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一句疑似道谢的话怎么听怎么有种迫不得已牵强附会的味道,可总比什么也没有好。 夏苒的满腹牢骚稍稍平息了些。毕竟此人是个不怎么会和寻常人打交道的高冷学霸,还是不要强求得好。 她默默把脸上的肌肉挤出个宽宏大度的表情,朝梁博士笑笑:“没什么。” 跟着梁博士开门进屋,思思姑娘闻声正好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见两人前后脚一起进门,明显一愣,随即就眨着鹿眼笑眯眯:“回来了?” 她不会贼兮兮八卦脸地问什么“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的?”,那不是思思姑娘的风格。 在她的意识形态里,这些无聊的细节只会被直接忽略,一切都已经按照她崎岖古怪的脑回路排列组合,终于修成正果成了她默认的样子。 夏苒想象不出,在室友那坚持己见的想象空间里眼下这情形到底成了一副什么样子。 可她想象得出,那一定跟她提起过的什么孤男寡女多少有点关系…… 显然梁博士对此也有所觉悟,只是简单应承了一声,就矜持淡定地转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夏苒独自对着思思姑娘的微笑无奈道:“你看你把人家吓的。” 思思姑娘眨着鹿眼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说呀。” ……说是没说,可姑娘你脸上的表情也太露骨了。妥妥是直接的脑洞伤人。 思思姑娘在厨房里忙活着的是第二天要拿给辅导员的爱心早餐三明治。 尽管他们的活动暂告一段落,她却不知通过何种渠道打探出了柳辅导员的出勤作息表,心安理得地规划着要三天两头制造个偶遇弄出些骚扰。 夏苒自顾自钻进屋里,换下一身火锅味儿的小套装,穿着呆萌长颈鹿的居家睡衣躺在床上琢磨着开学的这道坎儿。 明天去车站接同寝的室友,然后就是思思姑娘搬走,都要老成最后一届师姐了课表上却还有一科没有修完的选修课…… 还有隔壁梁博士那故弄玄虚的存在秘密,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到底如此小心谨慎地隐藏些什么。 因为又被师弟忽悠着喝了点小酒,她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昏昏沉沉间竟做了个奇乎怪哉的梦。 梦里,她不知何时自己从外归家,开门入室却发现屋中空空如也,就同她刚搬进来独自闲居的时候一样。 同床共枕的思思姑娘没了踪影,连隔壁神出鬼没的梁博士也消失无踪。一个个跟田螺姑娘似的,来了又去,连招呼也没打一声。 只留给她一桌子没清干净的杯盘狼藉,和满屋子不再气氛微妙的冷清…… 梦境到此,蓦地被思思姑娘不怎么轻手轻脚盖被子的动作惊醒。 夏苒满心多愁伤感地想,果然还是没从秦师兄远走高飞的泥潭里爬出来,要不怎么连梦见个室友同窗都带着这种伤感凄凉。 枕边手机的信息提示灯绿幽幽地闪啊闪。 她伸手捞过来点开看,是周师弟。 他问她,晚上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说的那个和他大哥长得很像的人。 隔着屏幕都是浓浓的献宝八卦气息。 夏苒条件反射似的心中一紧。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缠人又较真,十万八千秒以前的事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可往下再看,才发现这一问压根不是重点。 周师弟说,那人身边走着的白发老先生就是他之前跟她说过的A大心理学系泰斗老教授。 这老教授姓杨,名思礼,都已经退休了还被学校返聘回来继续做他的博导。 他说:就我帮你抢上的那门心理学选修课,就是他主动提出给本科生安排的。 夏苒抱着手机恍然大悟,哦,要不怎么觉得这个名字那么眼熟,原来是她大学最后一门选修课的教授老师。 看起来好像还跟她这个故弄玄虚的学霸邻居交情甚笃。 ……真是奇怪又微妙的缘分。 可这个“世界真奇妙”的幼稚念头就在她坐在那堂心理学选修课教室里的几分钟以后,就碎成了阳光底下的肥皂泡泡。 课表上写得明明白白——课程名称:亲密关系;授课教授:杨思礼。 可到了教室里一看,讲台上坐着的却是一老一少两个人。 跟那天偶然看见的背影一样,夏苒一眼就认出了年长的老教授身边那位长手长脚摆弄着放映仪器的熟悉面孔。 又是梁博士。 他在这里干什么?为了学术交流特意来旁听本系老教授的课么? 他身上那件稍显正式的蓝白衬衫,早上出门时还被她瞧见,提醒他后面的领子翻了边,看着他顺手整好了才出的门。 没想到又在这里打了照面。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到令人发指。 开学来的第一节课,教室里自然是坐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常。 夏苒默默挨着后门捡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试图把自己隐藏在吵闹的人海中。 她一点也不想被他瞧见——已经实习工作了的大四学长,还要和一大群大二大三的学弟学妹们挤在两百多人的大教室里,修那一点早就应该修到手的选修课学分。 这不是因为她勤奋好学愿意多选课程,或是仰慕泰斗自愿前来旁听,全都是因为之前计算学分的时候大脑当机智商掉线少算了选修课的学分,所以才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还有这个叫人想入非非的课堂名称——亲密关系。 刚刚知道她失恋的现实又见识过她一个人在浴室里鬼哭狼嚎的梁博士要是瞧见她出现在这里,难道不会发挥他看似贫瘠的想象力,脑补出她因感情失意病急乱投医的悲情处境? ……尽管当时她从周师弟推荐的选修课里选中了这一门的时候,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 再说,这上午第一节的选修课实在是不人道得很,明明是早晨补眠的好时机。她还想趁着后排不引人注意的边缘位置偷偷睡上一觉。 然而,事实证明,她对这堂不明不白成了她必修的选修课的预期实在太过轻描淡写了。 课程名为亲密关系,按照老教授的说法,讲的就是人际关系情感往来。 虽然因为课时限制,主要讲些同辈□□家庭关系,但要大家多多阅读举一反三地学习处理各种亲疏远近的人际关系。 “良好的亲密关系,是感觉幸福的基础。”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慢条斯理地如是说。 讲台底下,原本打算昏昏睡去的夏苒被这话撩拨得睡意全无神思游荡。 两三个月前秦师兄在她心里结下的那个结到现在都还一团乱麻地拧在一处。 好时,一帆风顺;不好时,一片狼藉。 她不知道这样的亲密关系算不算合宜,又为何走着走着却不明所以……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已经让她想得脑袋都快炸了,却还是只有假装无视然后在没人的时候哭上两嗓子的份儿。 这样的课题,在这门亲密关系里是不是能有专人为她指点度她过难。 ……难不成这歪打正着的一门课竟还能帮她度过失恋难关重拾再下一城的勇气?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夏苒瞬间精神抖擞,看着讲台上老教授,怎么看怎么像是得道高僧指路仙人。 被赋予重望的老教授浑然不觉地继续讲他的课程安排,忽然扯出了坐在前排一角的梁博士来:“这是我新带的博士生,以后可能会配合我给大家讲几堂课。” 梁博士远远站在教室一角高冷浅笑地跟大家打招呼。 ……他是老教授新带的学生?! 他不是还在国外念博士么?怎么就从国外学术界转战国内理论圈了? 猜不出更多内幕的夏苒随即想到了一个切肤的问题:就是说,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A大了…… 所以,在未来几个月的时间里,只要她还不打算搬回宿舍,就有可能要和梁博士一直同居下去。 ……这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梁博士那明显优于均值许多的身高模样外形气质,引得底下两百来个师弟师妹们在热烈欢迎的掌声下忍不住窃窃私语笑逐颜开。 深知其高冷洁癖傲娇学霸之本性的同居人夏苒只是缩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默默旁观。 她听见前排一胖一瘦两个女生把脑袋凑在一处,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着嗓门猜测着梁博士的亲密关系状况。 俩人从有和没有这两个选项分别延展开去,三言两句间就脑补出了好几个平行宇宙下梁博士的生存状态。 对内情略知一二的夏苒其实很想告诉她们谜底,以节省些师妹们的脑细胞,好就正确的议题准确充分地论证下去。 可她自然不敢。 要是让梁博士知道了,他恐怕也会把她所有的糗事都卖出去…… 这种明明知道正确答案却不能传纸条向其他同学通风报信的痛苦,还是挺容易憋到内伤的。 杨教授显然很高兴自己的学生受到如此欢迎,他继续卖瓜似的为梁博士做宣传,说他申请了学校心理辅导室的工作,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去咨询,说不定还会见到他。 底下的学生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有女生积极主动地举手,问了个在座不少人都想知道的问题:“教授,学校的心理辅导室在什么地方?” 夏苒也跟着竖起耳朵听,虽然和一个心理系的学霸博士同居了半个多月,可对于学校心理辅导室这种江湖传闻不知真假的存在,她知道的一点也不比这教室里的其他人多多少。 尽管她直觉这个问题八成是冲着梁博士本人去的,而压根和心理辅导室没什么关系…… 杨教授对大家迟到如今才燃起的对心理健康的关心很是痛心疾首,一边摇头感叹“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一边矍铄地站起身来把个地址定位写在黑板上。 大家纷纷拿出笔来跟着记下。 老教授还在为辅导室做着宣传讲解,说不要以为只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才需要心理辅导,其实很多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的琐事麻烦情绪困扰都能去辅导室,找信得过的辅导老师吐个痛快。 夏苒就瞧见前面那个瘦女生伸出青葱细指朝梁博士的方向虚虚一指,对同伴笑眯眯道:“我就信得过这个辅导老师。” 同伴胖女生会意一笑,随即又生出问题来:“不知道他什么时间在。” 紧接着两人围绕着谁敢站出来当场问明白这个问题叽叽咕咕笑闹了一阵,最终还是无果。 就跟寻常女生间带着一个男生的名字开着各种玩笑的结果一样,无聊又乐在其中。 夏苒想起了那时候,她是如何死皮赖脸地拖着杨师姐帮她死皮赖脸地追着秦师兄屁股后面,一点点地挖出他的身高体重星座爱好的。 她揣着一颗旁观老阿姨的心态,忽然不无感慨。 啧啧,真是年轻啊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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