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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叶姑娘!”    张道年连喊了两声,但是叶上秋置若未闻,只顾向前,她头发和衣裳都被雨水浇得透湿,水鬼上岸一般。没办法,张道年左手抱稳怀里的毛团,右手挡在头上,咬牙冲进雨里。    “这么大的雨,躲一下吧!”他一口气跑到叶上秋面前,招呼她。    叶上秋愣了一下,随着张道年的手看到青石桥下有一小片干地,没有旁人,于是跟着躲了进去。    “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非得马上回去?”张道年一边往下拍头发上的水,一边问道。叶上秋将提篮放在地上,低声答道:“没什么事。”    张道年歪头看过去,叶上秋正抬头望外面的雨,脸上倒也没有很焦急,只是淋了雨,面色发白,看上去有些可怜。    怀里的小毛团耸动了一下,叶上秋立刻看过来。    张道年伸手把小东西抱出来,是只还没断奶的小黄狗,圆滚滚的,眼睛又大又亮,懵懵懂懂地看着叶上秋。    叶上秋忍不住想摸一下,手刚伸过去,衣服上的水就好像找到了出口,沿着袖角啪哒哒往下滴,她打开的手指遂停在半路,没敢摸上去,但是手背上还是一热,原来那狗儿的舌头已经舔了上来,舔一口,停下来看她,鼻尖湿湿的,气息暖暖的。    张道年笑道:“看来它喜欢你。”    叶上秋缩回手:“它是饿了。”    “你不抱一下吗?”    “我身上湿,弄得它生病就不好了。”    “嗯,也是。”张道年点点头,捏着小狗的前脚掌,这小东西的脚也软呼呼的,舒服得他胃里头咕噜噜的,直想乐。“那我帮你送家去。”    叶上秋抬头,有点疑惑。    “今天巡街正好遇上它,”张道年垂首在狗头上蹭了下脸,“狗主人嫌这一窝下得太多,养不了,要拿去扔掉,正好被我看到了,就抱回来送给你。”    他抬头,看着叶上秋:“你不是说你家养了十年的老黄狗没了吗?旁的我帮不上忙,只能送只小狗弥补一下。”    “捕爷有心了。”    叶上秋在说完这句话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极轻、极慢地呼出来。    外面雨下得很大,雨柱砸到地上,摔成八瓣,溅起的雨滴飞到桥下的干爽地面上来,斑斑驳驳的,雨滴也溅到她的绣鞋上,但那鞋子本就湿透,月青色的鞋面并没有因为一两点雨滴而变得更湿。    叶上秋看了会雨,张道年一会看雨,一会看她。    上面掉了滴水,正好砸在他鼻子上,碎水珠溅到了眼睛里,张道年下意识地眨眼睛、抖睫毛,等看清鼻子上的水时,便抱着狗仰头向上看。桥底面的石料因为常年见不到太阳,已经长了厚厚一层青苔,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饱了雨水,正聚成水珠,挂在青苔上,摇摇欲坠。    他往旁边挪了挪,道:“你们这的桥还挺有意思,桥底下没水,上面倒都湿透了。”    叶上秋跟着抬头看了看,解释说:“这里地势高,什么时候这座桥下有水,大半个新津县城就都泡在水里了。”    “那更奇怪了!”张道年疑道,“既然这样,干嘛在这修座桥?图好看吗?”    叶上秋看他一眼,见他满脸疑惑,不似作假,才开口解释:“过了桥就是赵员外家,这桥是赵员外修的,专供他家的马车、轿子出入,桥下,”她顿了一顿,“是给挑夜香、送柴的人走的。”    “这么讲究?”    张道年上上下下打量了这桥一番,才注意到侧面石块上有黄色的干渍,应该是人的排泄物,结合赵员外修桥的初衷,多半是过路人有意留下的。赵员外名声不大好,这一点,从县上的人对赵、李两家遭难的不同态度就能看出来。    至于叶家,因为叶上秋没有及时“以血洗辱”,他们对她家的态度,已从最初的同情变了味,而且,越来越差。他这几天在街面上走,看到、听到过很多对叶家,尤其是对叶上秋的恶意,有心帮她,却无力阻止,便愈发同情她,想早一日将黑狼缉拿归案。    沉默太久,张道年怕尴尬,玩笑道:“那叫你过来避雨,还真是委屈你了!”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来说,叶上秋立时就能确定那是讽刺,但是这位捕快大人好像不是那样的人,她才因为太过敏感而被母亲说了一顿,眼下虽不舒服,也只是不作声,没有顶回去。    等雨停了,张道年执意要送她回家。叶上秋看出他很喜欢那只小狗,便问他为何不自己养,张道年一脸无奈地解释,说他住在衙门班房,人还顾不周全,狗往哪里放。于是,叶上秋便由着他跟自己回家,一路看他逗狗,想起十年前大黄初来的情景,不觉轻松很多。    刚进家门,就听见李媒婆的大嗓嚷道:“这一道还行,这个桂花糯米藕可以的!”    叶上秋快走几步,只见母亲、弟弟和李媒婆正围坐在厨房门口的石桌边,桌上放着几盘菜,一道冰糖莲子羹,一道狮子头,还有一道就是李媒婆称赞的桂花糯米藕。石桌旁边立着位乡下丫头,一身粗布衣裳,手大脚大,正咧嘴看着李媒婆乐。    叶起阳最先看到他俩,高喊道:“姐姐,我们家有厨娘了!”    叶母和李媒婆遂扭头看过来,叶母摆手让他俩过去,李媒婆则起身走过来,拉着叶上秋的手道:“我的小姐啊,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一下啊?淋成这样回头可别生了病,家里还都指望你呢!”她不等其他人说话,转身向那丫头吩咐:“珍珍,快去给你家小姐煮个红糖姜茶!”    那丫头也不说话,仍笑得明晃晃,一转身,闪进厨房去了。    叶上秋跟着李媒婆走到石桌前,向母亲道:“刚才多亏了这位捕爷,要不然我还得再多淋两遭,他还抱了只小狗来送给我们。”她指指张道年怀里的小黄狗,问叶起阳:“是不是跟大黄很像?”    叶母招呼张道年落座,向叶上秋道:“去把衣服换了,本来身体就没好,可别再受了凉。”叶上秋摸摸弟弟的头,向众人行了礼,拐进西厢房去了。    叶起阳探身来摸小黄狗,张道年看他腿脚不便,索性蹲下来,随他逗弄。叶母道:“刚才小女说多亏捕爷帮忙,民妇代小女谢谢捕爷!”    张道年抱着小狗不便起身,只得抬头回道:“夫人莫谢,我只是请小姐避个雨,那桥又不是我家的,我避得,小姐也避得。”    叶母点头,又道:“捕爷上次来,我家里慌慌乱乱,实在不方便待客,因此怠慢了。刚好今日李妈妈带了位厨娘来,菜做得虽不精致,倒也可以入口,捕爷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张道年回道:“夫人客气了!上次是在下言语冲撞了小姐,本该晚辈去向夫人赔罪的,只是那时夫人身体抱恙,我身上又带刀,只怕吓着诸位,也恐夫人忌讳,所以直接走了,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夫人莫怪!”    叶母听他说话甚是周全,心中已然喜欢,又听口音亲切,因此笑问:“捕爷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在下是北方人,来南方后先在益清县当差,黑狼事件之后才调到新津的。”    “益清?”李媒婆插话道,“我就说有点面熟嘛!”她拉着叶母的手,十分兴奋,“之前我在益清走动时,就听说县衙有位捕快,年纪轻轻,武艺高强,关键还长得好,那时候多少姑娘托我给说媒,我因为当时不了解这位捕爷的底细,没敢应承。”    她转向张道年,乐道:“捕爷多少姻缘折我手里了,亏不亏啊?”不等他答,又问:“捕爷既然家在北方,恐怕不会看上咱们南方的姑娘吧?”    “妈妈取笑了,我……”    张道年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眼睛痴盯着西厢房门口。    那边,叶上秋换了件鸭卵青的素纹襦裙出来,系玉环绶,擦得半干的头发只绾了一半,其余就散在脑后,黑缎子一样,衬得她肤白唇红,如同雨后划破乌云射进来的第一道阳光般明媚。    李媒婆见了张道年痴样,故意咳嗽两声,一本正经道:“看来是我老婆子瞎说了,只要长得好看,还分什么南方、北方的姑娘,是吧,捕快大人?”    张道年红了脸,正想着怎么解释,手上一轻,小黄狗已经溜了出去,他抬脚去追,偏蹲久了脚上发麻,很夸张地踉跄了一下,十分狼狈。    李媒婆掩嘴乐,叶起阳直接笑出声来,端着红糖姜茶的厨娘珍珍倚在厨房门口,笑得肩膀乱抖,手里的姜茶已经泼洒了出来还不知道。    叶母倒没笑,而是转身吩咐叶上秋:“既是宴客,就把饭厅收拾一下吧,别在外人面前失了礼。”    一切妥当,众人入席,珍珍立在叶母身边,手抓着围裙看众人。叶上秋见她吞口水,便道:“珍珍也一块坐吧。”话虽是替珍珍说的,眼睛却看着母亲,等她点头。    叶母看向张道年,见后者点头,方开口应了。李媒婆拉着珍珍坐在自己身边,低声嘱咐。    叶上秋见桌上菜色不多,遂问珍珍道:“雪花蟹斗、响油鳝糊、松鼠鳜鱼、水晶肴肉这几个菜你做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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