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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府已经吵嚷了一夜,天还未亮,丹儿凑在悯帜耳边轻声道:“小姐,丹儿服侍您起床更衣。”  悯帜点头,在丹儿的搀扶下靠在床沿,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额头不再出汗,夜里也不再胡言乱语说梦话。丹儿以为她是因为要嫁给少将军认了命了,却不知道悯帜心中又积满了希望。  房里的嬷嬷丫头早就站成两排,手中各自抱着要穿戴在悯帜身上的物件。悯帜望过去两排喜艳的红,丹儿见她眼中毫无生气可言,自己倒是先呜咽起来。  “今日可不能哭。”一个身材矮小的嬷嬷赶紧上前拉住丹儿,她堆了满脸皱纹对悯帜作揖,“夫人吩咐了,今日请小姐受累些,上了花轿就好了。”眼瞧悯帜病恹恹的样子,不知能否撑得住这扎扎实实的婚服金器。也不知那少将军中了什么邪,好好的公主不要偏偏喜欢这病秧子,瞧她这样子也享不了多久福。  悯帜扯出个笑,前几日还是“表小姐”,今日就是“小姐”,难怪世间千千万万女子费尽心思也要在繁华地、权贵阁里求一个安乐窝,只是不知,这安乐窝里笑语更多,还是眼泪更多。好在,从今天起,她就能离开这里。  悯帜对丹儿说了几句,丹儿听完担忧地摇头。悯帜用尽力气握紧她的手,复小声道:“听话。”  丹儿红着眼睛对房中一干嬷嬷丫鬟道:“大家先下去吧,小姐要独自拜祭老爷夫人。”  悯帜房中的小厅内一直有逝去父母的排位,起初宰相险些要将排位扔了出去,悯帜在大厅跪了足足一天,宰相夫人念及姐妹之情,替悯帜求情,悯帜将父母的排位留了下来,身体虚弱却也是从那时开始。  “夫人让小的们提前一个时辰来,就是怕误了吉时。小姐如今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地方,怕是夫人知晓了要恼的。”适才的嬷嬷恬着脸迎上来。  悯帜抓起还摆在床边的药碗就往嬷嬷身上一掷,红着眼睛嘶声道:“滚。”碗从嬷嬷身上落到地上,转了几圈,丝毫没有要碎的意思。    房中的嬷嬷丫鬟皆是一愣,那嬷嬷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气来:“小姐拜完了可别忘了支会则个。”  待房中的人缓缓退出来,丹儿赶紧蹲下身握住悯帜冰凉的手:“小姐莫要在这个关头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便宜了外头那些看笑话的。”  悯帜为丹儿拂开眼泪,自己却掉下泪来,哽咽道:“这两年来,只有你是真心待我。”  “小姐……”丹儿有些慌乱,以为是自己触动悯帜的情绪,赶紧擦干眼泪笑道,“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哭哭啼啼的就不好了。”  悯帜也是真心待丹儿,她握住丹儿的手,同丹儿一起笑道:“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丹儿急切道:“夫人已经许了丹儿同小姐一同去将军府,小姐不是不知道,为何要说这种话?”  悯帜涩涩一笑:“你日后……便知晓了……”言罢轻轻抱了抱丹儿,道,“你也出去吧,待我同我爹娘说会儿话,说完便唤你。”  丹儿只觉得悯帜今日有些反常,一个劲儿摇头。  悯帜知道她担心什么,宽慰道:“去吧,我不会傻到今日寻短见。我答应你,今日你会搀着我的手,陪着我出门、上轿、跨火盆,我还要替你寻个好夫婿呢。相信我。”  这才犹豫着点头,丹儿道:“我去门口替小姐您守着,小姐您要什么要和老爷夫人说的,定要畅畅快快说完。”    贴了大红“囍”字的门缓缓关上,整个房间又变得如同往日一般安静,晨曦的光还未升起,烛火曳曳摇动,映照着房内极致的富丽堂皇,小鱼站在床边看着一派喜庆中萧索苍白的悯帜,低低唤了声:“悯帜小姐。”  悯帜靠在床沿,笑道:“是小鱼姑娘吧。”  小鱼现出原形,悯帜一愣,原想过小鱼的模样,想着只是灵巧活泼些,却不知道她一双眸子亮得让人挪不开眼,一身素色的衣服挂在身上也被带出些许俏皮。  悯帜超小鱼缓缓伸出手,开口便道:“谢谢你。”  迎上去握住悯帜的手,小鱼在悯帜身旁坐下,先是将玉戒交给她,两三句说了用途,再将一块流光满溢的骨牌拿出,放在悯帜手中,道:“我的朋友会带你离开宰相府,将军在相府小门安排了一辆简陋的拉货车,出了城门有快马厢车等候,你拿着这骨牌,它不仅能消除你身上在索寞城留下的浊气,明日将军也能寻着这骨牌找到你和伍才乾。”  悯帜点头,将骨牌紧紧握在掌心,只觉得自手心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很快蔓延全身,缠绕她周身多时的疲倦和痛苦正逐渐减少,一时间心中竟生出一种新生明亮,适才憋回去的眼泪此刻又齐齐涌来,她看着小鱼哽咽道:“劳烦你……你和将军费心了。”  急得慌乱摆手,小鱼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她没有随身携带的帕子,只得用自己的袖子一点点触上悯帜湿润的脸颊:“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的。我爹说了,朋友就是能在遇到困难时帮你一把的人,或许将军帮你,你们是各取所需,但是我帮你是我甘愿的。”  悯帜只觉得自己从未笑得如此舒心过,“朋友”,于她而言多奢侈不可得的东西,原以为她永远不会有的,如同她原以为她命该如此,作为姨父的一颗棋子拉拢权臣,但如今,仿似命运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一般,像一颗即将破土芽,而小鱼,是她的光和化雨春风。    叮咛嘱咐间,悯帜已有力气自己换好衣裳,将披散许久的发用一只玉簪绾起,贵重的东西和衣服是一样不能带着的,又急急拾掇了些必要的小物件,久病不起,即使已经慢慢恢复体力,悯帜仍累得坐在桌边轻轻喘气,正要问自己该怎么离开,外面可是一堆嬷嬷丫鬟等着,但见一抹红影穿墙而入,惊讶间,清猗将一块黑色的布扔给小鱼,埋怨道:“绵绵这死丫头,竟让我用简谱先生的丹青换这‘无形斗风’,你自己想想要怎样才能让云离再画一幅给我吧。”  艰难地吞口口水,小鱼只觉得脑袋疼,上次的丹青都是她用四堂药草课、八栏药草和云离交换的,并且在云离得知她将这丹青给清猗之后,他有整整五日没给她好脸色。这一次叫她拿什么去换嘛。  小鱼哭丧着小脸将窗帘布似的“无形斗风”披在悯帜身上,道:“这叫‘无形斗风’,隐形专用,别瞧它薄,有了它,能从那个什么国师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走过去。”  瞧小鱼的样子,悯帜低声问:“这么贵重的东西,定是叫你和这位姑娘为难了吧。”  小鱼闻言赶紧笑道:“没事没事,一幅画像而已,她心上人画画可好了,大不了这次替那条恶龙再采八筐药草。”  清猗听小鱼这样说她和云离也不恼,继续站在书架前翻看上一次没有看完的《西厢记》。    门外传来丹儿担心的催促声,清猗放下书,小鱼将斗风的帽兜给悯帜带好,向门外道:“马上就好。”已然是悯帜的声音,说话间,身上的衣物已经变成了悯帜适才的中衣,长发披散下来,整个人如同芙蓉一般,只是眼睛依旧明亮如斯。  “你将玉戒取了。”清猗示意悯帜。  刚刚对于小鱼的妖法已经够惊讶,取掉玉戒的悯帜看着跟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去吧。”清猗捏捏小鱼的手掌,待她走上床榻,又将悯帜拉到门后,向悯帜道,“你是人类,我不能带你穿墙,待会儿她们进来我们就走,记得不要将衣物暴露出斗风。”  小鱼坐在床沿,唤丹儿进屋。丹儿率一众嬷嬷丫鬟推门而入,担忧地看向床上的人,整个人愣一愣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小姐的脸色虽然苍白依旧,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好了不止一点点。  丹儿急匆匆走到小鱼身边,嘴巴一呡又哽咽道:“小姐受的委屈,可是全全说给老爷和夫人听了,从今天起,可要好好过日子才是。”  小鱼缓缓点头,底下带头的嬷嬷立刻上来拂身道:“小姐,这时辰,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  适才就记住了她的脸,小鱼把她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不晓得悯帜之前还受过她多少气,这几日定是要替悯帜报复回来。  房门大开,清猗示意悯帜现在就可离开,斗风下,悯帜轻轻摇头,清猗说:“你想看小鱼梳妆?”悯帜点头,清猗看着铜镜中小鱼好奇懵懂的眼睛,叹气道:“好吧,我现在也能看着她,别有闯出什么篓子。”她掌中送风,悯帜离地的瞬间她也离地而起,“这里来往人太多,我们还是站的高些好。”    沐浴、盥洗、更衣、束发、描眉、染脂。  镜中的人美艳绝伦,眉黛如烟,颊晕胭胭。烫金珠帘细细密密挡在眼前,步摇悠悠划过耳边。小鱼望着镜子里的人,眼中依旧是她自己的容颜,却像是整个地换了个人一般。  清猗看着镜前坐得端端正正的新娘,苦笑一声,道:“她这样,和人似乎已没了什么区别。”  倾俄,听见丹儿伏在小鱼耳边细细说:“已到了出门的时辰。”  小鱼点头,一双柔荑被轻轻握住。  悯帜看看小鱼,又看看清猗,心中已猜出个七七八八。再转眼望去时,只见小鱼直直地看向她和清猗,虽不过须臾,但小鱼眼中的柔软和坚定,让她忍不住心头一颤。  一行人已浩浩荡荡出了闺阁,门外不时传来贺喜声和鞭炮声,仔细听,还有不知何处的小孩子兴奋叫喊着:“看新娘子咯,要红包咯!”清脆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惊醒树上憩息的小麻雀,叫醒这一天的良辰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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