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言辞轻哼,嗓音稚嫩,听起来更像撒娇。 时然没搭理他,南邻看了一眼,善解人意问:“你要吃零食么?” 孔言辞又哼了一声,南邻便不再浪费自己的好心。 船上一时沉默,时然自小性子就偏懒散,本就不是喜欢说话的性子,若不是南邻,南邻? 他抬眸瞧了眼侧身去看风景的南邻,后者似乎没注意到他正在看她。 南邻生的好看,是那种安安静静的好看,越是安静的氛围便越是凸显她的好看,却又不是那么耀眼,温温和和的,让人打第一眼望去便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时然指尖轻轻点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犯着困。他发现他对这个学妹挺有好感的,这种好感在认出她就是一年半前在佛麓山上被某个通缉犯追着跑的女孩时,变得明显。 但这种好感又不能笼统称为喜欢或者男女之情,若要细细分来,可能更偏向他对时桃的那种兄妹之情,甚至面对南邻,他更有耐心。 若是时桃老追着他问为什么,他早就拿东西毫不留情堵住时桃的嘴了。 想到这,时然轻轻咬了咬舌尖,觉得有点好笑。 也许是之前她被通缉犯追着跑的模样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搞得他现在每次看见她都只能想到她可怜巴巴又害怕得不行的模样,因而在面对她时,他总能不由自主对她产生“哎呀这女孩看起来有点脆弱”的错觉。 唔,脆弱么?似乎并没有。 没等他想通,孔言辞别别扭扭的声音就从背后飘了过来。 “你真是学心理学的?” 南邻看过去,孔言辞微微偏过身子,看起来似乎想转向他们,但估计又觉得这样很没有面子,只好稍稍动一下角度。 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果然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时然捞起一颗糖,拆开包装,否认道:“不是。” 孔言辞:“那你刚才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原来只是骗人!” 时然含住糖:“不学心理学就代表我骗人?小朋友,你是不是太单纯了?” 小朋友愤怒反驳:“我不是小朋友!” 时然:“八岁的大朋友?” 八岁的大朋友孔言辞用加速来表达心中的不满,游船晃晃悠悠绕着小湖转了半圈,中途险些撞上岸。 南邻发现他正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有意无意折腾着刚拆开的糖纸,左折右折,折出了一块小正方形。 她觉得孔言辞刚才问时然的问题应该别有它意,他一个八岁的孩子,问出关于漫画或者游戏的问题很正常,但一开口就问颇为深奥的心理学问题,倒是有几分违和。 时然看起来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孔言辞有几次欲转头,却始终没有出声,偶尔磨磨牙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南邻无奈,只得做其中的媒介,主动引孔言辞开口。 “你叫孔言辞是吗?”南邻先喊他的名字。 孔言辞之前不开口只是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此时听见南邻主动发问了,便如同踩下了一级台阶,郁闷也散了许多。 他闷闷嗯了一声,这个姐姐没大魔王讨厌。 南邻又问:“你喜欢心理学?” 孔言辞这次没有直接回答,沉默了几秒钟才硬邦邦回答:“不喜欢!” “不喜欢么?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问……” 她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时然,学长?时然? 迟疑间,抬眸觑着时然,后者不知何时将目光定在她脸上,她这一看去,便立时同他对视上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唔”了一声,去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孔言辞,称呼在此时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那你刚才问学长的问题,不是因为你对心理学有兴趣?” 孔言辞没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南邻含蓄道:“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嘛,不要不好意思。” 孔言辞觉得这位姐姐可能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温柔。 时然好似沉浸自己的世界,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南邻还在温温和和地劝说着孔言辞大声说出他的“喜欢”,不知道是打趣还是当真如此想,只是表面看来真诚无比,叫孔言辞想冷酷打断都不好意思。 南邻说得渴了,正欲拿瓶饮料,忽然发现时然手边多了几只小巧的糖纸纸鹤,五颜六色的纸鹤在他手边围成一个半圈,时然折好最后一只白色纸鹤,停了下来。 “学妹,你小时候玩过过家家么?”他冷不丁问。 南邻被问得愣了愣,随后感到有些微的不好意思:“嗯,有玩过。” “小五小时候也喜欢玩儿。”时然把白色纸鹤单独拿出来,余下五六只排成一行,“她最喜欢玩角色扮演,不过她喜欢扮演警察,让其他人演犯人。” 看不出来外表可爱的学姐兴趣爱好居然如此特别。南邻肃然起敬。 “小偷,”时然点了点其中一只红色纸鹤,接着按顺序点着余下五只,挨个道,“聚众闹事的不良少年,欺负年迈父母的不孝子,抛弃宠物的主人,经常打孩子的监护人,以及总是欺负妹妹的哥哥——当然这个专指三哥。” “小五小时候见识少,总以为警察管的都是些现在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在她眼里那些可都算得上大事,所以她一直认为警察很伟大,很威风,现在也这么认为。” 南邻“嗯”了一声。 时然笑了,这次却是微微偏过身子对几乎变成空气的孔言辞说话。 “小朋友,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孔言辞想也没想就驳回了他的提议:“不打。” “为什么不?”时然说,“怕输?” 孔言辞大眼一瞪:“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同意打赌,我爸爸说了,这叫激将法,绝对不能上当。” 时然若有所思:“你这么听你爸的话,但是你爸看起来好像对你很头疼?” 孔言辞:“……不关你的事!” 时然好像很喜欢逗他,他越是不开心时然就越是愉悦。 “的确不关我的事,不过就这么让你爸对你喜欢的东西误解下去,你不觉得委屈?” 孔言辞和南邻皆是一愣。 时然眯着眼笑:“你爸说的那几部漫画我都看过。” 他都看过?既然看过,为什么还要在孔声面前装作没看过的样子?还装模作样上手百度? 孔言辞明显也在怀疑他,圆溜溜的黑眼睛眨了眨,他还是个孩子,有无法理解的地方自然就直接问了出来。 时然倒是满不在乎:“在一个充满正义感的警察面前表现的正直一点,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瞧您这话说的哟。 “你知道他爸爸是警察?”南邻狐疑道。 如果后来孔声没有接到来自警局同事的电话,南邻根本就没想过孔声居然是名人民警察。 时然摊摊手,坦然道:“以前去警局接朋友时偶然见过一次。” 感情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孔声是警察? 南邻没问他接的什么朋友,居然还要去警察局接,想到他高一时那些充满戾气的传闻,她就噤声了。 鹿市一中有位传奇人物,高一开学没两个月就单枪匹马把学校附近的众多抢劫犯、小偷等犯罪分子给扭送进了警察局,学校因此受了市级表彰,但转眼就抓了勇者时然进行道德批判,身为学生,怎么可能不顾自身危险与歹徒搏斗? 这事儿全校闹得沸沸扬扬,到了学期末才算平息下来,但时然野性凶狠的传言却越来越厉害,要不是后来好长一段时间该当事人都没有搞出别的幺蛾子,估计像南邻这种低届学生也能亲眼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传奇。 当然,传奇不仅如此,据说今年专收天才的Z大,全鹿市就招了那么一名学生,而这名学生跌破众人眼镜居然是次次考试都吊车尾的大佬时然。 “时然大佬深藏不露,吾等凡人拍马莫及。”这是陆酒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评价。 南邻以往只是听过关于时然的传闻,也曾远远瞧见过他几次,只是他看起来同她想象中大相径庭,心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然后又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倒是没有因为传闻而产生惧怕的心理,否则也不会在听见时桃提到时然是她四哥时仍保持平静。 她当时是真的没立刻想到关于时然的那些传闻,也许是因为他距离她太远,所以从未放到过心上。 只是今天与他相处了颇久,深藏脑海的记忆便不知不觉间苏醒,害怕倒是不可能,顶多就是觉得传闻不可信。 时然看起来更像只喜欢晒太阳并且怎么都睡不醒的大白猫。 孔言辞半信半疑道:“你真的看过那些漫画?” 时然意味深长笑:“小朋友,你知不知道傲娇这种性格在三次元是很不讨人喜欢的?” “我不是傲娇!”孔言辞怒了。 时然佯作惊讶:“你知道傲娇是什么意思?” 孔言辞被堵的说不出话了。 时然感到很满意,终于肯进入正题:“小朋友,你这么崇拜你爸,你爸不知道吧。” 岂止不知道,反而还误以为他家儿子最近很不听话,差点怀疑自家小孩提前进入叛逆期。 时然慢条斯理说出几部漫画名字,对着南邻说:“要不要百度一下?” 南邻了然,速度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会儿,很快就心情复杂地抬起了头。 漫画虽然多,但百度百科上却简单地概括了漫画的主题,几部漫画虽然风格不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主角都是警察。 虽然她没有具体看下去,但就“警察”两个字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了。 让她斗胆猜测一下,孔言辞对孔声很可能有一种特别的崇拜,也许以前就很崇拜自己老爸,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却用看漫画这种方式来暗中表达他的崇拜之情。 最重要的是,孔声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看过漫画的前几页,了解到的正好都是一些关于犯罪的情节,所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些漫画归类为低俗的垃圾一类。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他认为低俗暴力的东西,却是孔言辞寄托对他崇拜之情的重要载物。 孔言辞见秘密被戳穿,脸憋的通红,恼羞成怒一甩手不开船了,爱怎么怎么,反正他不干了。 反正游船有自动驾驶开关,只要不加速前进,他们还是很安全的。 小孩子嘛,可以理解。 孔言辞最后还是答应和时然打赌了,问时然要怎么打赌? 时然指着桌上的糖罐说:“看见那罐糖了没?我们就来猜糖的数目是单数还是双数。” 南邻看了看那罐糖,又看了看对面的一大一小的男生。 时然继续慢悠悠说:“你要是赢了随便提条件,我附带送你一套正版漫画书,但你要是输了……” 孔言辞看他。 时然轻笑:“你要是输了,就得告诉你爸为什么你突然转了性。” 南邻闻言,心中一动。 孔言辞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时然恍若未见:“怎么,不敢?” 又是激将法。 孔言辞是孩子心性,纵然知道这是激将法,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那么一股冲动促使他开口:“单数!” 时然笑了:“那我就双数好了。”他说着,抬眸瞧着南邻,“为了公平起见,不如让第三个人数?” 孔言辞不想其他,立刻点头。 时然就弯了弯唇角:“邻邻学妹,能麻烦你一次么?” 南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糖罐里的糖很小,一把就能抓起十几颗,南邻先抓了一把在手心里数,孔言辞盯的很认真,时然态度则漫不经心多了。 一把快数完的时候,时然顺手从零食袋子里捞起一块巧克力递给孔言辞,后者转头看他,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 他也不气,莫名其妙瞧了南邻一眼,低低笑了声,又将巧克力放回原处。 南邻默默将一颗糖偷偷藏进另一只手手心里,接下来便直接将糖罐里的糖倒在桌上,两颗两颗慢慢地数。 很快糖就数完了,是双数,南邻一共熟了三遍,结果都是双数。 时然赢。 孔言辞听到结果眼都红了,时然大方地将糖罐推到他面前,笑眯眯说不信你可以自己数。 孔言辞干瞪眼了半晌,南邻心软了,温声说要不我再数一遍吧。 她正要拿过糖罐的时候,孔言辞抢过了罐子,几颗糖掉在了桌上。 他低着头,看得出情绪很沮丧低落,但又隐约有种释怀。 南邻和时然对视一眼,后者唇角缓慢翘了起来。 南邻心里有鬼,捏紧手心里那颗偷偷拿出来的糖,干咳一声率先移开目光,颇为惭愧地看着孔言辞蔫嗒嗒的小脑袋。 她拿走一颗糖,若是剩下的糖数目是单数,她便会偷偷加进去重数一遍,若是双数,自然最好不过。 而时然方才拿巧克力给孔言辞也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南邻有机会动手脚而已。 作弊作的如此欺负人,着实令人心中愧疚,尤其还是两个快成年的哥哥姐姐对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子这么作弊。 过了几分钟,孔言辞恢复了情绪,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认赌服输。 也就是说,等他回去他就得告诉他爸为什么他最近突然变了性子。 其实南邻还挺好奇个中原因的,但她不适合问,只好闭口不言。 孔言辞没精打采剥了块糖吃,时然瞧着没意思的很,正打算也摸颗糖时,船尾骤然被什么一撞,船身剧烈晃动。 孔言辞身体小,一头就栽到了桌子上,碰地一声,格外响。 而南邻这边好在时然就坐在她对面,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然已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胳膊,防止她倾得太狠。 “哈哈哈四哥!四哥好巧啊!” 南邻坐稳身子之后梦幻般听见后面传来那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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