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苒是这么想的，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怕自己稍稍提到个什么前男友的蛛丝马迹，就会被不明就里的同事们刨根问底。 那些都还不是可以尽付笑谈的闲话轶事，何况是跟一□□情未到的外人说起。 ……那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说不出为什么，自然也没推掉这个局。 算了，权当是以毒攻毒锻炼自己的小心脏了。 夏苒怀着疲倦又复杂的心情下班回去，梁博士又已经坐在充当餐桌的茶几边上享用他自己倒腾出来的晚餐。 夏苒闻着满屋子飘着的肉汤香气，没忍住多瞄了一眼。 就见着梁博士面前摆着的浩浩荡荡一碗排骨汤，还有红的萝卜，黄的玉米，荤素搭配色香混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从食堂拎回来的塌煎饼冷豆浆，顿觉心情更加疲倦了。 那厢梁博士一边看着手边那本彩页的期刊杂志，一边从碗里舀起一勺骨汤送进嘴里，勺间薄唇轻抿，喉头骨节滑动，一上一下间便将美味吞了下去。 ……真是，秀色可餐。 当然，她指的是那碗排骨汤。 夏苒转头准备进屋，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来问梁博士：“冰箱里放的那瓶果汁是你的么？” 梁博士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来，却好像仍未回神似的点头：“嗯。” ……果然拿错了。 夏苒尴尬地笑笑：“……我早上拿去喝了，明天再买一瓶还你。” “呃……不用了。”梁博士的表情古怪又纠结，“那瓶果汁已经过期了，我本来打算扔掉的。” “……” “……” 梁博士轻咳两声，底气不足地给夏苒宽心：“……只过期了一天，又是在冰箱里，霉菌和酸性物质超标不会很严重……应该没什么问题。” 夏苒伸手摸了摸左腹肋下的肠胃，已经把那瓶子过期产品消化了十二个小时了的肚腹好像也没什么动静。 ……算了，就当压根没提起过这茬。 不知是不是觉得过意不去，梁博士竟然主动提出：“锅里还有我做的排骨汤，你要不要喝一点？” 夏苒迟疑了一下：“……嗯，要。”受了摧残的肠胃还是多少要来点滋补的。 于是，她便和梁博士便面对面坐在了茶几边上，对付各自面前的一碗排骨汤。从食堂拎回来的塌煎饼冷豆浆早就被打入了冷宫关进了冰箱。 就像是重又过上了有田螺姑娘在的美好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梁博士的手艺，夏苒就着排骨汤碗哧溜溜地喝了一口肉汤。 汤头浓白咸香适中，竟然是比意料之中更有滋有味的好手艺。 她偷眼瞧了瞧对面低着头认真看书的梁博士。 莹白吊灯下，只见其浓眉长睫，不甚精致的皮肤上能隐约看见修得整齐的青青胡茬。加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怎么看都是一副认真细致的严谨样。 ……这种家伙，做菜的时候说不定都是按照菜谱十克八克地称量好才往锅里丢的。 梁博士看完了一页，转头准备吃饭，正撞见对面暗搓搓地观察着他的奇怪眼神。 “……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夏苒笑着摇摇头，“这汤，挺好喝的。” 上了一天班，又挤了一路的地铁，确实饿极了的夏苒没什么形象地埋着头对付碗里的荤素块头。 搁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夏苒一边啃着手里的玉米一边伸手捞过来看。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沈忱。 夏苒反应了一下，看见后面写的备注是“亲密关系”，才想起来这是那天在选修课上刚认识的小组作业伙伴。 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带着点迟疑询问的男生嗓音清晰可闻。 客厅里没有电视，原本安静得只有碗勺碰撞和书页翻动的声响，眼下听筒里沈忱的声音几乎像是加了扬声器，那动静，对面的梁博士一准听得清清楚楚。 夏苒迟疑着要不要转回屋里接听，可又觉得不是什么隐私机密，再说这层关系算起来还跟梁博士沾点关系……倒是没必要多此一举。 电话那头的沈忱说明来意，是要跟夏苒约商量小组作业的时间的。 他说明天下午以后才有空，问夏苒方不方便到时候约在图书馆见。 夏苒想想明天要和姚姑娘一起赴的那个约，估摸着时间上刚刚好，于是就愉快地决定了。 两句话之后就有了些交情的沈忱在电话里好笑地问夏苒：“你在吃什么好吃的呢？” 夏苒刚捞起一小块又软又香的小排骨停在嘴边，笑了笑答曰：“排骨汤。” 那边的沈同学有点好奇：“是哪一家做的？食堂么？” 夏苒闻言抬头朝对面被疑为食堂的某人瞧了一眼。 ……她能说“就是你在选修课上见过的那个梁老师做的”么？听起来似乎有一种奇怪的优越感。 对面的梁博士却是眉梢微皱，一脸的欲言又止。 夏苒不明所以，怕自己不小心触了什么霉头，连忙含混地接了话：“呃……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是室友做的。” 室友……这个词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过于密切了？ 梁博士脸上的表情果不其然更加古怪。 直到夏苒挂了电话抬起头来，他才姗姗开口：“小含说他们明天中午要来吃个饭，忘了告诉你一声……”这个“他们”显然指的是他和杨师姐，“你下午的约应该没问题吧？” 夏苒瞧着梁博士脸上“好像把什么弄砸了但是应该没有关系吧”的表情：“……我明天中午也已经有约了？”而且还是个相亲局。 “……” “……我还是跟周师弟说换个时间吧。” 她觉得梁博士可能会猜测，为什么她这么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主儿竟然能把日程表排得如此满满当当。 ……当然，也有可能人家压根就没有闲工夫做这些无聊的猜测。 夏苒原本想着既然蹭了吃的就好好表现一下可以帮田螺姑娘刷个碗，可对面一边吃饭一边翻着杂志的梁博士显然进度落后了许多。 夏苒瞧他碗里还有一半未动的内容，只好先捧着吃干抹净的白瓷碗进了厨房，且无聊地想着，原来满脑子科学精神的某人竟然是个不遵守幼儿园饭桌纪律的坏小孩…… 周师弟接到她推换时间的电话，就要刨根问底，想知道除了他们几个狐朋狗友之外夏小苒同学还有什么重色轻友的新动向。 没想到是和同事去会相亲局。 周师弟耳尖心细，一下子就逮到了夏苒提到的那家粤菜馆的名字，笑呵呵地说：“那就不用改时间了，我们也去那家吃。顺便给你当个参谋，看看那男生模样怎么样？” 夏苒一听就急了：“我那是陪同事去看的。那男生比我还小一届……” “小一届怎么了？”比自家女朋友小了三届的周师弟瞬间就炸了毛，“这样都能看对眼儿那才是真爱。” “……” 理亏的夏苒自然没能阻止周师弟蠢蠢欲动的围观欲，不过他也保证只是另桌而坐，等她这边约完了，再和他们一起小聚一餐。 夏苒盘算着周六的日程比上班还紧张。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姚姑娘的请求，简直就是一片混乱的开始。 这样的想法在她的脑袋里盘桓了一个晚上，又在她见到了那个和姚姑娘同桌而坐的男生的时候瞬间冒了出来。 她没想到，那个男生，是沈忱。 ……这是世界还真是小得可怜。 多少有些脸部识别障碍的夏苒刚开始还不大确定，以为自己又坠入了人人皆熟人的视觉陷阱，没想到对方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姚姑娘张嘴还没介绍，沈忱就朝着夏苒温和熟稔地笑起来：“好巧，我们刚好认识。” 他三两句话就跟姚姑娘解释了他和夏苒三天前认识的经历，还说：“刚好，下午我们还约了一起做小组作业。” “……”夏苒眼看着姚姑娘的表情变得微妙又复杂。 她尴尬地发觉，此时的姚姑娘好像是有那么点瞧上对面的沈同学了…… 姚姑娘嘴里说着还不想找个男人拖事业的后腿，可大概是习惯礼貌使然，这趟出来相约也是妆容整齐穿戴有品。没有了工作场合的压力紧张，倒是多了几分闲适优雅。 对面的沈忱却似乎没有那么着意准备，和那天见到他时差不多风格的素净衬衫，长得遮了额头的黑发，微微笑的眼睛里透着股子文气。 ……原来一心要强的姚姑娘好的是这一口。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夏苒其实对沈忱这样的男生挺有好感，温良恭谦又不颓废寡言，稍稍有些文艺敏感的小心，却能让他更容易体会别人的立场。 嗯，是个体贴可人的好少年。 而且，这相貌也着实清秀周正，是个能拴住姚姑娘视线的好模样。 她默默在心里给他打了个亲友团高分。 大厅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刚刚好。 姚姑娘张罗着三个人点了菜，又给大家添了水，才坐下来颇有兴趣地跟沈忱聊起天来。 夏苒很想抱着温凉的柠檬水默默坐在一边乱七八糟地想心事，尽量不去打扰姚姑娘难得怀春思凡的好兴致。 远远靠窗的那个卡座，就是她和秦师兄一起度过了两个圣诞节美好晚餐的地方。 那时候她还是不知疲倦追着秦师兄一路小跑的三好女友，秦师兄也还没有情浓转淡飞往大洋彼岸的打算。 说来也奇怪，身为北方人的两个人却选择了这么个甜淡口味的粤菜馆过圣诞。 而且在总是人潮拥挤半天排不上一个空位的圣诞节晚上，他们却连着两年都坐在了同一个位置上。 尽管对这种全然像是商家们想出来捞钱获利的奇怪洋节没什么兴趣，秦师兄却也没有拒绝过她这些只有女生才会感兴趣的无聊安排。 满桌子的卤水叉烧白灼虾，两个人也吃得不亦乐乎。 ……其实，故地重游好像也没有那么肝肠寸断叫人不能自已。 夏苒一个人遥望着远处发愣，可同桌坐的两人显然不愿意放过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凡提到A大姚姑娘就要顺带戳一下夏苒如此这般。 而一说到公司里的实习，尚是学生的沈忱就又要好奇地问一回夏苒感想如何。 沈忱似乎对姚姑娘提到的关于夏苒的蛛丝马迹很好奇。 他问夏苒：“都没有听你说过在公司里实习的事。” ……前后来回也就认识了三五天说过两回话，怎么说得好像已是深交日日相谈的样子。 夏苒叼着杯子朝他故作老成地一笑：“同学，你是想知道什么世事凶险世态炎凉？” “……” 桌上的话题从校园风景公司文化，慢慢转到了夏苒并不熟悉的沈同学的建筑行业，或是姚姑娘的出国经历。 可两人依旧能找到某种奇特的支点，重新把夏苒拽回到交流里来。 有时候莫名的转折真是让夏苒纠结又无力。 她很想抓住俩人的肩膀可劲儿地摇，告诉他们：“聊你们的去，不用管我！” 真是……一早就不应该答应要来。 她无数次地朝门口那边张望，说好要来围观的周师弟一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周师弟那一脸欠揍的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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