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三日,都是阴雨连绵的天气,下得人都蔫了。 这天一早,池絮托腮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道:又是不能出去种地的一天。 她在黎柳风家蹭吃蹭住好几日,都未曾帮过他什么忙——洗碗当然算不得什么贡献,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池絮不想放任自己变成一条米虫,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找个用武之地。 黎柳风望着窗边那个半蹲在摇椅上的背影,觉得再这样下去,家里怕是要长出一朵名为“阿絮”的大蘑菇。 也是,从早到晚闷在这么个小地方,以她静不下来的性子,大概早该觉得无趣了。 他踱步过去:“今天想做什么?” 池絮转头:“你不温书了吗?” 目光里有一丝没能压抑住的小雀跃,悄然溜了出来,眼里几乎熠熠生辉。 黎柳风忍不住勾起嘴角,继而正色道:“偶尔也要劳逸结合一下。” 这两天他的确有些忙,没能匀出“随叫随到”的时间来陪她。毕竟,冥界那么大一个摊子压在身上,由不得他沉溺温柔乡。 原本,黎柳风离开冥界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会快去快回,毕竟这位大人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效率极高。可左等右等,诸位鬼仙也没见到大人的身影,而他离开的这几天里,公文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桌案上都快堆不下了,最后逼得阎王爷亲自出马,在凡界找了一大圈,终于在这么一个偏僻的村庄里找到了。 当时,这位在冥界威名赫赫的大人正在锯木头,据说是想给自己做一张床。 阎王爷立马就崩溃了,就差抱着黎柳风的大/腿,痛哭流涕请他回去,黎柳风自然不愿,两人最后达成了一个妥协:每晚由阴差将紧急公文送上门,不太急的,就等黎柳风回去再统一处理。 不过,即便是这样,黎柳风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得闲了。 不得不办公的时候,他就施一个障眼法,将冥界公文变作凡界科考所用的卷子,假装自己在看书,实则一心二用——一面批阅,一面关注池絮在做什么。 有时候在发呆,有时候会自己拿绳子编个什么玩意儿,有时候会悄悄打量他,不过大概是怕打扰,永远不出声。 此前,他从未允许自己这样分心。 只因那个人是阿絮。 · 池絮两手撑着扶手,把缩着的脚伸开,从椅子上起来,随即陷入思考:“可是,外面下着雨,能玩什么呢?” 而屋里不过方寸之间,别说玩什么了,打场架大概都嫌腾不开手脚。 黎柳风沉吟道:“阿絮,你会不会玩博戏?” 池絮连听也没听过,只知道民间有“唱戏”,不是很肯定地问道:“唱曲儿?” 黎柳风道:“不是唱曲儿,是赌/博。” 他其实也没有玩过这些,只不过有时路过奈何桥,能看到几个阴差蹲在桥边,打骨牌或者玩博戏什么的,看过几眼,也就记住了玩法。 黎柳风转身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书桌上,示意池絮过来。 池絮走近一看,只见这盒子外面一圈都画着弯弯曲曲的棋道,统共十二道。将盒子打开摊平,再反扣在书桌上之后,就成了一面棋盘,正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区域。 装在盒子里的是十二枚小木块,六枚黑色,六枚白色,此外,还有两枚红色的鱼形棋子。 黎柳风将鱼形棋子放在四方形区域内,食指轻轻点了点:“这是水域,鱼在水中。阿絮,你喜欢什么颜色?” 棋盘上剩下散落的一黑一白两色棋子,池絮拿了白色的摆在自己这边:“这样对不对?” 黎柳风笑了,摆好黑棋:“嗯,阿絮很聪明。” 两方摆成了一黑一白对峙的局面,池絮居然不由得有些紧张:“然后呢?” 运用谋略和迂回战术,选择最便捷、最快速的路径攻下对方的大本营? 这可有点不妙,因为黎柳风看起来非常擅长的样子啊…… 黎柳风:“然后掷骰子。” 池絮:“啊……” 看来是她想得太复杂了,掷骰子嘛,不考验聪明才智,纯看运气,可以说非常公平,她喜欢。 一轮过后,池絮的这个想法不复存在了。 按照规则,掷得多少点数,己方的棋子便走多少步。到达终点的棋子,就可以入水“牵鱼”获筹,也可以选择吃掉对方的一枚棋子。谁先获得六筹,谁便获胜。 黎柳风每回掷出的基本都是四点以上,再不济也有三点,早早地就走到了终点,池絮就比较倒霉了,她最好的成绩只有三点。幸亏黎柳风对她手下留情,一个棋子也没吃,不然她会输得更惨烈。 “再来。”池絮道。 黎柳风将骰子递给她:“你先?” 池絮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这回你先。” 上回就是她先,开门就是一个“一”点,实在太损人志气,这次她要看看黎柳风做第一个会如何。 黎柳风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那骰子原地旋转起来,池絮紧紧盯着它,直到它渐渐停下。 居然又是六。 池絮纳闷道:“怎么会这样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黎柳风笑道:“我们用的是同一个骰子,怎么做手脚?阿絮,可不要不服输。” 好吧好吧,她的确输人一筹,不过现在认输未免太早,池絮拿过骰子向上一抛,那骰子飞得极高,在空中转了个圈,快速落下来,在书桌上弹了几下,又转了几圈,才肯歇下来。 池絮一看,居然又是一! 黎柳风在一旁看了,忍住笑意,颇为认真道:“你扔得太高了,骰子飞得越高,就多转一圈,多转一圈,就会少个点数。” 池絮半信半疑:“是吗?” 她还想着越用力越证明心诚呢,结果居然是反作用,怪不得黎柳风每次都只是轻轻一转。 再轮到池絮的时候,她克制了力道,只轻轻在骰子上弹了一下。 答案揭晓,比上回好一些:三。 池絮稍稍满意:“嗯,下次就是六了。” 不过,她显然太乐观了一些,下一回她的点数又降成了一,而黎柳风是五。等到池絮终于掷出一个“六”点的时候,黎柳风已经赢得六筹,再次获胜了。 说来真是奇怪,这一回合中,黎柳风也翻了一次船,掷出了一个“二”点,可那就连那一次,他也比池絮的点数高。 池絮默然片刻,想起了月老曾经说过的话,立刻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回天以后,她要跟扫把星绝交! 两人一面下棋,一面闲谈,屋外原本淅沥扰人的雨声倒成了伴奏,就这样消磨了一天,到了该睡觉的点,池絮仍有些意犹未尽。 池絮:“你让我再翻一次盘,这次我肯定能赢。” 黎柳风想了想,诚恳建议道:“阿絮,这是你的第二十八次翻盘失败了。不如你将我的手捆住,这样我就不能掷骰子了。” 池絮:“……” 有这么多吗? “可是我不困。”池絮小作挣扎。 黎柳风方才就见她打了几次呵欠,知道她是玩兴正浓,强说不困,便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困了。” 池絮听了,立刻就乖乖收拾了棋盘,进房间之前,转头对黎柳风道:“明日若是天晴,我们去种地吗?” 这事儿倒是念念不忘,黎柳风笑了笑道:“嗯。” 种什么地呢?明日他们该去逛市集,几天前便约好的。 不过,为了避免池絮太过期待而睡不好觉,黎柳风只得暂且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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