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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刺激的鸿门午餐最后却没有如约——半上午刚过,杜老板就被一通电话叫得没了踪影。  据坐得近的三两个同侪猜测,八成是老板的老板约了客户饮宴,顺手拖了杜老板去作陪。    显然又是个中流砥柱的青年才俊。  饭点将近,夏苒和姚姑娘才收到杜老板爽约的邮件,说是中午有事,改天再约。    俩人自然求之不得,纷纷回复邮件表示理解,并且昧着良心表达了对某一天可能到来的共进午餐时间的无限期待。  然后,被自己假到牙酸的俩人就这么隔着格子间的刨花隔板,相对无言地吐舌头偷笑。    于是,中午照旧是老人带新人一个组里的同侪们一起勾肩搭背地去楼下觅食。  二楼是学校食堂似的开放式食堂餐厅,米面肉菜样样齐全,难得的是菜色味道都还不赖。所以一天三餐来此吃饭的人也不少。    夏苒去排队买拉面,又遇上了杨师姐。  与她同行的还有支持部门的几个同事,青年才俊的人力经理也赫然在列。    夏苒想起了早上刚和姚姑娘讨论的关于实习生去留的沉重话题,这位身在人力部门的赵经理大概是知情的没跑。  她很想抓着这位仁兄的衣领好好摇晃一番,把那些她知道的不知道的消息秘密统统抖露出来……    她有意大了嗓门苦了脸去拽杨师姐:“师姐,听说我们这一届实习生转正的名额比去年少了一半哎……压力好大啊……”  快要排到窗口跟前的杨师姐此时眼里全是一碗碗葱香面韧的拉面君,答起话来明显心不在焉:“嗯,是么?”    “……”那个关心下一代的贴心师姐哪里去了?  倒是旁边的赵经理闻言回过头来,带着那一脸犹含春风的微笑饶有兴趣地问夏苒:“你是听谁说的?”    竟然真的引来了知情人上钩,夏苒上一秒还自觉才思敏捷机智过人,可下一秒一对上赵经理那双似笑非笑的长眉细眼,立马就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姚姑娘的名字在舌尖上打了转,又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故意坦然淡定地耸了耸肩。  “是么?”赵经理跟着队伍朝前面挪了挪,若有所思地沉吟。    夏苒又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是真的么?”  赵经理回头朝她继续春风拂面地笑:“你们先不要考虑那么多,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才是正经。”    “……”说了等于没说,真是答记者问的标准答案。  夏苒在心里默默吐槽,终于还是在杨师姐充满暗示的目光里,把各种不宜显露的负能量表情统统隐忍了下来。    不过,只他这不愿正面回应的闪烁态度恐怕也能猜到,这问题的真实答案显然不甚乐观。  她独自一人面对着刚出锅的热拉面和一排要自己往里加料的油盐酱醋暗自神伤,不小心手一抖,小半瓶酸溜溜的老陈醋就咕噜噜地入了碗了。  窗口里的师傅看得直心疼,窗口外的夏苒更心疼——她不只是心疼,还心酸啊……    好容易熬到下班时候,在地铁里挤了一身臭汗回到房挤客满的自家租屋,勤劳的思思姑娘正在厨房里烧菜煮饭扮演家庭煮妇。  梁博士还没回来。    思思姑娘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尚有些手生地翻炒着平底锅里的绿叶蔬菜。  看见夏苒出现在门口,立刻朝她笑眯眯:“今天中午辅导员跟我一起吃饭了。”    这一天下来难得听到点激励人心的正能量,夏苒也很是欣慰:“那还不赖嘛。竟然才两天就能请得动他了。”  思思姑娘却摇摇头,继续笑眯眯:“不是我,是部里大家一起请的。”  “……”    那不就是公款聚餐么?怎么说的好像是甜蜜的单独约见对影成双似的……  夏苒不禁为室友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盲目乐观深深折服。真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纯良妹子……    纯良的思思妹子一边把锅里的青菜倒进盘子,一边安抚夏苒:“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吧,待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劳累了一天回家就能有一口热饭。这样的日子,啧啧……    夏苒心里刚生出那么一点怡然自若,须臾又想到了另一个人来……  这样的人设,不就是个……田螺姑娘么……    “哦,对了。”思思姑娘甚是抱歉地转向她,告诉她就在下午她不在的时辰里,她不小心在卧室的小书桌上绊了一下,把桌子旁边带着把小锁——实际上跟没有一样——的那个柜门磕坏了。  说着还颇委屈地把小腿上磕出的淤青展示给夏苒看,以证实这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小小事故的确实存在性。    受了一天大小惊吓的夏苒对于这种程度的意外已然淡定多了,嗯嗯地点头应了,转身就回屋去查看灾后现场。  小卧室里的这张书桌也和这屋里的其他家具一样,都是上了点年纪的。旁边掉了漆的柜子上还有不知是哪一任房客按上的铁鼻儿小锁。    这种从铁鼻儿到锁头都透着股一拽就开的玩忽职守劲儿,当初夏苒刚接收此桌的时候还甚是不解,这种保险系数的柜子也不知道能锁上什么玩意儿。  不过,后来她很快就发现了这种锁头存在的意义。    总有些东西是你一时不愿意再入眼的,可放在可见处就又怕自己手贱非要多此一举再拿来观摩,空惹出些弯弯绕绕的淡淡惆怅。  比如,用过的旧时课本。  再比如,收到的陈年礼物。    没亲眼瞧见灾后现场之前,夏苒没想到情况会如此惨烈。  那扇一开一合就吱嘎作响的小柜门竟然被磕得歪作四十五度地忧郁姿态。不只是摇摇欲坠的锁鼻儿已然光荣,连另一侧固定门扇的螺丝也脱了形。    ……刚才还觉得思思腿上的青紫触目惊心,眼下看来倒是怀疑她是否有气功护体。  夏苒觉得,以自己贫瘠的想象力,实在构思不出思思姑娘当时是以怎样一种匪夷所思的姿态被磕倒,才能磕出这样一摊匪夷所思的惨状。    柜子里原本就塞得满满当当的内容没了遮挡,也都纷纷往外涌。  桌上放着一些已经收拾起来的零碎东西,还是挡不住那些还在柜子里闷着的鸡零狗碎们还想出来透口气的心,一个个都摇摇欲坠地想往外挤上那么一挤。    夏苒把包丢在桌上,蹲下身去收拾残局。  把柜门稍稍一开,迎头就是一本拆散了架的大学英语六级词汇红宝书,噼里啪啦天女散花地飘了一地。    好好一本词汇书被按了单元拆成一份又一份,空白边角都被裁掉,用订书机装订成随身可带的小小口袋书。  这种细致又矫情的工作,很难想象是个整日板着张严肃脸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男人做的。    ……嗯,这就是秦柯当年送她的礼物之一。  这种人就是这么没创意,连送女朋友个礼物都逃不出什么书啊本啊文具啊的,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在跟小学生谈恋爱似的。  真是……没创意得很。    那时候四级的成绩刚刚出炉,她对自己的分数还相当满意,和秦师兄约在图书馆碰面时,臭美显摆地把自己的成绩报给他知道。  秦师兄脸上那种清浅的赞许和一句淡淡的“还不错”就能让她得意一整天。    可谁知道没过两天,她就收到了这一份厚礼——拆散了架的六级词汇书,成了光杆的扉页上还用钢笔义正言辞地写着“再接再厉”几个大字。  ……简直像是过季了好几个世纪的文人遗风。    当时但凡见过这书的都说,她要是不把这些天马行空的乱序词汇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那真是对不住秦师兄的一腔热忱满腹疼爱。  杨师姐听说了也是一脸佩服,说她一点没看出来这高冷严肃的秦师弟还能如此放下身段做这种手工活计。    那时刚收到礼物,夏苒也是哭笑不得悲喜交加。  有哪个正常的大二在校生愿意在刚刚面对过四级成绩以后就立刻扑向不知远在何处的英语六级如胶似漆?    ……可就是因为秦柯,她就变得这么不正常起来。  因为秦师兄的此种糖衣炮弹,她很快就向一整本六级词汇缴械妥协了。    她记得六级成绩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意外得了不得,这大概就是跟词汇们都混得脸熟的缘故吧。  只是如今,这些脸熟的也都陌生了,曾经近在咫尺的也都远隔天涯了……    夏苒伸出手,去捡那些满是折痕遍体鳞伤的词汇订本。  一本本拾在手上,摸着那裁剪整齐的边角和装订成线的书钉,她又忍不住想——    就秦师兄那一双不算纤巧的大手和挑件衣服都不甚耐烦的脾气,是怎么耐着性子把这些重复了几十个单元的活计做得这样不近人情的精细……  他送的礼物就是这样,除了幼稚得没创意,还总是如此自顾自的固执……    夏苒就这样捧着手里的这一叠子七零八碎,维持着蹲坐在地的姿势许久都没有挪窝。  虚掩的门外传来了不知从何处鬼混而归的梁博士进门落锁的声响,还有和思思姑娘俩人日常客套的动静。    她一个人缩在这一门之隔看似灯火明亮实则气氛昏暗的小卧室里,满对着这一摊子陈年旧事,那天晚上在浴室里那种带着潮乎乎的水汽的悲情又忍不住涌上心头……    失恋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受——  想起他的不仁不义处总叫人伤心,可要是想起他的好意贴心来反倒更叫人不能忍受。  ……她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连哭带嚎了。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上一秒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把门锁上,下一秒就不得不面对隔壁梁博士沉着淡定的招呼:“你室友让我叫你去吃饭。”  “……”  思思姑娘八成是正在厨房忙着,就顺□□代了刚一进屋跟她礼节性客套的梁博士当免费跑腿。  ……她就是这样的自来熟。    “就来。”夏苒顺口应着,没想到话一出口就带着昭然若揭的哽咽,明摆着又是跌入谷底的颓废状态。  ……竟然又被他听去了。这不是又要丢人了么?    她咳咳地清着喉咙,腹诽着这梁博士是属曹操的么,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掐点出现?  或许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下一秒卧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属曹操的梁博士就这么一身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门边。    没有眼镜遮挡的一双眉眼在满地的狼藉和颓然的的夏苒之间逡巡了个来回,然后轻轻皱起眉头:“修个柜子有这么难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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