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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三人在定远城逛了半日,采买了许多东西才启程回山。  江昼歌买了一些糕点和小零食,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香喷喷的糕点了。她手里捏着糖人的竹签,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鸣泽在后面替她拎着战利品,慢慢地跟着她脚步。  鹤吟则是买了许多需要常备的药材,正经得不像个小孩子。但是仔细一想,他也有十三岁了,过上几年也能娶妻了。  江昼歌凑到他身边,鬼嘻嘻地问他:“阿鹤,你过几年也可以考虑娶亲了,有没有想过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谁知鹤吟听了这句,小脸煞白,骂道:“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  江昼歌愣了愣,她有些不解。鹤吟以前可从没凶过她的,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被她说中了?  她想进一步考究,看到鹤吟表情后忽然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对劲!绝对有问题!  于是回鹤虚山的这一路鹤吟都没和她说话,一直埋头翻弄他买来的药材。江昼歌瞟了一眼那药材包,里面的甘草都被他捏烂了!  回山后江昼歌想问问鸣泽的看法,鸣泽却是一脸“不可说,不可说”的表情,江昼歌没辙,只得作罢。    当初冬的第一场雪飘落时,鹤虚子终于回到了鹤虚山。  鹤虚子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江昼歌的功课。他想着,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以江昼歌的性子是不会来得及看完的,就算看完了也未必能答得全。于是乎兴致勃勃地开始问小丫头题目,企图难倒她,然后给她一一讲解,好让她对自己心服口服。  然而半天过去了。  他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  江昼歌有过目不忘之能,早年哥哥逼她背书时她就发现了,但是她一直没说。有一次哥哥外出办事,她当时忘记了哥哥回来要抽背,听见哥哥脚步声才想起,连忙拿起书读了两遍,抽背时背得还算流利,她骗哥哥自己背了好久,哥哥一高兴便给她买了一堆好吃的。  后来她也便不再提及此事,一怕哥哥发现后责骂她,二怕哥哥因此给她增加功课,从此不得清闲。  “先生请问。”在鹤虚子第一百零五次挫败后,江昼歌微笑着请他继续提问。  鹤虚子眯着眼睛,看着那花儿一般美妙的笑颜,却丝毫不觉得讨喜。  好小子,敢这样蒙老夫!  鹤虚子沉思半晌,古怪地笑了笑:“提问,鹤吟的心上人是何人。”  江昼歌愣了愣,书上可没说这个。她盯着那老顽童的脸想了半天,脑中忽然有如晴天霹雳。  她豁然站起。  她颤抖着手指抬起,指向鹤虚子,大声问道:“不会是你吧?”  鹤虚子一愣,正要反驳,忽然听到她小声嘀咕:“怪不得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生那么大的气……敢情他喜欢男人?还是老头?”  鹤虚子满脸黑线。  “什么老头?懂不懂尊师重道?”  江昼歌听他那么一吼,惊得身子都颤了颤,连忙起身开溜。    临近年关,在外的游子总是分外想家一些的。算算日子,哥哥的信也该送来了。  江昼歌趴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  “小姐!”门外鸣泽的呼喊声传来,听得出她的欣喜。  江昼歌豁然站起,一边向外跑,一边问:“来信了?”她刚跨出门,便愣了愣。  吊脚楼前,有颀长人影伫立,含笑向她。远山峨黛般的眉目与周围皑皑白雪的光景相辅相成,只一瞥,便难相忘。  那人轻轻地笑着,眼中脉脉有道不尽的温柔。  “哥哥!”  江昼歌使出了她有史以来最好的轻功,她一跃翻过吊脚楼四周的护栏,脚尖在反射着日光的雪地里轻轻一点,扑入那人怀着。  那人将她揉在怀中,笑道:“昼歌的轻功越发精进了,以后哥哥要罚你怕是要追不上你了。”  江昼歌微微抬头,娇笑道:“那哥哥就不要罚昼歌了呗。”  江晚歌看了她一眼,不语。  “对了,哥哥怎么会来?”  “随陛下出巡,途经此地便想着来看看你,于是便告了假。”江晚歌就着她的脸和手摸了一遍,叹了口气。  “倒是瘦了。”  “阿泽快去叫人准备饭菜,我想和哥哥一起吃顿饭。”江昼歌从兄长臂弯里探出脑袋来,对鸣泽吩咐道。  鸣泽应了一声“是”便要去做。  “不必了,”江晚歌将她拦下,“我是中途从队伍里出来的,不能让陛下久等,来看你一眼便要走了。”  江昼歌心下不满,撅着嘴。  江晚歌无奈地笑道:“哥哥过些天再来看你。”  “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她哽咽着问。  江晚歌愣了愣,小丫头平日可不常哭的。他的心软了软,但仍然对她说:“再过些时日吧,乖,听话。”  “不许骗我,”小丫头伸出她的小指,“拉钩。”  还是这么孩子气阿。  “拉钩。”  他伸出小指,与她的小指钩在一起,阳光透过指缝落在雪地里,泛起盈盈雪色。  身旁,鸣泽静静地望着两人,微微笑。    年后鹤虚子就开始同江昼歌讲解当世之事了。  大多数时候江昼歌会在听完鹤虚子观点后点头附和,不过偶尔也会表示不赞同,而后鹤虚子就会同她争得面红耳赤,江昼歌则不以为意地吃她的小零食。  听鹤虚子闹了一通后,她便回了自己的小竹屋作画。  今日是来信的日子。  她便想着给哥哥作一幅丹青稍后随回信送过去。  鸣泽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翘着二郎腿看她作画,她觉得那画中的人儿像倒是像,就是少了几分□□。  “阿泽。”  鸣泽听到这声呼唤,豁然惊醒,一看外面天色,竟已到了晚上。  “戌时了。”  江昼歌坐在竹地板上,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似披了银霜。她眨了眨眼,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似夜魅间穿行的蝴蝶沾了露,振翅而难飞。  “怎么了?”鸣泽瞥见她微湿的眼眸,怔了怔。  “信还没有收到。”  江昼歌的声音淡而冷,仿佛千年寒潭里的浮冰,鸣泽一触及便觉得彻骨的凉。  “许是耽搁了呢……”鸣泽也觉得奇怪,平时这信件是从不迟到的。她从身后环住昼歌,想要给她一些温暖,却发现自己也是如此的冷。她勉强地笑了笑,道:“也许明日信就会来了呢……”  “小姐今日先歇下吧,明日收到信了阿泽即刻给小姐送来……”  江昼歌躺在鸣泽怀中,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她点点头,起身往床上走去。  她晃了晃,倒了下去。    吹了一晚的风,江昼歌得了伤寒,发烧了。  鹤虚子听说后觉得这是小事,只叫鹤吟过来瞧瞧。鹤吟看过她的症状后开了方子,自去后山替她采药去了。  鸣泽在床边守了一天,小丫头才终于醒来。  “哥哥呢?”  这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  “他……”鸣泽一时没想好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她看见江昼歌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刺痛了她的眼。  她明白那叫失望。  江昼歌听见那脚步声时的第一反应是哥哥来看她了,但是很快她就明白那不是。来人没有武功,和哥哥的脚步声是不同的。  鹤吟背着一个小背篓走进屋,鞋底还沾着些许草叶和冻泥。他看见江昼歌醒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放下背篓,道:“我去给你煎药。”  鹤吟离开屋子,不多时便有淡淡的药香随着冬日的凉风飘进她的窗。  “阿泽,你说……哥哥是不是又骗我了……他是不是不想接昼歌回去才不理昼歌的……”她说着说着,渐渐便成了哭腔。  “小姐不要多心,主子最疼爱的就是小姐了,阿泽再去外面看看有没有消息。”鸣泽安慰道。  江昼歌点点头,缩在她的棉被里。  鸣泽转身走出竹屋,瞥了一眼旁边守着小药罐的鹤吟。  “昼歌怎么样?”他问。  鸣泽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伤寒罢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出去一会儿。”  “好。”    竹林外。  “如何?”  那人摇摇头。  “京中也没有消息?”  “没有,北境内没有任何主子的讯息,京中似乎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鸣泽心中一紧。  “知道了,继续打探,务必要得到主子消息。”  “是。”    鹤吟煎好药,小心放在托盘上端了进去。  托盘上除了一盅药外,还有一小碟蜜枣。  先前去定远城时江昼歌买了很多糕点,他便想着,小昼歌应该是喜欢吃甜食的吧,于是便特地求先生下山买了一袋蜜枣回来。他原以为先生不会答应的,结果年前先生说带他去置办年货,正好城里有卖这些的小铺子,他便去买了来。  若是她怕苦,便让她配着蜜枣将就一下吧。  他轻手轻脚地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生怕将睡梦中的她惊醒。  “阿鹤。”  鹤吟笑了笑:“可是吵着你了?”  “无妨,”江昼歌微微睁开眼,“我本也没在睡的。”  她垂下眼,补充了一句:“我在等鸣泽回来。”  鹤吟敛了笑容,单膝跪在脚踏上,伸手扶她起身。  “先吃药吧,总要先好起来,才能继续等啊。”  江昼歌眨了眨眼,“嗯”了一声,就着鹤吟的手臂坐起身。  鹤吟取过那盅药,用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觉得水温差不多了,他便将调羹送到她嘴边。  江昼歌乖巧地喝了。  良药苦口,她不觉皱了眉。  “蜜枣。”鹤吟放下药盅,另取了那碟蜜枣来。  江昼歌用手指涅了一颗,含在嘴里。  “多谢。”  “同我客气什么……”  江昼歌忽然将药汁呕了出来。  鹤吟愣了愣,药汁带着酸水溅在了他的袍子上。他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袍子便调开目光,担忧地望着江昼歌,一边轻轻拍她的背,终于渐渐止了咳。  “小姐!主子来信了!”鸣泽快步跑进竹屋。  “真的?”江昼歌心中欢喜,连忙下床跑过去接。  这封信已经迟到了两天了。  鸣泽爽朗地笑着,向她摇晃手里的信件。  江昼歌跳起来去够她举起的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阿泽,快给我!”  鸣泽逗了她一会儿,才肯把信给她。  江昼歌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  是哥哥的字迹。  她忙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搁在桌上。  江昼歌对着那薄薄的一张纸看完一遍,又看一遍,才宝贝似的收藏起来。  她瞥了背过去的鸣泽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自然。但那一丝古怪一瞬即逝,没有人察觉。  鸣泽拍拍手,有人送了饭进来。江昼歌得到哥哥消息后心情大好,一顿吃了两碗。鹤吟说她生病要好好休息她也很听话地一早睡下了。    夜里下起了雪。  若飞絮般,洋洋洒洒,缓慢旋转飘落的,雪。  有细碎的飞雪夹在冷风里,透过门窗的缝隙,吹在昼歌的脸上,带来微微的寒。  江昼歌裹着棉被,翻了个身。  暗黑中她半睁着的眼低低地望着墙壁,淡淡的竹香掺了浅浅的潮,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无声淌在褥垫上。  她钻出被窝,下床点了灯,披了外衣执着烛台走出屋去。风雪迎着她如玉一般剔透苍白的脸呼啸而来,她的脸颊上很快染了微微的绯红。  烛台上的火花摇曳着,似要烧裂这永无白昼的黑暗,在风里不住地变化着姿态,有几分说不出的妖冶。  她听见有低低的哭声。  江昼歌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靠着墙坐在地板上的鸣泽,样子很是狼狈。  鸣泽双手抱着腿,脸埋在膝盖上,膝盖处衣料颜色有明显的深浅。她没有发现江昼歌,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  江昼歌缓缓踱步过去,每一步都觉得分外沉重。  她在鸣泽身前半米处停下。  “阿泽。”  她柔声呼唤,那声音里还有些孩子的糯软与稚气。  鸣泽忙拭去眼泪,勉强自己恢复平静,神色如常地抬起头看向她。  她正想对小丫头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的表情却在听到她的话时僵住了。  “阿泽,你告诉我实话,哥哥他……出事了,是吗?  江昼歌问得很平静,以致于鸣泽都不知道如何去隐瞒。  两行清泪顺着鸣泽的脸颊流下,落在这飞雪的冬夜里。  是了。  她这两日一直觉得不安,拿到信时她便发现不对劲了。  那封信确实是哥哥的字迹,可是却未必是他亲笔。  这些年哥哥常常让她临摹字帖,那些字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照理说多学几家的字体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那么多那么多,要说是为了自成一种风格,也不必如此费心,真要有什么目的的话,就是要她学会仿造他人笔迹了。江晚歌的笔迹她自然也模仿过,所以当她第一眼看见时,便知道那是仿的了。  但是旁人并没有什么理由去骗她,所以她当时便故作不知,没有拆穿。  “阿泽,我们回京吧。”  她的声音如这漫天的飞雪,飘散在冷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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