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屋子现在只剩下两人，苏清越看了看紧缩着身子远远站在一旁的欢颜，眼眸黑沉，也没再继续和她周旋，直接开口道： “把你荷包拿过来。” 命令式的语气，仿似一个严厉的长辈，令她不敢违抗。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对于欢颜来说，苏清越就已经是一直在扮演着一个长辈的角色，她都已经快忘了自己小时候屁颠屁颠地追在他身后一口一声“清越哥哥”的情景，那时候的他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会哄着她，会陪她玩儿，给她好吃的。 有时自己也会在想，如果她没有成为他的累赘，或许他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他还是那个活得自在潇洒、宁静惬意的少年。 如果七年前他没救她，也就不必如此步步为营，费尽心思了吧。 欢颜解下腰间的荷包，走上前乖乖地递了过去，这次是她做错了，他要罚什么她都认。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怕了，欢颜瞬间胆子也大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苏清越，算一算他好像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看她了。 看着欢颜突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大大的眼睛里似有细碎流光，令苏清越脸上原本绷着的神情略有些松动，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将那荷包里剰的野果子全部倒了出来，说道： “这些野果子都还未熟透，你就这么吃了？”看着这些脏兮兮小小个儿的野果，苏清越实在是忍不住眉头再次锁紧。 “嗯。”欢颜老老实实点头。 “我是缺你吃的还是缺你穿的！” 欢颜一听赶紧摇头，忙解释道：“我就是路上看见了才摘的。”末了，还笑嘻嘻加了一句：“我还是喜欢吃家里面的水果。” “你是不是最近很累啊？我觉得你瘦了，你眼睛底下都有乌青了。”欢颜赶紧岔开话题，伸手过去想要点一点他眼皮下方，先遇见他的时候没注意看，此刻看仔细了，总感觉他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 苏清越捉住那只伸过来的小手，随即握在掌心里，看着她一脸担心的模样，心里一暖，终是轻叹一声，不忍再对她发脾气。 “我没事。” 苏清越并未松开那只小手，下意识轻轻摩挲着掌心里那细腻的肌肤，见欢颜并无任何异常，遂才开口道：“今日为何要偷溜出去？” 欢颜知道今日不说清楚肯定是不行了，自从住进这个小院后，他就三令五申明令禁止过不许她出院，她唯一可以踏出大门的时候就是他来看她的时候。 哪怕是住在京城世家大族的闺中小姐都还能时不时出去走亲访友，赏花吟诗，她这个乡下丫头反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好久都没来了，我实在闷得慌。”欢颜的嘴唇蠕动着，眼睛四处乱瞟，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委屈。 “所以就可以无视我的话了？” 看着苏清越又板起一张脸，欢颜莫名觉得难受了，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一颗颗滴落，哽咽道：“我，，我没有，你能不能不要总凶我。” 她想，她真是越来越受不了苏清越对她有任何一点点的失望........ 苏清越紧了紧掌中握着的小手，看着她说落就落的泪珠，有些无奈，现在是越长大越说不得了，不过到底语气是比起先温和了些许，“你不听话倒还先委屈上了？” “我都认错了。”欢颜仍旧兀自伤心着，抬起衣袖狠狠擦着眼睛，一看就是在使气了。 “我，我不要一个人被关在这儿，呜呜呜.....每次你来都不是要带我走，你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每天都好害怕。” 伤心起来的欢颜开始说着胡话了，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积攒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她明明知道苏清越是为了保护她安全，但她就是难受，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么依赖他。 或许是因为几个月没见到他，或许是终于受不了每次见面他总是严厉，更或许是知道等会儿又要送他离去的背影，欢颜真的觉得委屈的不得了。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一到夜晚这里就好安静，可是你知道吗，我害怕这种安静，我总是睡不着，，，” 七年，在她这段成长的时光里，仿佛似梦一场，那么的不真实，像跟老天偷来的似的。 她用了七年的时间，在这小山村看春去秋来，花舞雪漫，她有大把的时间，时间多的可以用一整天来数枯叶落地的痕迹。 她不是不喜欢平淡的生活，她只是不喜欢一个人的平淡，她一个人的孤独。 听着面前小姑娘不停地说着她的委屈，苏清越再也无法维持他一贯的冷静，只觉心里酸疼的厉害，他难道就不希望她仍是那个淘气可爱的小女孩，懵懵懂懂，无忧无虑。 一把将欢颜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般，就像七年前那个夜晚一样，紧紧地抱住她，将她护在自己的胸膛。 只听他在她耳边哑声说道： “你是在怪我吗？颜颜。” 如果你是在怪我，那我的心该会有多疼。 欢颜一个劲儿地摇头，想抬头说什么，却又被苏清越按回到怀里，欢颜静静地伏在他的肩头，就听到他仿佛似喃喃自语般，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快了，再等等，就快安排好了。” 苏清越闭上了双眼，吻了吻欢颜的发顶，带着万分的怜爱，“傻丫头，我怎会让你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我会让你活着，像正常人那般，光明正大恣意快乐的生活。 苏清越照例用过晚饭后就乘坐马车回去了，这里离京城也远，而他却必须要赶在明日清晨出现在皇宫的朝堂之上。 欢颜自他走后就有些精神怏怏，时不时一个人发呆出神。 晚间采杏伺候欢颜沐浴，她整个人缩在氤氲着白色雾气的檀木浴桶里，双眸阖着，睫毛低垂，总感觉好似有些不大高兴。 以为是在为白天大人斥责了她的事儿闹情绪，采杏遂柔声安慰道：“小姐，大人也是太紧张你了，你说你万一出去遇到坏人了，那可怎么办啊？这小山村可不比京城。” 欢颜慢慢睁开眼睛，雾气浸入眼里，眼眸更显水润动人。 “我知道。” 欢颜懒散的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说道，任由采杏擦着她的后背，雪肌玉肤，晶莹夺目。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欢颜抬起头看向采杏，拉了她的手问道：“好采杏，你仔细看我，还能看出我刚来时的模样吗？” 采杏闻言，果真是仔细地看了起来，也不由想起她初次见到欢颜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第一次见到八岁时候的欢颜，采杏只能感叹这小女孩真是被养的太过了，生的那叫一个珠圆玉润，小肉胳膊小肉腿儿，脸上有着可爱的婴儿肥，整个人圆嘟嘟的，倒是十分讨喜的很，不过，若是长大了还这样那可就不太好了。 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小胖墩早已蜕变成一个十五岁的大姑娘了，纤纤细腰，亭亭玉立，脸上的婴儿肥也早已消失不见，显露出姣好的脸型，精致美丽。 而这变化却不知为何，令人莫名的心酸。 若说如今的欢颜还有什么和从前相似的，恐怕就是那双眼睛了，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深藏着一汪纯净如水的明眸。 “小姐变化挺大的，越长越好看了，若不是一直跟着你啊，我都觉得像换了个人儿似的。” 欢颜听后十分认同的点点头，可不是嘛，现在的她多瘦啊，她回想起苏清越走前跟她说的一句话，“我会让你彻底换个身份，真真正正成为宋欢颜。” 毕竟当时她才八岁，就算如今她真的走出去，要认出她来或许也不是那么容易，不是吗？她早已不是那个小孩子了，她的名字是宋欢颜，是他亲自给她取的。 采杏取了一张柔软大巾将欢颜身上的水渍擦干，又替她换上了一身干净舒适的寝衣，这时采薇也推门走了进来，收拾好净室后，便瞧着她手里拿着一盒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小姐，这是今日大人过来特意给你带的香膏，闻着可香了，要不试试？” 采薇笑着说道，这香膏欢颜可能不认识，但采薇和采杏一闻便知，这是价值千金的摩罗香，可不是市面上轻易能买的。 闻言，欢颜取过采薇手中的香膏盒，放在鼻间细细的闻了闻，果真是好闻，香气轻盈淡雅，却始终萦绕鼻梁，久久不散，令人舒心静气。 “试试吧。”她很喜欢。 “大人对小姐那是真好，有什么好的都念着给你呢。”采杏看着欢颜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说了一句。 “那可不。”采薇也附和道，将香膏取出一点慢慢涂抹在欢颜的脸上、脖颈处，细细抹匀。 欢颜有片刻的愣神，她当然知道，苏清越对她有多好，只是不知道他下次来是什么时候了，而下次，是否会带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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