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密牢出来,追命和苟捕头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后,分头开始执行各自的任务。 追命学着顾惜朝风度翩翩的姿态走在院子里,一边想着方才密牢里的重大发现,一边苦恼着金盛煌被杀一案究竟该如何追查下去,如今飞天狐狸已死,而临死前她对吊杀金盛煌一事的否认以及对金盛煌其人恨之入骨的控诉却犹在追命耳边。 在追命看来,金盛煌这样一个一生都在做着丧尽天良之事的人,就是个该死的,多留在这世上一天只会祸害更多人,倒不如让他早下地狱。 什么缉拿真凶伏法,这种为民除害的英雄简直要张榜表彰! 不过如果真的做了,王法又该何处?杀人就是杀人,不管杀的是大奸大恶之徒还是无辜百姓,杀人就必须受到王法的制裁,无论原因是什么,不然这世上还有何规则可言,长此以往必会大乱。 所以此刻追命是有些后悔了,后悔因为飞天狐狸的死迁怒铁手,他们是捕快,儿女私情本就该放在律法之后,作为执法者,如果连他们都罔顾律法,那么他们和金盛煌这类人又有什么区别。 铁手只是做了他该做的,而他却是感情用事了…… 咻——就在追命为自己先前的所言所为暗自懊恼之时,一枚带纸飞镖自他眼前一闪而过,牢牢卡在了几步之外的柱子上。追命望望四下,移步走到柱子边,取下飞镖和字条,看过字条上的后,掉转方向往马厩走去。 马厩院子素来少有人走动,冷清得很,追命才到院门口便听到了清安的声音。 “师兄,我在这。” 追命闻声,一个闪身躲进了马栏与棚舍间的干草堆后,看到清安一身鹅黄罗裙绣衫气色俱佳,皮肤更是养得水水嫩嫩软软白白,那颗操了好几天的大婶心算是安稳落地,不过这这叫受重伤了?大师兄,我读书少,你没骗我吧? “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芙蓉姐说你和二师兄吵架吵得很厉害,你还扬言说要卸甲归田,我就去你郊外找你却发现……”说到这里清安故意停顿了一下,瞅了眼自家师兄的脸色,继续说道“你跟二师兄真吵架了?” “芙蓉妹子还真是爱瞎操心……” “这叫有人关心!”清安一边纠正着,一边抓起一撮自家三师兄速成波浪卷发,左看看右看看“这哪里整的,好自然哦。” “那还用说,我自己亲自弄的,弄了一晚上呢。” 三师兄你也蛮拼的啊! “师妹,你刚刚说你去了郊外?” “嗯,见到顾惜朝了,不然怎么知道在六扇门的人是你,说起来……你们俩怎么会……” “过来。”追命冲清安勾勾手指,严肃认真道“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 清安立马凑上去,然后……一个秘密接一个秘密,到最后清安把想知道的全从自家三师兄嘴里给套了出来。 “你们果然从莲宴上起就都有问题。”直到现在清安才算是明白为什么那场莲宴处处都是让人费解的发展,巧合得像书,峰回路转得像戏,难为她那么真情流露的当了龙套“这么说来冷血现在应该也不在大牢里?” “师妹你如此聪慧,实在让师兄甚是欣慰啊。” “所以严格的说就只有我是真的被暗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出来,清安忽然觉得以前被坑那些事儿都不算什么,而这一次她真的差点翘辫子了“就因为你们没有事先告诉我?” “呃……都是大师兄没有考虑周全。” “胡说!明明是师父重男轻女。” “对对,都是师父没有一视同仁!”师父您走好,我们会尽力阻止师妹把这件事告诉师母的。 互相交换信息过后,对一些事已经心里有数的清安准备撤离,却正巧碰上这难觅人影的院里来了人,躲在干草堆后面的师兄妹二人顿时提高了警惕,哪怕在看清来人是水伯后也不敢大意。 不一会儿,清点好马鞍数量的水伯将东西如数入了仓库,锁好仓库的门正要离开,可就在这时久经风雨日晒的仓库外檐上一片松动的碎瓦脱离了本体,朝下滑落,见此一幕躲在暗处看着的师兄妹二人正欲出手,谁知水伯却还竟抢先他们一步,身手利落的接下了瓦片,将其放到一边,负手走出了院子。 确定水伯已经走远,师兄妹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兄,盛煌是被鞭打吊杀的对吗?”清安一边用胳膊肘戳戳好似还没缓过神来的追命,一边指着那边挂在马厩栏杆的马鞭说道。 “师妹,你该不是怀疑水伯……” “不是,我在想那鞭子会不会可能是马鞭,如果一个人武功很厉害,那就算是用麻绳做成的马鞭也一样可以达到一般武器鞭子的威力,而且你们不是试过很多种鞭子却都发现伤痕不吻合吗,依我看这所谓的“鞭”不一定是武器。” “没错,但凡是长条状的东西,无论材质软硬,加以内力和技巧使用都是可以有‘鞭打’效果的。师妹,你太聪明了,竟然可以想到这个。” “聪明有什么用,你们还不是背着我,把我排除在计划之外。” 呃……女人好记仇呀,师父,您还是主动去跟师母承认错误吧,别连累了徒弟们。 风和日丽的天。 平日里本就人来人往的某条街道上今日的热闹景象却是更胜以往,一路道两旁更是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官兵,因为不久后帝后的龙辇鸾车队伍便要途径此处前往右相府,为今日大寿的右相黄玄贺寿。 君为臣贺寿,听来是为人臣天大荣耀,可偏有为人臣者要将这荣耀变成天大的讽刺。 真是等了好久的一天啊……清安立在窗前面覆纱巾,居高临下俯瞰着眼前街道的热闹与喧嚣,非黑即白的眸中一派平静无澜。 “在想什么?” “猜猜看。”清安眼中含笑地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心道果然化身正派角色之后好像越看越好看了呢,简直跟大师兄那张百看不厌的美男脸不相上下。 “等了很久的一天终于要来了,对吗?” “王爷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清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眼前的这个人明明该是比任何人都要期待这一天吧,毕竟他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可为什么她却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期待或是喜悦,反倒是有种被刻意压制的无奈感和无力感。 “不是。”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这一天晚一些来,晚到他开始厌倦、开始不耐烦现在所适应的一切“等下场面肯定不好看,你还是别待在这了。” 这说的什么话,有什么能比剧情反转扫平乱党逆贼匡扶正义还好看的,这种历史性的时刻不亲眼见证绝对是遗憾,况且她难得在这种时候不用砍砍杀杀,要她不围观,做不到! “王爷,你放心吧,如果看着觉得害怕的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躲到王爷身后的。” 对于这个答案……有人显然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不过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出现所谓的她看着会觉得害怕的场面,明明连他都觉得这乱党的血撒得过分红艳,这刺进逆贼身体的利刃过分血腥,可偏偏她却是越看越有劲头,更似恨不得飞身下去参与其中。 毫无疑问,此刻咱们王爷的心情可谓是沉重复杂得不能再沉重复杂了,反观他身旁某个已深陷鸡血围观模式的妹子,真真是构成了同一画面里冰火两重天的迥异画风。 很快,风风火火的街头混战以“乱党行刺失败,逆贼全数落网,帝后安然无虞”画下了圆满的句点,而这却是即将在右相府上演的“行刺乱党供主谋,右相通敌卖国获重罪,八年谋划一场空”的序幕。 人生果然比戏剧更精彩,估计右相怎么都没想到,早在八年前他的阴谋就已被天家洞悉,而他苦心培植多年的地方势力更在近短短几年里被一一瓦解彻底,至于他企图控制六扇门、引渡番邦杀手入京等一系列计划…… 清安只想说,如果不是遇上了一群开外挂的对手,右相这一仗怕是会赢得漂漂亮亮,而像她这样的人更是早就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亦或是更惨烈的下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人之过祸及满门。 后宅之争是如此,战场之役是如此,朝堂权斗更是如此,同样的残酷血腥。 有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有人历经了沉痛的生死离别,有人出卖了自己的道德良知,有人献出了纯真飞扬的青春年华……如果说沾染的血渍可以冲刷清洗,创伤留下疤痕可以被时间抚平淡化,纵使一切仿佛都可以回到最初的模样,可是这段悄然生变的时光里,那些失去的和不可追溯的,究竟谁该为此担责? 是人性的贪念。 “如果人性里没有这么重的贪念,这世间会不会更太平一些?”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人这世间就不会太平,人太复杂,促成争斗的根源是人性而不单单是贪念,若本性无瑕良善,纵使是有贪念,也是向好的贪念。” “向好的贪念?” “人活于世不可能不有所求,这也是贪念,你能说有所求是不好的吗?” “有所求没有错,关键在于他想求的是什么,求取的方式是否合理。”清安接下话来略有理悟地答道,看着一点点恢复秩序的街道出神的目光也跟着一点点明亮起来。 忽地,她感觉左脸颊上有一丝温热,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正在为她揭下面纱,她下意识地看向这只手的主人,脑中浮现起几天前他为自己系上面纱时的模样,至今她仍能清楚的记得那时他的眼神,认真得过分纯粹,纯粹得略带一丝疏离,没有半点出于友善止于友善之外的别的情绪。 那时她就在想,这样一个人是绝不会成为与自己对立的人的……如今事实证明她当时的结论是对的,可是她却好像再不能从他眼里看到当时那样的眼神了,明明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当时的那个人。 “你以后不必再戴着它了。” 是啊,一切都要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了…… 今日右相阴谋败露,很快有关六扇门的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她不再是戴罪之身,她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回到六扇门,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她和眼前这个男人的交集就此便要画上句点,尽管他们以后还会相遇,不过也只会是互相点头问好的关系。 想想这一程他们一起相处的时光,虽然开场不太愉快,中间还全是磕磕绊绊兼之硝烟味弥漫,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倒却是一段光是一想就会觉得愉快的记忆,倒也是不枉一场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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