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惜字如金的梁博士都没说上几句话。 确认为兄控的周师弟自始至终也都没有放弃过撩哧他这许久未见的大哥多开言说上几句。 一直到坐进送大家回去的小破车，负责开车的师弟才闺怨似的抱怨：“哥，今儿中午你怎么越吃话越少啊……” 夏苒习惯了室友的如此高冷，倒是觉得话多的师弟有些矫情：“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都不习惯么？” 周师弟傲娇地回嘴：“你知道什么？我哥对我能跟对你们这些外人一样么？” “……”随便怎么想，师弟你开心就好。 车子一路开进校园主干道，远远与图书馆平行而过。 夏苒叫停师弟，说就在这里把她放下，距离下午的约会正好还有二十分钟。 “是那个沈同学么？”师弟八卦之心不死。 “……嗯。” 师弟回头朝她邪魅一笑：“祝你约会成功。” 夏苒回他一脸的一本正经：“我们是去讨论小组作业的，好么？” “嗯。”师弟从善如流的点头，然后瞧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梁博士，“那就祝你按时交上作业。” “……” 夏苒从热气腾腾的校园刷卡进到凉爽宜人的馆内。打电话联系上沈忱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在电子阅览室上机查起了资料。 夏苒在电子阅览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到他：“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慢呢。” 沈同学看着她气喘吁吁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自己身边，笑眯眯道：“我怕跟你约了又迟到，喝了杯咖啡就回来了。” 夏苒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约推到明天。 不知道姚姑娘会不会因为这个在心里暗搓搓地埋怨她。 不知怎的，脑袋里莫名冒出周师弟无稽的调侃来。她没忍住，冲口就问了句：“你觉得姚姑娘怎么样？”她把自己给姚安的称呼用得理所应当。 沈同学却像是没明白她的话，一边忙着在屏幕上搜寻着可用信息，一边随口反问：“什么怎么样？” “……就是性格啊，长相啊，兴趣爱好啊什么的。”夏苒一点点启发他，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八卦。 大概是因为中午那顿饭的缘故，她觉得好像和沈同学已经混熟到了打探这种问题的程度。 可沈同学似乎并不这么想。 他只是对着电脑屏幕轻轻一笑，再开口时就轻轻巧巧地岔开了话题：“我觉得杨教授布置的这个作业不是很难做，你觉得呢？” 夏苒瞅着沈同学一脸纯良善意的微笑，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引诱着别人在背后谈论自己非亲非故的同事，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她识趣地跟着沈同学的思路转了向。 ……她不想被身为师弟的同组搭档看做异类。 哦对了，算起来好像这师弟比她还大上两个月。 中午说起这事的时候，他还纠结着不肯叫她一声师姐，最后还是决定两人直呼姓名就好。弄得夏苒又为自己尚有些稚气的娃娃脸愁苦了一回。 沈忱手边的笔记本上已经记下了不少从网上查到的信息。 夏苒拿过来仔细观摩，发现看似文气瘦削的沈同学却写的一手苍劲有力的好字，笔画硬挺字体周正。 她随口就夸：“你的字写得真好。” 沈同学谦虚一笑：“都是画图练出来的。” 夏苒忽然想起那天在课堂上拿给他抄的笔记，自己那一手飘忽不定无门无派的凌乱笔迹，真是……早知道就用口述的了。 杨教授留的作业题目是讨论建立亲密关系的第一步——人际吸引的影响因素。 什么长相吸引力、相似性原理、相近和相临……打眼一看就是个直接能从搜索引擎上找到最新结论的粗浅问题。 可显然需要两个人一起讨论的命题不应该只有这种程度。 两个人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来老教授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各自感叹了一番不应该那个时候走神闲聊，最后还是沈忱想到了个场外援助：“你不是认识那个助教博士么？能联系上他问一问么？” 夏苒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拿出手机来却又担心起，如果直接给梁博士打电话会不会暴露他们其实并不只是同时认识周师弟这么简单的熟人关系。 ……同居什么的歧义关系，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拨的是周师弟的电话。 师弟在吃饭时就咬定了下午还要登门拜访。一个恋起兄来如此没羞没臊的主儿这会儿肯定还黏在他哥方圆两米的范围内没跑。 电话接通，夏苒开门见山：“让你哥接一下电话。” 电话那头果不其然传来周师弟顺手就递出电话的声音：“哥，你室友电话。” 室友么……这个词好像还挺贴切。 “喂，什么事？”梁博士的声音里有点被打搅到的些微不耐，或者也可以理解为被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的一点不解。 夏苒记得杨师姐说她下午要休息一下，自己下车前就把屋门钥匙给了师姐。 眼下师姐肯定是在她的小卧室里休养生息，剩下这一对兄弟俩窝在另一间小屋里就不知道在干嘛了…… 听着梁博士不可捉摸的音调，夏苒忍不住浮想联翩。 “夏苒？”电话那头的梁博士不见应答，又问了一遍。 被点了名的夏苒同学小小一惊回过神来。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 以往在屋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只要一张嘴“呃”“啊”“那个”什么的语气助词一出口，她就知道是在跟她说话。 有时候，他压根连个语气助词也没有，俩人交流起来也一样畅通无阻毫无障碍。 如今这么一本正经地叫她的名字。 这语气，这腔调……怎么有一种上课睡觉被点了名的压迫感？ 莫名受了压迫的夏苒同学赶紧言归正传地拿过笔记本，认真专业地咨询起杨教授布置的作业。 电话那头的梁博士把她的问题从头听到尾，然后告诉她老教授的意思是要大家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或是听说的身边案例进行讨论，自然不是干巴巴的理论罗列。 “这作业……你没问题吧？”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梁博士最后冒出这么一句。 “嗯。”夏苒全无防备地顺口应道，转脸又觉得此问蹊跷。 这话是单纯的智商鼓励呢，还是因为知道了她那点不怎么成功的个人经历所以同情体恤才有此一问？ 八成是前者。梁博士应该不是这么多情又无聊的人吧…… 夏苒想着，默默挂了电话。 她和沈忱重又拾起讨论了一半的命题，琢磨着如何理论联系实际。 笔记本上，沈同学苍劲有力的字体一笔一划地写着科学论证下异性相吸的充分必要条件。她一条条盘点下去一件件回想旧事—— “长相吸引力——人们认为外貌具有吸引力的人更有趣，更善于社会交往，在生活和爱情方面也更可能获得成功。” ……真是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顺手就把全人类都增补进了外貌协会会员名单，还要科学论证什么叫“美即是正义”。 ……秦师兄肯定是好看的，长眉黑眼目光沉静，还有一双骨节分明干燥温暖的大手。不然那时候她怎么会在杨师姐她们的选修课教室门口一眼就瞧中了他。 “相似性原理——如果能遇上和我们恰好相像的人，与我们有同样的背景、兴趣和品味，也能令人感到愉悦和快乐。” ……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谁会喜欢和一个三观不合聊不到一起的人物天天眉来眼去。 ……她和秦师兄是相似的么？夏苒有点拿不准了。 他能在自习室里坚如磐石地从早坐到晚，她却是一会儿要吃饭喝水一会儿又要午休消遣。 他能毫不挑食地把食堂里的各种奇葩菜品欣然下咽，她却总要挑三拣四守着那几样知根知底的才能吃好。 他喜欢咸香，她口味清甜；他总是较真，她万事随便…… 不管怎么想怎么比从哪个角度分析看，他们两个好像都不是彼此相似的那一个…… “相近和相临——临近常常能导致熟识，而熟识又引起喜欢，所以与他人频繁的接触不仅能使交往更方便，而且会使对方看起来更有吸引力。比如，住处临近，同班的同学……” ……住处临近么？ 夏苒的眼前竟然没头没脑地浮现出了梁博士那张因为临近而导致熟识起来的傲娇脸。 她看了看“导致熟识”以后的那几句推论，又默默甩甩头，把这奇怪又不合时宜地联想甩到脑洞以外去。 她继续想她的秦师兄。 他们起初并不临近，也不是什么同班同学，只有她挖空了心思拿着他的课表，一点半点地堆出两个人相遇相见的时间。 他们的相近相临都是她固执己见地拼凑出来的，这些也能算是么？ 夏苒越看越觉得沮丧低落，越想越陷入沉沉泥潭。 原来她和秦师兄并不是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历尽沧桑终圆月，倒像是一开始就注定熬不过考验的百尺危楼，终于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噼里啪啦地凋落下来。 ……如此一想，还真是一段悲伤的往事。 沈忱见她面色颓废无心言语，好像猜到了什么，也不催促询问，只默默在一旁上网摘抄做些功课。 等到夏苒自己收拾好了心情抬起头来，牵着嘴角带了些勉强的尾巴朝他微笑：“我们继续吧？” 沈同学侧过头来也朝搭档笑笑：“好。” 感受到了他细心的夏苒忽然觉得，她的这个搭档笑起来还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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