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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春天,区里通知李志远去区里参加工作组,这工作组的主要任务就是落实全区县镇的工商业和手工业公私合营政策。    镇政府已经搬进了新建的院子。李志远站在大院里,看着一排排青砖青瓦的平房,一条条青砖小路,宽大的操场,崭新的篮球架,精致的花坛。留恋地环视了一遍又一遍,才走进自己宽敞洁净的宿舍。    这次离开,还不知道会不会回这里。就是回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组织分配自己到哪里,自己就去哪里,一切服从组织的安排。李志远想着来建冈八年了,八年来,只回了一次老家。一年又一年,好像都在不停忙碌。    李志远坐在办公桌前,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有些依依不舍。这几年,除了有时候去乡下协助土改工作,都是在这镇子上。从南到北,从河东岸到老街再到新建的西大马路,每个家庭每个单位,都在他思绪里浮现过去。    李志远站起来收拾行装。但是他感到自己努力压制努力逃避的那种情绪,不受自己控制地迸发了出来。    他真的渴望,自己喜欢的女孩,这时候被他拥在怀里,她轻言细语地安慰他,他则会告诉她自己会回来找她。他想对她说“等我”。李志远放下手里的事,他控制不住自己,对,去找她。    李志远来到老街,向郑达家走去。    到郑家,听说来仪去曾师傅那了。李志远告诉郑达,自己抽调去区里工作了。他和郑家道了别。    李志远向曾师傅他们那儿走去。这个学习班本来在曾师傅家里。后来学员多了,成了宣传队。李志远和新成立的杂技团协调,杂技团腾出一排杂物间给宣传队用。    李志远走进杂技团,来到宣传队活动的地方。    宣传队活动室是一排小平房,门前不远是条小河。河边的几棵柳树已经长满一条条有着黄黄嫩芽的枝条,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温柔地摇摆着身姿。柳树边散落着几张石桌,石凳。    李志远一眼就看见来仪。来仪穿着藏青夹白小细格子的单夹袍,坐在一张石桌那,聚精会神地弹着古琴。    李志远走过平房,见曾师娘给围在身边的人讲着课。曾师傅坐在放乐器的教室里,抱着个大本子在写着什么。他进去和曾师傅打过招呼,闲聊了几句。    回头见来仪还是在那聚精会神地弹着琴。这个来仪,不像其他的姑娘喜欢穿鲜艳的花衣服,这个衣服,别人穿着会像个老大娘,来仪穿却更显清秀。曾师傅见李志远微笑着看来仪,就说:“郑晓凤练起琴来,雷打不动。”    李志远请曾师傅继续写东西。自己在教室转了转,打算等来仪练琴结束,跟她道个别。    一转眼,看见架子上有支箫,李志远心中一动。在学堂那些年,他有空就练吹箫。一支箫陪伴了他多少孤独的少年时光。在开大会或文艺表演的时候,他也经常为大家吹上几曲。    李志远拿起箫,试了试音,不错。又吹了一段。曾师傅赞许:“练过!”    李志远问:“郑晓凤练过渔樵问答么?”这支曲子李志远在一次文艺表演上听过琴箫合奏,后来他有空的时候练过。    曾师傅说:“真练过。”“练过几支古曲了。”    李志远走出教室,等来仪一曲停了,走过去低声问:“穿这么单,凉不凉?”来仪见是先生,他手里拿着箫。她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说:“先生,你来做什么。”一边笑着看看他手里的箫。    李志远说:“我想和你合奏。”“你弹曲渔樵问答让我听一遍好吗?”    来仪看着李志远,有几个疑问想说,终是没说,微笑着拨起了琴弦。李志远坐到来仪前面远一些的石凳上,凝视着河水,柳树,对岸的田野。静静地听琴。    阳光透过柳枝,斑驳地撒在他的身上。他那刚毅面庞的线条慢慢变得柔和,那平常深邃的眼神更多了层温情的光。    来仪春葱玉指抚上琴弦,琴音流转,悠扬委婉。曲罢,她看向李志远。    李志远向她点了下头,提起了箫。    箫声清越悠远,琴声婉转和鸣。    箫声含蓄深沉,琴声灵动和缓。    箫声深情诉说,琴声春意朦胧。    动人心魄!听的人只觉得这世界风也多情,水也多情。    一曲终了。李志远心下想到:龙吟未尽朱弦弄,难并柯亭携绿绮。素指轻盈堪写恨,此情只应两心知。    来仪见李志远静静地看着她,娇羞地低下头,把琴收进了琴袋里。    来仪进教室向师傅师娘告辞,学员们都说:“太好了,我们都听醉了。”    李志远把箫放架子上,向曾师傅告辞。曾师傅点着头说:“余音绕梁。”    看着一起走去的李志远和来仪,曾师傅不停点头。    走了一会,来仪见已经走过了镇政府大门,李志远并没回单位。她站下对李志远说:“先生,这样走不合适。”    李志远正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讲起,听见来仪这话,站下说:“我抽调区里去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就是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深吸一口气:“照顾好自己。”余下的话再不知怎么说。    来仪见先前的光景,李志远巴巴地来班里看自己,她总觉着他会不会对自己说些什么话。来仪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怕。听见李志远说了这些,有些失望,接着是不舍。    这些年来,李志远就像家人。他对她的关心是无微不至的。她的每一个进步,每一个委屈,每一个喜悦,都像和他息息相关。来仪觉得,李志远比哥哥更像大哥哥。    就这样站在路边。默默地站着。李志远“等我”这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直到来仪抬起头,李志远看到她双眼含泪,他莫名心痛。    咬牙压制着自己的心情。简单说了句:“回家吧。”    看着来仪远去的背影,李志远总希望她会回过头来,向他笑笑,或笑着和他说再见。他更希望她笑着对他说:“我等你。”    可来仪一直没有回头。他想:她一定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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