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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闆見伊娜的爹沒吱聲,又說道:『犬兒唸過幾年書,現在跟着我,學着做點小生意,做得算是有板有眼的,令千金做了我兒的媳婦,保准她衣食不愁。』說着,還準備從拇指上脫下戴着的玉扳指。    一見那個架勢,伊娜的爹終於反應過來,馬上說道:『卓老闆客氣了,只是兒女終身大事,不能我說了算,我得回去跟內子商量商量。』    『卓老闆是一家之主,當然是你拿的主意。不過,我也尊重嫂子的意思,等你的好消息。你這千金,讓人越看越喜歡,我這兒有個玉扳指,就留下作個見面禮。』他又動手去脫那個玉扳指,然後用三個指頭捏着,遞了過去。    伊娜的爹雙手輕輕地按在林老闆的手上,說道:『萬萬不可,這麼貴重的東西,斷不能收的。林老闆,你等我回去跟內子說說,然後給你一個回覆。』    林老闆見他執意推辭,也不勉強,笑着收回,握在掌心,緩緩說道:『那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伊娜當下心裏一定緊張得不得了,我見到她一隻手的手指在揉着裙子的側擺。見她爹推辭了,才鬆了口氣。相信她從來沒想過嫁人這回事會離她那麼近,她是時候要嫁人了。    提親事件過後,伊娜更見神情恍惚,之後的兩天她都不願意去酒館。    趁着她爹回家,她鼓起了勇氣,偷偷地求了她爹:『爹,你不要把我嫁給那個林老闆的兒子,我怕。』    『這個我曉得。閨女,你也不用怕,女大當嫁,這是正常不過的事。我和你娘都該想想你的終身大事,為你找一戶好人家了。』伊娜爹說道。    我想,如果我是伊娜,我一定會衝口而出:『我要嫁給協加。』可伊娜不是我,她不好意思這樣子說,那時候的小姑娘在這方面沒話語權,也沒有這麼直白。    雖然知道不用嫁給林老闆的兒子,但老爹的一番話又讓伊娜感到惴惴不安,不知爹娘會把她許配給誰,說到底,那時候的婚姻都是父母說了算的。她只能寄希望她娘明白她的心事。    伊娜抱着我坐在她閨房的板凳上發呆。    『雪影,你都聽到了,我爹娘要我嫁人,我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就好。你說,我能不能提醒協加來提親?除了他,我誰也不願意嫁。他會娶我嗎?如果我爹娘逼我嫁別人,我就做使女去。』    使女是法教的女修行者,如果立誓信奉帝君,女的就在廬中修行,終生不得婚嫁。這是我參觀帝熙宮時了解到的資訊。    『協加怎麼還不回來?他不知道人家有多想他嗎?』    傍晚,伊娜帶着我去紫花林散步。她滿懷心事,一步三回頭,總想着協加會突然在她身後出現。    夕陽西下,漫天七彩的雲霞。伊娜漫無目的地走着,她伸手摘下枝頭上的丁香花,小心地用裙子兜着,對我說:『我要告訴他,這是他離開之後第十五天的丁香花。』    我們一邊走一邊摘花。    『伊娜,伊娜……』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後面喊。    伊娜滯了一下,然後迅速轉過身去,看到不遠處的花樹下,站着一個穿着玄色長衫的少年。    提着裙子,伊娜向着那個人跑去。在他面前站定,不知是悲是喜,眼中的淚珠已經忍不住簌簌地落下,『你怎麼現在才回來?』語不成調。    協加看着面前的她,笑得很溫柔,舉手輕輕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髮。    看到她裙子裏兜着的丁香花,他笑着問:『這是給我的嗎?』    伊娜這才記起她剛摘下的花兒,垂下頭來,說道:『嗯,這些全是給你的。』    協加拿出手帕,展開,小心翼翼地把丁香花放進手帕裏,包好,掖在懷裏。    『我們走走。』說着,拉着伊娜的袖子向林中走去。我跟在他們的身前身後。    『雪影聽話嗎?』協加終於看到走在前面的我,問道。    『牠很乖,幸好有牠陪我。』伊娜小聲地說。    『這些天你在做甚麼?』協加又問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甚麼。』伊娜眼睛看着旁邊的花樹。    協加笑了笑,笑得很有深意,『我明白的。』    『你明白甚麼?』伊娜不解地問。    『我給你唸首詩,可好?』協加笑着說。    伊娜看着他,點點頭。    協加唸道: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症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伊娜聽明白了一些,不過還是瞅着他,他明白伊娜要他解詩。    『聽好了。本來不會相思,才知道甚麼是相思,便病染相思。身體如浮雲在空中飄蕩;隨風飛舞的柳絮便如我的心思;我的呼吸似斷還續,有若纖細的游絲。自己彷如一縷餘香凝留此地,卻只想知道記掛的那個人現今身在何處。病癥來的時候是幾時?是燈燭昏昏暗暗之時,是月色朦朦朧朧之際。』說完之後,協加似笑非笑地看她,眼裏卻全是笑意。    聽得很明白,伊娜鼓着腮幫子,睨着他,問道:『你笑我?』    『不敢,不敢,我笑的是我自己。』協加連忙說道。    『你就是在笑我。』伊娜舉手要打他。    協加讓她打了一下,順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擁住了她。他們應該沒試過這樣的親近,伊娜的身體在輕輕地發抖,協加也只是輕柔地摟住她,生怕驚嚇了她。    她閉着眼靠在他溫暖的懷裏。    『我不許你笑我。』懷裏的那個人說。    『好的,我不笑你。』他嘴角的笑意更濃。    『你還在笑。』她捶着他的胸膛,表示不滿。    『不笑,不笑了。』他笑着說。    紫丁香樹下,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他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也把我遺忘了。依我這些天的觀察,這首詞說的完全就是伊娜的情形,她的病癥就是這樣。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說道:『有人來向我爹提親了。』    協加一驚,『你說真的?』    『嗯,那是以前在村子裏住過的一戶人家,我爹沒答應。我為甚麼要騙你?』    協加安撫地緊了緊摟住她的雙臂,說道:『我回去跟我娘說,讓她找人向你家提親。』    『嗯,我等你。』伏在他的懷裏,很安心。    他們情意綿綿,誰也不理我?我只好在他們腳下繞圈圈。    晴朗的天空下,帝熙宮升起了繡着雀鳥圖案的藍色道幡,這是用來昭告信眾,第一護法神使將會登壇講道。法教是納拉王國的國教,無論是王室貴冑,還是平民百姓,都是法教的教徒。當中的虔誠者一般都不願意錯過聽道的機會。雖然這次不是法王講道,但虔誠者還是蜂擁而至,擠滿了帝熙宮的道場。    我也跟着協加和伊娜來到了道場。    從各人的言談中,我收集了一些訊息:法王已經有十幾年沒有登壇為信眾講道。帝熙宮公開宣稱法王閉關修煉不見人,佈道會都是由第一護法神使主持。由第一神使講道,升的道幡是藍底雀鳥幡。如果法王登壇,升的道幡則是紫底金麒麟幡,他們說這面道幡在十幾年裏從未升起過。依照協加和伊娜的年紀來看,他們從來就沒見過法王,也從未聽過法王講道。    聽信眾說,即使是重要場合,這位法王都沒露過臉,外國使節要參見,還是由護法神使接見。法王的法袍則放在寶座上,供眾人參拜。    我記得,現代人的我在帝熙宮參觀時曾經看過各世法王的生平介紹,這個十幾年都沒露過臉的法王應該是五世法王。他賓天之後,繼承者是在十五年後才出現的,他的繼承者當然就是六世法王。想到這,我的心情不禁有些激動,想不到我還有幸能見到六世法王,那個讓我變了一刻花痴的神王。算算時間,他差不多要出現了。    神使已經開始講道,協加和伊娜像眾人一樣,跪坐在地上,專心地聽講。相信是為了遷就眾人的文化水平,神使講的道理淺顯易明,無非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等導人向善的理論。    佈道會不設提問時間,神使約莫講了一個時辰就完成了。信眾再分別去大殿拜了神像就紛紛散去。下山的人很多,我們留待人流稀疏的時候才下山。    伊娜突然又提起了我的貓娘親,『協加,不如我們趁現在幫雪影找找牠娘。』    『如果找到牠娘,你真的要把牠留下嗎?』協加問道。    伊娜用臉蹭了蹭我,沒有回答,我知道她捨不得我。    協加笑了笑,『你捨不得牠,牠也捨不得你,我說還是不要找了吧。』說着,他摸了摸我的頭。    我十分贊同他的話,所以我附和着說:『喵。』    伊娜也沒有堅持,只是抱着我在山上閒逛,等人少了才和協加一塊兒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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