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漫天,城墙破败,四周传来阵阵惨叫,昔日的皇城失去了它原有的威严,也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破灭。此时的皇城城门大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踩着宫步,不紧不慢地走上了城楼。 她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门前的军队,或者说是看着军队前那个骑在马上的将军,恍惚间她记得十年前也是相同的场景,可惜十年的时间早已物是人非。如今的她是一个亡国公主,而他却即将是这个国家新的主人。 楚静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莫皓哲,告诉本宫,你把林墨夜怎么了?”莫皓哲看着城楼上的楚静之,轻蔑一笑,“呵!盛元长公主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至于你那条忠心的狗,你放心,哪有主人死了不去陪葬的道理。”楚静之好似没听懂话里的含义一样,看着手里的玉佩,漫不经心道:“这些年来,本宫为你所做之事不论好坏,全是一心一意为你。世人皆说本宫城府至深,心思恶毒,可却不知你为何恨我与此。”莫皓哲在听完这番话后却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的眼中透露着疯狂,恨不得将其杀之,“为我?好一个为我!为我,你不惜一切陷害萧瑟,为我,最后你却将我父王谋害致死,要不是萧瑟命大,将这一切诉说与我,你还要瞒我多久?”在莫皓哲说完这些话后,楚静之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良久,她才抬起了头,“莫皓哲,这些都是姚萧瑟告诉你的,她说的,你都信了!也是,身边的解语花所说的,确实比本宫所言可信度要多。可是,你忘了,你动了不该动的人,即使是本宫身边养的狗,也不是你能动的。” 就在这时,一个副将跑到了马前,上前耳语了几句,而莫皓哲在听完后,脸色极其难看。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城楼上的那抹倩影,咬牙道:“好,好,好,不愧是长公主身边最忠心的狗,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说完便带着人朝城南策马而去。而那个前来传话的副将则吩咐道:“来人,给长公主准备好马车。”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暗中朝楚静之做了个手势。楚静之在看到后,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外人看到的只有盛元长公主依旧波澜不惊,一步一从容的上了马车。而那些士兵在看到盛元长公主的容貌时都不由看痴了几分。世人皆说盛元长公主城府深,心思毒,可伴随着这些谣言的,确有另一则传闻,言道:“南楚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说的,就是这南楚第一美人盛元长公主。 楚静之听着外面的马蹄声,手里紧攥着那个人的玉佩,她知道,那个人逃出来了,她也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现在的她好似放下了重担一般,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知道,外面的那些人是怎么说他的,就连宫城里的人当着他的面极尽阿谀奉承,可背后的诋毁,咒骂又是如何的不堪入耳。自己,也是看不起他的吧,如若不是为了利用他,如若不是看中了他背后盘综错杂的势力,又怎么可能会在发现那件事后还容许他留在身边。可是,这十来年的相伴相互,五年的痴情相付,即使是心肠冷硬如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上了心。 楚静之看着手里被自己紧攥着的玉佩,不由嗤笑了一声,林墨夜,你是个阉人又如何,宫里宫外所有的人都说你是我养在身边最忠心的狗又如何,我楚静之看上的东西,即使我不要了,我也不允许别人碰一下。 而此刻城南碎心崖旁,两队人马对峙着。“林墨夜你这个阉人,你把萧瑟怎么了?”只见一个身着锦衣却又都是血迹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并无表示,他面容阴沉,原本阴柔的脸庞也因为一道从左侧眉眼划至鼻梁的一道伤疤而显得狰狞。莫皓哲见此情形,更是怒气攻心,想他堂堂一个小王爷,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个阉人挑衅。 在莫皓哲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声冷哼传了过来,“莫皓哲,本宫是否说过,谁若胆敢说一句林墨夜是个阉人,本宫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连阉人都不如。”话音刚落,只见之前传信的那个副将牵着一辆马车迎面走来。待马车停稳,那名副将上前将车帘掀开,楚静之由那名副将扶着下了马车。她知道,从她说的第一句话起,那个人的目光就一直牢牢的定在了她的身上。她松开了副将的手,看向了那个人,多日不见,那个人依旧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是脸上添了伤疤,或许身上也有吧!楚静之不由想到,然而即使是这样,楚静之还是感到了愤怒,这些年来,能让她愤怒之事少而又少。所有让她不快的人或事都被眼前这个人给解决了,呵,真是一条忠心的好狗。也难怪世人会这样说他,但,打狗还要看主人,即使这个主人失了权,失了势,这条狗,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动的。 楚静之轻抚了一下衣袖,一步一莲花的向着林墨夜走去,没有人敢拦她一下,皇家长大的孩子,骨子里天生就带着这种威仪,即使在此刻,即使已经沦为阶下囚,骨子里的骄傲都不允许自己做出一丝求饶或是赔笑之事。楚静之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双眸,这么多年的相处,她难道会不知道在那双眸之后究竟隐藏着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林墨夜,”楚静之在离林墨夜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驻不前,“本宫还从未看过你如此狼狈。”林墨夜此时的神色似透着一股懊恼,可他终归还是没有解释什么。这么多年来,在外人看来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他,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总会不知如何是好,说什么都怕惹恼了她,时间长了,都是她说什么,他应什么,如此,倒也相安无事。 楚静之也没指望林墨夜能说出什么,她又上前了一步,此时的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林墨夜能够感觉到楚静之的呼吸声,他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猛兽似要冲出牢笼一般,他想要把她,把这个自己珍视着、爱惜着的人拥入怀中,可他知道,他不能。所以,他先一步退缩了,在他刚要退后时,楚静之早就看穿了他的顾虑,在转身时指尖貌似无意中划过了林墨夜的手背。而在林墨夜怔愣间,楚静之问道:“林墨夜,你把咱们小王爷的解语花怎么样了?”林墨夜能够听出楚静之的语气透着一股嘲讽,当然,在场的所有人只要耳朵没聋的,都能够听出来。 这时,他们才想起一件被刻意遗忘的事,那就是,姚萧瑟虽然是小王爷的表妹,和小王爷青梅竹马,他们王府众人皆以为两人会喜结良缘,可到底这种事并没有捅破。对外,他俩只是关系要亲密许多的表兄妹。而当今天子,要把盛元长公主赐婚于小王爷时,小王爷包括当时还未故去的老王爷都是没有拒绝的。而借着盛元长公主的这股东风,原以有些走下坡路的王府迅速成为了众人巴结的对象,同时也挤进了象征着权利的中心。 纳过闷儿来的将领看向莫皓哲的神情就有些许尴尬,林墨夜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初知道老皇帝要把楚静之赐婚给莫皓哲时,他是在场的几人之一,除了楚静之对莫皓哲有些许的爱慕之外,最为重要的则是,当时的永安王府已经有稍许落败,并且与众皇子之间的纠葛是最少的。老皇帝了解自己的女儿,为了不让女儿受欺负,以及在之后的皇权之争上的为难,他才把楚静之许给了永安王府。 楚静之用余光瞥了一眼林墨夜,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另外的那些人在想什么,可那又怎么样,“莫皓哲,你总说林墨夜是本宫养的最忠心的狗,那你说说,这条狗,把你的解语花如何了。”楚静之看着莫皓哲泛着怒气的脸色以及眼中的杀意,只觉得心中畅快。莫皓哲,你杀我父皇、害我母后、辱我兄长,现在的这些,你就接受不了了,呵,接下来,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林墨夜在听完楚静之的话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支骨笛,他看了楚静之一眼,在得到她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后。林墨夜用那只骨笛吹奏着一首奇特的小调。这时,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一个身姿灵敏的女人,手持匕首,朝着莫皓哲的后背刺去。而莫皓哲在感觉到危险的同时,拽过旁边之人为自己挡了这么一下,同时一个飞踢将来人狠狠的踹了出去。 而那个被莫皓哲拽去的倒霉蛋此时已经倒地不起,毒发身亡。莫皓哲在看到这个情形时也是一阵后怕,一个小兵将那名刺客带到了莫皓哲的面前。本已处在暴怒边缘的莫皓哲在看清那名刺客的脸时,怔在了原地。随后,他咬牙道:“楚静之,你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旁人在听完这话后,也下意识的去看了那名刺客,这一看,集体倒吸了口凉气,这不就是被林墨夜给劫走的姚萧瑟么。 楚静之在听完这个问话后,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莫皓哲,你说是本宫害了你的父王,也是本宫害了你的解语花,如今,你的解语花却要杀了你,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这会被莫皓哲踹晕过去的姚萧瑟醒了过来,她在看到莫皓哲的时候,原本有些呆滞的眼神瞬间充斥着疯狂,嘴里嚷道:“莫皓哲,我要杀了你。”莫皓哲命人将姚萧瑟打晕带了下去,他看向楚静之,此时的他忽然有些看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曾经那个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他有些看不懂她了。莫皓哲觉得自己从未爱过楚静之,他接近她,哄着她,供着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楚静之背后所能带给他的利益。看吧,如今他获得了他所想要的一切,可是在看向眼前的楚静之时,他忽然发觉心里的某个角落就此崩塌,一片荒芜。莫皓哲觉得他现在的这个想法让他心惊,不由嚷道:“楚静之,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为何萧瑟会变成这样?” 楚静之看着莫皓哲,她是如此的了解他,看着他躲避的眼神,她又怎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呵!莫皓哲,尽情的享受吧!这才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大礼,你可要好好地享受啊!楚静之觉得她该做的都做完了,该了结的也都了结完了。所有的局都布置妥善了,最后的结果……她觉得累了,并不想去看了。 楚静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悬崖边,她在崖边停住,转过身来,她把那个贴身放着的玉佩置于掌心,她看着林墨夜,一眨不眨的,莞尔间,她说道:“林墨夜,我其实一直记得你,我十岁那年的中秋之夜,救我的少年郎,是你……我一直都知道。”在说完这句话后,楚静之闭上了眼睛,退后了一步,随之而来的就是急速坠落的感觉,她感受着风吹在脸上。可是没过多久,她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静之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抬起了手臂,保住了对方,同时把脸埋在了对方的胸口,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感觉到对方有一瞬间僵硬的时候,笑出了声:“林墨夜,他们都说你是我养的狗,现在,我把你放了,我想以你的势力,即使是莫皓哲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说完之后好像还嫌不够似的,还用手指在林墨夜的胸口戳了几下。 林墨夜叹了口气:“公主都说了,奴才是你养的狗,即使是主人把奴才丢了,扔了,可奴才始终记得,谁是奴才的主人。”言外之意,楚静之又如何不明白。她觉得世人说她城府深,心思毒,说的还真没有错,明知道林墨夜喜欢她,明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林墨夜都会陪着,最后还说什么记得那个少年郎是他的话,楚静之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明明是无意间看到林墨夜肩膀上的蝴蝶型胎记才想起来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楚静之觉得这么一心一意为自己的人,就算是死的话,也想让对方陪着。 死对于楚静之来说并不可怕,她怕自己死后,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爱自己的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将自己遗忘,她忽然就觉得怕了。楚静之喜欢林墨夜么,她不知道,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她是主,他是仆,更何况,他还是个阉人。可是,在坠崖的时候,楚静之明白了,喜不喜欢又如何呢?他是她在死亡面前都想拉着一起去面对的人啊!即使是曾经那么喜欢的莫皓哲,她也从未想过这些,所以啊…… 楚静之抱紧了林墨夜,“林墨夜,我从未像现在想的这么清楚过,你是我养的狗,是我一个人的,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是,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死的时候我希望陪着的那个人是你,我并不怕死,我所恐惧的,是那条路,我要自己一个人走,而你却不能陪在我身边……”林墨夜在听完这段话后,感觉到了胸口有一种湿润的感觉,他想,有楚静之的这句话就够了,他所求的也不外乎如此。“公主,奴才嘴笨,不会说话,可是奴才想过,不论公主要去哪里,奴才都会陪着的……” 在楚静之失去意识前,她所听到的是“看着这样的公主,奴才会心疼……”楚静之知道自己死了,要不然也不会看到那些很久以前所发生的事,她像在看皮影戏一般,看着自己的生平过往,直到画面定格在了她死亡前的一瞬间。她看到,林墨夜硬生生的在落地前将自己垫在了她身下,她看着林墨夜直到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那里面,不在像平时那样波澜不惊,这一刻,那双眼里承载着太多的感情。她看着,她不懂究竟自己错过了多少,明明不清楚自己对林墨夜是怎么样感情,可是现在的她,却觉得心有种被一片一片剥离开来的痛处……那种痛,让她难以承受,随后,楚静之便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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