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心悦一个人,在楚国,是很平常的事情,或许应该说,男欢女爱,在这个时代,只要你能坚定不移,从来都是不被拘束的,但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心悦另一个国家从未见过的公子,这在所有人看来,是件很荒谬的事情。 项凌云侧头看着涂山博然,对方如此容颜,轻易就可以看出非平常之人,此人擅常伪装,他轻易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但是抽丝拔茧之后,总是会留下些许的线索,而敏锐如他,想到方才小姑娘所说的话:“虞姬,便是夏国的公主?” “是的。”涂山博然握紧手,等待着狂风骤雨的来临。 “此事,以后再论。”项凌云看着自己手中滑落的面具从山崖之上跌落下去,再也找不到踪迹,才转过身,丢下一句话。 涂山博然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味,但见到他远远离去,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常年居于幕后调兵遣将,哪里和战场之上征战四方的将军正面比过气势? “佳宁,你跟着你们将军多久了?”虞小云跪坐的端正,捧着酒杯,抬问站在一边没有跟着离开的侍卫。 “不久,才一年。”佳宁沉吟片刻才回答,他能看出眼前的人与项凌云关系非凡,所以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说了实话。 “那你知道欺骗你们将军的人结局是什么吗?”虞小云放下杯子,专注的看着他。 “属下还未见过欺瞒将军之人。”佳宁思考了一会儿,目光划过她身后漫步而来的人,低下头回答。 “我见过啊,”虞小云太过专注的看着佳宁,并没有感受到,在她身后不远处正在走动的人停下了脚步,“如果你背叛了他,你会被关在笼子里,看着你至亲至爱之人,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佳宁看着眼前喃喃自语的少女,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甚至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佩剑,当手指按在剑柄上,他才松了口气,可他再次回过神来,就对上了自家主子看过来的目光。 他有一刻的呆怔,也就这么一刻的时间,项凌云已经低下了头去看恹恹的坐在桌前的少女。 “既然知晓结果,还敢留在这里,不怕吗?”项凌云问的很随意,他坐在她身边,只隔着一壶酒。 上辈子,她堂堂夏国公主,从小到大父母有求必应,兄长疼爱有加,还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可是如今的她,真的很害怕。 她害怕会再次失去手脚,沦为一个连走路都无法做到的人;她害怕他再也不理会她,让她所有的执着都化为一缕云烟散尽;她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终会有消散的那一日。 “我不害怕。”虞小云最后说。 “你不是说,欺我者,向来死无葬身之地。”项凌云看着她,声音里有几分笑意,只是他虽然笑着,面容却极其平静,那是山雨欲来的宁静,带着翻天覆地的巨大威压。 “若你要杀我,我会拉你陪葬的。”虞小云直直的看着他的脸,回答的很清晰。 她的眼睛圆圆的,即便她不专注,所显露出来的神情也是清澈如琉璃的,可若是她只看着你的时候,你便会感受到一股深不可测的压力在投向你,而你只能从她的眼底,看到那个拥有强大信念,坚不可摧那个她。那是她从小便从夏国王室之中学会的一项能力,在无意之间被她放了出来。 “佳宁,让他们下山。”项凌云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提高声音,春日暖风拂面而过,带来的是他常年于沙场养出来的战意。 这个时候歌舞已经接近尾声,在场的人都畏惧着楚国这位公子,听见这个声音,不用佳宁调兵上来赶人,他们已经很自觉的离开了。 “滥用私权不是王储应该做的。”虞小云张了张口,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她在说话,人已经站了起来,矮桌被他一脚踹开,跌落在不远处的草丛边,桌上的佳酿鲜果洒落了一地。 “让我试试,你有没有能力拉我陪葬。” 手指抓紧了自己的膝上的布料,虞小云咬着唇,面色有些苍白,她学习文韬武略,并不是为了和他打架的。 “虞姬,”项凌云走近了一步,抬手抓住她的肩胛,巨大的力道让她不得不仰头面对着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如果你如实回答我,我便不揍你。” “你救项灵晨是为了什么?”她的眼睛里,与他相隔不过数尺,除却里面倒影出来的自己,她什么也看不见。 “让她杀了项灵夕。”上一世杀楚王未遂之人,这一辈子照样会成为项灵夕的敌人。 “为什么想杀项灵夕?”项凌云手上的力道放松了几分,因她的眼眶里溢出了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划出一道晶莹的痕迹。 “因为,”虞小云视线渐渐模糊,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的模样,但她要回答的问题,却还是从她口中说了出来,“她杀了你。”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直接还是间接,那个女人的目标都是那么的明确,而她也确实可以做到。 项凌云看着她抬起的双手,皓白的指腹之间有薄薄的细茧,他感受着她的手捧起了他的脸,很温柔的动作,他也看清了她眼底的庆幸与满足,这一刻,他甚至相信了她说的话,他会死在项灵夕的手里。 下一刻,他迅速松开她的肩胛,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想制止了她的动作。然而还是迟了,她的魔爪已经抓住了他的头发,那种拼尽一切的力道,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冲动。 他低下头,眼前的人已经晕了,可是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项凌云闭上眼,缓缓松开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感受着长发因为这一刻的松懈而产生的巨大痛苦,迅速的抱起虞小云,往山下走去。 他差点忘了,这是个从小患有怪症的姑娘。 当佳宁看到披头散发的主子抱着晕迷不醒的虞小云的时候,他的内心是震惊的,在他看来,虞小云固然会武,可是她看上去娇娇软软的,怎么可能和他大杀四方的主子相比。 “主子?”佳宁上前,声音里带了几分询问之意。 “去学宫。”项凌云走的极快,佳宁只来听的清他留下的这句话。 去学宫做什么,左徒府的姑娘不是应该送回去吗? 帷幕半遮半掩,项凌云坐在床榻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从门口走来的女医枳,上一次虞小云发病,不过是拽了一缕头发,扯掉了就算了,而如今,他脑袋上几乎所有的头发都在她手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界,偏偏怀里的人,他不能下死手。 “先看看她的情况。”他一手托着她的脊背,若是不这样,他的头发会被扯下来,他不怀疑她有那个力气。 “这位姑娘大抵是郁结于心了。”女医枳看清了项凌云现在的模样,迅速放下手中的药箱,取出银针。 “公子千万别动,婢如今施针让姑娘松开手,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经脉。”女医捏着银针,将虞小云的衣袖撩起,露出她白嫩的手臂。 银针一根根的扎在虞小云的手臂之上,要想让她松开手,便是想办法屏蔽掉她对这只手的控制,这样,她就会自然而然的松开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将要成功的时候,虞小云开始挣扎了起来,她并没有苏醒,这是身体对这件事情很抗拒。 “虞姬!”项凌云感觉到整个头皮都要被她扯掉的痛苦,开了口。 她的动作有一刻的停滞,项凌云甚至很轻易的就将她手从他发间拉了下来。 虞小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倒在了地上,但是她抓住了他的头发,她耳边的马蹄声,刀戈碰撞的声音都消失了,昏暗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她看到他容颜,里面是冰冷的一片,她甚至听到他对她说。 “把手放开,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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