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竹马

她给他发信息，问他，我怎么活得腐烂了？连宋就惊说，祝小喻你怎么有我的号码？祝小喻有些得意地说，就许你TMD得什么都知道我的，不许我知道你个手机号？连宋说，谁告诉你的？祝小喻说，你想知道？连宋说，嗯。祝小喻说，我偷偷跟你说啊，连宋不出声，祝小喻又说，真想知道？连宋还不出声，祝小喻说，急死你，怎么着，就你这个破号，白给我都不要，你看你这个数，真TM不吉利。不想要你还要？连宋不客气地回她。祝小喻装作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十一个数字，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怎么跟自己的号码这么多重复？MD，这小子莫不是窃了谁的号？连宋说，你要不说我就屏了你。祝小喻说，屏吧屏吧，顺便把自己也屏了。连宋果真把她屏了。信息发过去，提示要认证，祝小喻嘿了一声说，真TM小心眼。她顺着就把电话拨过去了，只说了一句，你的号怎么跟我号这么像？连宋没说话，祝小喻只听见那边有音乐，连宋接着把电话挂了。祝小喻也觉得无趣，仿佛自己上赶子似的，遂扭头干自己的事了。只是纳闷这么多年了，唯独对这小子说话从不用设防，口无遮拦，随性自在。　　他说腐烂就腐烂吧，别放心上就好。祝小喻安慰自己道。　　小时候的连宋，没这么让人别扭啊。祝小喻一直挺喜欢他的。有个性，但也很上进的一个小孩子。他们住在一片，中间隔了几道小路，连宋的父亲再婚了，留下他们仨。他妈许是对他爸还有留恋，许是对婚姻失了念想，硬是将两个孩子都要了过来。按理说连宋是跟他父亲的，法院也会这样判的，但他妈却赌气般疯了一样把连宋也争了过来。代价是他们过得很苦，连宋的父亲并没有履行按时给抚养费的协定。他去了别的城市，起初连宋妈打电话，他会迟些日子，再后来他就不耐烦地说，是你自己愿意的，孩子都给了你，什么都随了你的愿，你还有脸来要钱？连宋妈也不再纠缠，联系从此就断了。邻里都说，定是男人又有了新人了，否则不会这么忘恩负义的。好歹孩子都是他的。可连宋妈却不这么想，她说，孩子也有新旧的。她自此发下狠来，不准连宋兄妹再去想那个父亲，权当死了吧。大家一番感叹后，总会时不时地伸把手，但日子依然过得艰难。　　祝小喻始终记得连宋不曾哭，他很爱笑。许是生活过早地磨炼了他。他有事会喊祝小喻，那时候，他很乖地喊她姐姐。祝小喻比他大三岁。连宋他们单元一楼是家饭店，生意相当火。他站在湘香石锅鱼店门口喊姐姐，声音很大，吃饭的人都扭头看。他说把你的语文课本借给我，千万别卖了哈。祝小喻就从窗户探出头，说，呀，你怎么不早说，今天早上刚让收废品的老刘同学收走。连宋听了也不哭，也不急，依旧站在那里不动。祝小喻就看着那灯光下的少年，整洁的牙齿和那股子韧劲。她想，那时候的他，小小年纪，如何就那么有自信，如何知道她是骗他的？她不仅不会把语文课本卖掉，连她用过的，他用完还回来的，都整整齐齐码放在那儿放着。过了许多年后，两人又见了，占据阳台很大一块地方，他帮她整理，一本本地重新翻看，又一本本地重新放好码正，他说，祝小喻，你还留着呢，一直没卖？她说，没空，老忘。他说，你是故意的吧？是不舍得吧？你肯定不舍得我写给你的情书。情书？还有这事？祝小喻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跑来翻书。在哪，在哪？连宋问她，什么在哪？情书呀。谁的情书？你刚才说你给我情书。你真想看？连宋问。祝小喻说，当然了，我非常之想知道这纯洁的爱情是啥玩意。连宋却不动了，只由祝小喻一个人在那翻来翻去找情书。好不容易连宋整理好的又给摊了一地。祝小喻翻了一遍并没找到什么情书。她直起腰来，剜了一眼连宋，拿脚踢了踢那厚厚的一堆，走进屋里，仿佛不解恨，又回头狠狠跺了几脚。连宋看她气急的样子却笑了。　　祝小喻等连宋收拾完进屋，也不理他，连宋自己倒了杯水喝，眼睛随着祝小喻的手动。祝小喻被他盯得起毛，说，你刚才逗我吧？还情书，你还回的每本书我都仔细检查过，一个字都没多。再说，你要敢写情书，你妈早把你狗腿打断了。我不属狗。连宋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意思？你刚才话说错了。他给祝小喻纠正道。祝小喻没明白过来，后来她明白过来的时候，连宋已经把她的那多年用过的，不，他们一起用过的课本书全部给提了下去卖掉了。卖的钱，他居然也没给祝小喻。　　祝小喻说，连宋，就当姐我请你吃冰棍了哈。连宋说好。祝小喻本想他多说几句她好损他，就那几毛钱至于吗你，携款潜逃。但连宋把话路封死了，祝小喻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是啊，就那几毛钱，至于吗？她追着连宋要。好像她很大方似的。她觉得自己倒显小气了。算了。他也出力了，要没他，这阳台，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这么亮堂呢。现在人工多贵啊，这么个苦力半天少说也得几百大洋吧，祝小喻一想自己还赚了，马上就把连宋贪财的事给忘了。　　连宋改天买了几盆花给祝小喻送了上去，说这阳台也太空了不好，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阳光，种点花，还怡情。显得她有情调。她乐颠颠得跟在后面，不忘问连宋，有花架吗？有花没花架怎么行呢？放地上不显档次吧？还是送个花架来吧啊？连宋气得不说话。祝小喻心里却敞快。　　连宋说，见好就收。祝小喻说，我收我收，花架来了我也收。连宋本想走，听她一说反而又回去坐下了。桌上有祝小喻刚切好的水果，他找了根牙签插起来吃，祝小喻上前说，你洗手没？连宋说，我吃又不是你吃，瞎操什么心。祝小喻说，姐姐我不是担心你闹肚子生蛔虫么。连宋把水果盘子拉过来，祝小喻又拉回来，两个人一来二回，还是连宋手快嘴快，祝小喻统共才吃了三块。没吃饱，但气饱了。连宋吃完去洗了个手说，祝小喻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啊。祝小喻说，你大气你给我钱啊。　　连宋说，怎么，想让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