唇角流成一条涓涓不止的溪流。 “不,是我太任性了。”她的声音满是悔意,抬头便看到身边护着的侍卫仅剩下两个,有刀刃从自己的背后刺入,兵刃与血肉相触发出清晰的声音,可是这个时候,她竟然没有感到痛苦,只觉得身体仿佛轻了很多,就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 “项凌云,你说话啊!”没有任何一个帝女是在外历练的时候死掉的,也没有一个帝女是在成年之即死掉的,她看着有什么从自己眼睛里落下,在他血迹斑斑的脸庞上砸出一条干净的泪痕,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又好像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无力的跌倒在他身边,泥土从耳边擦过,她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具尸体。 有隆隆的震动声从地上传来,她的手微微合拢,想握着她唯一能握住的东西,那是他飘落在地上的几缕细发,但是怎么可能,她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了。感受着马蹄从身上踩过,莫大的痛楚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拆成一块块的碎片,偏偏她的理智牵制着她的大脑,即便再痛苦,她也不能死。 她要活着,报仇。 清晨的阳光从山涧流下,蜿蜒成一道长长的溪流,溪边种满了绵延数里地的山桃花,而在桃林间有铺着细致的石板路,有殿宇在其间交错,这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行宫。 有一华衣男子领着数十名侍女,越过小桥流水,绕过岸边长廊,匆匆的往山涧边的殿宇里走去,这里桃花落了满地,地上铺满了白色的绒毯,靠近河流的地方凿了个水池,水池清澈见底,池底铺满了光滑的石头,有色彩斑斓的鱼儿在其间嬉戏,有一女子披散着长发,趴在池边,抬手搅着池水,神情很安宁。 “阿云。”男子停下脚步,连喘息都来不及,就在女子旁边蹲下身,他尽量的压低自己的身体,因为女子,长长的裙摆平整的铺在地上,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很轻易可以发现她没有双脚,就连手,也只有一只撩高袖子,在水面轻轻的漂浮着,她的另一只袖子空荡荡的,不过一瞥就可以看出,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哥哥。”女子的声音很低,像刚出生的猫,轻轻的叫声,男子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口,神色痛苦。 “秦国皇长子因为破坏帝国盟约,已经死了,一个月前我亲自去了咸阳下的手。” “恩。” “楚国的长公主三个月前被你的亲卫处以极刑了。” “恩。” “阿云。” 少女没有了声息,她歪着头,安静的闭上了双眼,仿佛进入了一个香甜的梦境,唇角微微扬起。男子低着头,有泪水从他的眼角不断地滑落,他握着她沉入水底的冰冷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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