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二

杜汐背着装的满满的背篓，在天黑前赶回了庙里。　　　　这次她买的东西很多，用的是阮琳身上的碎银，苏颜的银票和首饰还是没敢动用。　　　　薄棉衣、鞋袜三人每人一套，山上夜风太冷，庙里又避风，棉衣是不得不买的，好在三人身量差不多，阮琳和苏颜的稍大些，杜汐最瘦小，杜汐比照着自己的买的大一号的二人穿着正好。　　　　三套衣裳就装满大半个背篓，剩下的都是些粗面吃食，还有专门为阮琳买的几样糕点，这几天阮琳同她们一起吃住，阮琳虽没有表现出来，但杜汐和苏颜也看得出来阮琳吃不惯这些粗食，每次都是囫囵吞下。　　　　虽然三人不缺钱，但眼下情况特殊，她们不得不谨慎行事，能不引人注意就不引人注意，阮琳和苏颜都是不能让人发现的，所以只有委屈她们的肚子了，这些三人都明白，只是阮琳毕竟没吃过苦，杜汐怕她受不住，才买了些糕点给她垫肚子。　　　　把糕点递给阮琳，其他的放到一边。阮琳接过糕点也不推辞，只是转身就把糕点放进公用的那堆里。　　　　三人虽只相识几日，但她们脾性相合，性情相投，又都是真性情的人，彼此真心相待，渐渐都放下了心防，真心接受彼此，关系自然亲密无间，几日相处下来，亲昵的如同小姐妹一般。　　　　只是三人和谐的气氛没维持多久，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打破了破庙的宁静。　　　　“哈哈……没想到我赖二的运气来了，这小破庙里竟还藏着几个小美人，倒是便宜了我。”　　　　三人正欣喜的收拾着买来的东西，一声嚣张得意的笑声从庙外传来，随声而来的是一个流里流气的无赖地痞，卞城人都叫他赖二，杜汐刚到卞城时没少被这群地痞欺负。　　　　赖二的三角眼闪着精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就一直停在苏颜和阮琳身上，愈发的猥琐、淫邪，“好个美人胚子，想必你就是刘爷要找的人吧，怪不得刘爷也下了死命令要把人找出来，光是这张脸，再调、教几年，定当得上是倚香院的头牌。”　　　　赖二说着伸出手欲摸苏颜的脸，被苏颜转头躲过。　　　　三人听到声音就知道坏事了，没等她们做出反应赖二已经走进了庙里，逼近她们身前，三人只能瞪着赖二，暗自戒备。　　　　被苏颜躲过赖二也不恼，冷笑一下，把手转向阮琳，“这个也是个美人儿，想必倚香院里定会舍得大笔银钱买去。”　　　　“哼！”阮琳从小养在深闺何曾被人如此无礼过，但此时处在弱势，不得不忍下耻辱，躲过赖二的脏手，板着一张脸。　　　　“呵呵，美人儿脾气倒是挺大，只怕进了倚香院有的你苦头吃。”赖二这次没罢手，反而欺身上前一把捏住阮琳的下巴，阴狠的对着阮琳说道。　　　　阮琳想扯掉赖二的手，可小孩的力气那比得过大人，她的抵抗只让赖二愈发不痛快，手劲也越来越大，最后被赖二直接一甩胳膊摔倒在地，下巴上两个深深地指印。　　　　杜汐和苏颜一直叫阮琳“琳儿”，所以赖二才没有想到他眼前的女孩就是城里秘密找寻的阮家大小姐阮琳，阮琳的赏金可是比苏颜的多得多，几十倍都不止。　　　　赖二最后才看向杜汐，杜汐常砍柴挖草药，满山上跑，吃得又跟不上，身上瘦骨伶仃的没有几两肉，在苏颜和阮琳两个难得的美人胚子映衬下，略显得逊色许多。　　　　“虽比不上那两个，但也算是清丽甜美了。”赖二目光微闪，不甚满意的喃喃自语。“本来只想喝点汤，没想到却赚到两块肥肉，幸亏李五儿他们没来，这个便宜可都是我的了，呵呵……”　　　　赖二搓搓手，满脑子都想着三个小姑娘都换成的大把银子，眼珠转个不停，满脸尽是贪婪、淫邪之色。从而没注意到，他说到便宜他一个人时，杜汐霎时亮起来的眼睛。　　　　“你是跟着我到这来的？”杜汐偷偷对着苏颜和阮琳眨眨眼，如果赖二是一个人独自上山的，那么她们还有机会。　　　　三人心意相通，顿时明白杜汐的意思，都装出一副被迫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则在四处寻思打量对她们有力之处。　　　　“是又怎么样？也不怕明白告诉你们，我就是跟着你过来的，本想背着他们发些小财，赚几个酒钱，没想到倒是笔大买卖，哈哈！”　　　　“哦，那就是说跟着我的就你一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了？”杜汐一边说话引赖二的注意，一边把手背在身后晃了晃示意二人见机行事。　　　　“到我手里的便宜岂能分给别人。”三人在赖二眼里已经是攥在手里的银子，正得意的筹划着怎么花，又岂会让别人插一手。　　　　“小丫头，你那两个姐妹我定是享受不到了，不过我定会求妈妈看在我给她送了两个美人的情分上，让哥哥我好好疼疼你，哈——”赖二笑到一半，猛然间被苏颜扑倒在地，笑声也戛然而止。　　　　杜汐直接拾起地上砍柴留下的粗树干，向赖二身上砸去。　　　　苏颜力弱，扑倒赖二后被赖二反身扼住喉咙，脸色涨红。　　　　杜汐的树干及时赶到，用尽全力砸到赖二的背上，把赖二砸了个踉跄，抓着苏颜的手也松开了些，苏颜借势从赖二手里跑了出来。　　　　杜汐见苏颜跑出来，挥舞着树干不停地向赖二身上招呼，可树干太沉，没几下杜汐的力气渐竭，树干更是被赖二抓住，反而将她自己甩在地上。　　　　赖二抱着手臂粗的树干，整个人怒火中烧，没想到他竟然被三个小娃娃给揍了，还这么狼狈，要是被人说出去他还怎么见人，三个小娃娃他定要好好收拾一顿，不然他赖二还怎么在道上混。　　　　哼！只要不打死了，不弄坏那张挣钱的脸，相比倚香院的妈妈也是不会介意的，没准刘爷还要谢他，请他顿酒呢。　　　　“呸！小杂种！看你们赖爷今天怎么收拾你们，也叫你们瞧瞧我的厉害，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赖二阴狠的盯着眼前的杜汐，想着该用什么手段折磨三人，定要让她们求死不能，抬起手就要把手里的树干向杜汐砸去。　　　　杜汐看着赖二举起的树干，如果砸下来，她不死也要少半条命，但她被甩出来时扭到了脚，动不了根本躲不过，杜汐紧咬下唇，用疼痛让自己尽量镇静下来想办法保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汐忽的瞥见赖二身后，苏颜和阮琳正合力抱着一重物正赶过来，只差两步，杜汐急中生智，兀的瞪大眼睛大喊一声，“赖二！”　　　　赖二手中的树干正高高扬起就要落下，听到杜汐的喊声愣神的一下，就是这一刹那，一阵剧痛从他脑后传来　　　　赖二腾出一只手伸到脑后摸了摸只觉得黏糊糊的，拿回眼前一看，手上满是红红的血。　　　　“血……”赖二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头上又传来一下剧痛，比上一次还要更重，然后就睁着眼睛倒下了。　　　　苏颜把抬在她和阮琳二人手上带血的半个佛像头扔到一旁，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赖二，径直走到杜汐身旁，把杜汐扶起来。　　　　“小汐！小汐，你，没事吧？”苏颜伸手在杜汐身上查看，说话都有些不连贯的颤抖。　　　　杜汐试了几试，可是腿软软的没有丁点力气，完全瘫在地上，索性不再起来，“没事，我没事，我现在起不来，让我缓一缓。”　　　　苏颜听到杜汐没事，才放下心，舒了口气，也瘫坐在杜汐身旁。　　　　“吓死我了，小汐，吓死我了，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点，那个棒子就砸到你身上了，呜……”苏颜趴到杜汐身上呜呜哭出来。　　　　杜汐想伸手怕怕苏颜安慰她，可却发现手完全不听使唤，应该说整个身子都不听使唤，一直在哆嗦打颤，僵硬的动不了。　　　　阮琳本也想走过去看看杜汐的情况的，不过她却发现杜汐一直盯着倒在地上的赖二的方向紧皱着眉头。　　　　“我，我去看看。”阮琳吞吞口水压下心中恐惧，对着杜汐和苏颜说了一声，试探的向赖二走去，伸手颤巍巍的探了探赖二的鼻息，发现已经完全没有气息后，才手脚并用的的爬到杜汐和苏颜身边。　　　　“没……没气了。”阮琳不由得慌了神，惊惧地喃喃自语道，牙齿更是一直在打颤。　　　　“没事了，不要怕，我们不怕他啊。”嘴巴虽还在哆嗦，但杜汐极力地控制着，一个字一个字说道。“琳儿，没事，不要怕。”　　　　阮琳已经完全呆住了，从苏颜扑倒赖二，到她去搬佛像头，杜汐拾起树干打赖二，再到苏颜跑来和她一起搬石像头砸到赖二头上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对她们来说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　　　　除了父母遇袭，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那次遇袭时还有父母护着她，可这次真像是死过一次一般，她做的还是三人中最没危险的，可她还是被吓坏了，血，血不停地流出来，红的刺眼。　　　　听到杜汐的叫声，阮琳迷迷糊糊中回神，下意识地靠到杜汐和苏颜身边，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足足有一刻钟，三人才缓过来，这也是知道赖二没气了，三人才敢松口气，苏颜哭过之后就一直打嗝，杜汐帮着她顺气。阮琳还处在满眼血红的震慑中，她被保护的太好。　　　　“琳儿，琳儿回神了，没事了，起来了，地上凉，你身子刚好，不能再受凉。”杜汐招呼苏颜把阮琳扶起来，阮琳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血……，没气了。”阮琳指着赖二头下，已经积了一滩血，殷红的血水不断地流出，看上去很让人发寒。　　　　“走，我们过去看看他死透了没有。”苏颜见阮琳还没反应过来，好似忘了自己也是吓得哭泣不止，大言不惭的说道：“有什么好怕的，琳儿，你好好想想，要不是他现在躺在这里，那么我们三个就被卖到妓院或是被他活活打死了。你是想我们死还是他死？”　　　　杜汐在苏颜劝着阮琳的功夫，已经把手指放到赖二的鼻子下，又晃了晃身体，“身体都有点硬、了，死透了。”　　　　对于死人杜汐并不怕，随父母一路逃难走过来，人吃人甚至易子而食都见得多了，要不是有父母护着，她早被饿疯了的人抓去吃掉了。　　　　苏颜同样不惧死人，倚香院里美人多，同样死人也多，今天也许还是花容月貌你侬我侬，明天没准就是一张破草席裹着的残破躯壳。　　　　“他说他是一个人来的，但是难保不被人发现他到这里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了。”杜汐确定赖二死了才真正放心，可随后就想到赖二身边人可不少，他失踪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难保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是，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走。”苏颜很赞同杜汐的话，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们早走一时就安全一分。　　　　阮琳听了苏颜的话也反应过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她自然选择他死，在父母逝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再是阮家的大小姐，不能够继续活在父母的关怀下，不去面对生活的残酷与冷血。　　　　此刻的这一切都是她现在必须面对必须承担的，不能够在天真的活着，她要活下去，不仅因为父母的仇，还有父母用命换回的她的这条命，她不能让父母的命白白葬送。　　　　“先把这个人埋了吧，放在这里太不妥当。”杜汐见多了死人，最为镇定。　　　　“对，先把他埋了再说。”阮琳和苏颜都点头应和。　　　　三人人小体弱就算杜汐还有些力气，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黑前，在山后一处挖了个坑把赖二埋了进去，填好土在上面插了根树枝，三人在简陋的坟前拜了拜，权当图个心安。　　　　三人围在火堆旁，吃着她们在破庙里的最后一顿饭。　　　　“你们走吧，我不能走，我还要为我父母报仇。”阮琳捧着破了个口的土瓷碗，碗里暖暖的汤水从手心一直暖到身上，她张了张嘴又合上，抿了又抿，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她舍不得，但是她却不得不说，说完她把头埋进腿里，不敢看杜汐和苏颜的表情。　　　　她知道她们二人是真的把她当姐妹看待的，为了她甘愿涉险，但是就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再拖累她们，不能让她们再陪她冒险。　　　　她更觉得愧疚，是她害的她们险些丧命，要不是她，杜汐和苏颜早就该离开卞城了，可是现在自己却又不能同她们一起离开。　　　　“你不走留在这里只有等死，笑话，死了还报什么仇。”苏颜最看不过阮琳这样拿命不当命。　　　　杜汐也气但苏颜已经发火了，她只能劝着。“琳儿你想过没有，像是阿颜说的，你一个人留下会怎么样？庙里也不能待了你要藏到哪里去？没吃的没喝的，你连点火都不会，又怎么报仇？”　　　　“可是我不能不报仇。我父母……”阮琳说不下去，没有了杜汐和苏颜她没准会饿死，但是仇她必须报，她也不能连累杜汐和苏颜了。　　　　“阿颜，先别生气。”杜汐扯住苏颜，示意她等等，先听她说完。“有件事我回来时想说的，赖二来了才一直没来得及说出来。”　　　　“我去城里时打听过了，刘爷还再找阿颜还下了赏金，阮府也下了一大笔赏金说是找一个府里的丫鬟，偷了府里的东西，但是形容的容貌却是琳儿无疑，两条都不是放到明面上的，都是交给了街上的乞丐和地痞无赖的，赖二捉阿颜回去想必就是打算领赏钱的。至于琳儿的那条是这两天才放出来的，画像我求着一个小乞儿看了看，画的不是很像，所以赖二才没认出来吧。”　　　　“还有我路过阮家商铺的时候，听到他们说阮天强要亲自押一批绸缎去通州。”杜汐转向阮琳才继续说道：“你现在不能进城也就不能报仇，唯一的希望就是等阮天强出城，从卞城到通州，不一定就没有机会报仇。”　　　　“对，琳儿，小汐说得对，你留在这里也没法报仇，不如我们一路去通州，总会有机会的。”苏颜虽然还不清楚杜汐的意思，但是不妨碍她鼓动阮琳和她们一起上路，三个人至少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