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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纳兰渊的问题,江昼歌并没有立即回应。很长的沉默过后,她说:“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休息过后,两人小心翼翼循着线路走出了密道。当第一缕曦光落在她的发梢时,帝京的战事也已进入尾声。  天色未明时,有一骑孤身而来,称有密报,叫开城门,进入帝京。  时有侍卫长一人,认出来人正是原先的镇南王世子,询问过后上报七皇子,得到批复放行。  楚巍在一众人等监视下来到七皇子的落脚处,这几天因为战事,君淮为了方便便就近寻了处府邸借住。侍卫们见君南在殿下身边便退了出去,留下三人独处。  随后便见到楚巍单膝跪下,双手向上平举,掌心是一卷布帛,隐约可以看见写字的痕迹。  “罪臣参见殿下,有负殿下信任。”  君淮以审慎的目光从头到脚看了楚巍一遍,最终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所谓密报。  只一眼,他便已了然。  君淮轻叹一声,道:“既然决定了,那便如此吧,我会尽力替你向父皇求情。”  “殿下,楚巍此生别无所求,只求不要牵连妻儿。可否容楚巍问一句,她们......可好?”  君淮心里闪过一丝酸楚。  她们,不好。  不,是她,不好。  那个孩子已经......  然而他面上却不露丝毫,安慰道:“皇姐毕竟是父皇的女儿,父皇再怎么迁怒也不会把她如何,你且宽心。”他不愿意欺瞒楚巍,亦不愿他大晋的子民饱受战火侵扰,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这样选择。  “那......便好。”楚巍微笑着,脑海里回荡着君媛的一颦一笑,那个一道圣旨便远嫁到南疆的公主,向来自视高贵对他管束严格,偏偏又夜夜命人备下点心担心得他太晚回府饿着。  最初他怕她不喜他,不愿嫁他,几次三番地试探她,得到她肯定后表面平静,心里却乐开了花。后来她久久没有生育,便劝他纳妾,生了孩子过继到她名下,可他总怕自己纳妾她会不开心,又或者是小妾仗着宠爱欺负正室,让她受委屈,这种戏码他可听得多了。他只想陪着他的阿媛,不想再有别的人了。  她们很好,可他只喜欢她一个。  这日早晨,帝京南城门下,叛军首领楚巍呈上归降书。经由君淮之手,归降书到达承熙帝手中。楚巍在书中称自己受到小人蛊惑,以为父王遇害,方才起兵造反,使大晋子民手足相残,愿独自承担所有罪责,请陛下网开一面,放过他的下属。  承熙帝自然乐见其成。继续打仗固然能取胜,但终究耗费人力财力,西凉等国虽然已然诚服,但多年来它们对大晋虎视眈眈,国力衰弱可能给邻国以可乘之机。再者,能收归南疆的兵权,也解了他一心腹大患。  他给出的条件是,楚巍贬为庶人,发配北疆,南军归降,打散后重新编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镇南王已死,他再无可能留下楚巍。  楚巍答应了。    近日来战事焦灼,人们的心都放在此战上,帝京僻静的一角,永安公主府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无声无息。  烧毁的碎布被冷风卷着吹过无人的街巷,门前的守卫因为君媛多日来并未有所动静,且战事吃紧便早早离开了公主府。  君媛正在屋里作画。  画中人是一直以来忍让她宠爱她的丈夫,也是如今外边对抗着的叛军之首前镇南王世子楚巍。  她听见有人匆匆走来,以为是父皇派来的宫人,便搁笔抬眼向门口看去。  来人却是君愈。  “皇兄?”  她心下疑惑,明明君愈腿疾一直没痊愈,为何今日却如此走了来。  “你的腿......”  “以后再和你解释。”君愈扶着桌案喘了两口气,又道:“你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君媛心里咯噔一下。他果然还是来了,尽管她被软禁在府里,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的,镇南王既已出事,以他的性子,又怎会甘心?这几日偶尔听到的闷响,想来与他有关。  “他在哪里?”  “南门。”    楚巍在南城门下站了许久。  他在等一个人,尽管他知道见面的可能微乎其微。她应该被承熙帝控制住了,也对,这样的场面她不该来。  一面希望她不要出现,远离这场是非,一面又渴求着临了见她一面,看看她现在可好。  真是矛盾呢。  君淮向城内望了一眼,又看向承熙帝,见他点头,只得微微叹息一声,对楚巍道:“走吧。”  楚巍明白他的意思。  走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离开这座波橘云诡的皇城。  “殿下。”  他以为他还想再等等,正要开口劝解,却听他道:“请替我照顾好她们,这份恩情,楚巍来世再报。”  君淮沉默了半晌,吐出一个“好”字。  他招了招手,两名侍卫正要上前给楚巍铐上枷锁,忽然凌空而来两支利箭,刺穿了楚巍的胸膛。  与此同时,楚巍听见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凄厉的惨叫声。  “楚巍!”  君淮也是被这突发事件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回头环视一周,只见一个黑影陡然从城墙上闪过,君南立刻会意去追那名刺客。  恰好此时君媛赶到,见到的就是楚巍被杀这一幕。  她飞快地下马,踉跄着跑到楚巍身边,将倒下的他扶起。两支长箭先后扎进他的心口,黑血汩汩地从伤处流出,触目惊心。  楚巍颤抖着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  接着他又收了回来。  他的手上沾了血污,他怕弄脏他的阿媛。  君媛却毫不在意,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略带着哭腔柔声道:“我在。”  “阿媛......”  “我在......”  “阿媛......”  滚烫的泪水忽的从这铁血男儿的眼眶里滑落,滴在君媛冰冷的掌心。他是身后无数人的将军,是沙场上流血受伤都不喊一声的战士,他从懂事起,便不轻易落泪,如今却哭了。  他从不怕死,他怕的只是所爱之人因他而受伤,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在......楚巍我在,你听见没有?”君媛的身子也在发抖,不知是因为这寒冬太寒,还是因为这人心太冷,她觉得这个世界很凉。  “阿媛......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还有......”  楚巍的声音越来越轻,君媛附耳努力去听他在说什么,却再也没有下文。  楚巍想说的是:还有那个孩子。  然而那个孩子早也没有了,就像他的话一样,没有了。  “楚巍!”  君媛抱着楚巍的尸身坐在人群中央,天上突然飘起了雪,纷纷扬扬地落在这片寒凉的大地上,掩去这世间的污秽,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可他们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去了。  承熙帝坐在高处,远远地望着这个女儿的背影,良久,叹了口气,起身望里走。  君淮在君媛身后站了很久,白雪落在他的肩头,有些微微的潮。君媛的哭声渐渐止住,他劝道:“节哀。”  君媛抽抽搭搭了一会儿,起身将楚巍的身子扶上马背。她的手脚因为在外面呆久了冻僵了,故而动作很轻很慢,小心翼翼,仿佛楚巍还有知觉,会因为她的不小心而感到不适。君媛也爬上了马背,将楚巍的身子扶住,向城里带去,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除了一直陪着她嫁去镇南王府的眉儿,就只有一个兰儿是打小和她一块长大的可以同她说上几句。  没有人能劝得动她放下那具尸体,只得一日三餐换了饭食到她屋内,却也没见她吃上一口。眼见着君媛一日日地消瘦下去,承熙帝终于忍不住要派人来劝慰她。  “公主这般折磨自己,陛下心中也不好受,还望公主以自己的身子为重,奴才想驸马也不希望见到公主如此意志消沉。”内侍说。  君媛久久不语。原以为她还是不愿听别人的劝告,第二日却是开始吃饭了,只是胃口不算大好,但比起之前却是好了太多,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为她想通了而高兴。  “眉儿,安排一下,把世子的丧事办了吧。”  眉儿略显犹豫,提醒道:“公主,您这样,会惹陛下不高兴的。”而且世子害死了不少人,这样会激起民愤,对公主的处境不利。  “一切由本公主承担,你去办就是。”  “公主......”  “不去?那我让兰儿去。”  “奴婢去就是了。”  眉儿心里虽然担忧,但她担心公主再出什么岔子,只得答应公主的要求,找了府里一些有资历的老人商量事宜。  楚巍在帝京风光大葬,惹了许多人不满。这些人大多是在叛乱中失去了亲友或财产,对楚巍的恨意极深。而另一方面,两人的爱情故事也在多年后成为一段佳话,被一个说书人写进了话本子。  而这些,君媛是不知道的,她本也就不在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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