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被打落下马后,血薇用蛮力破坏了锁着的门,企图控制马车的方向,但那匹受到惊吓的马很难被控制。 身后有铎铎的马蹄声,不清楚是哪边的人,但是有人开了枪,打在了马腿上。马没有立刻失去重心,反而愈发地胡乱窜逃。眼看着就要冲一块乱石撞上去,血薇下意识的惊呼:“不要!” 马迎头撞向乱石,马车整个从乱石上翻了过去。血薇被甩出在马车外,倒在杂草堆里,呼吸紊乱,仍坚持发出小声的求救。万一是休斯队长呢?她在心里祈求。 然而在意识彻底昏迷前,她看到了怀特的脸。那一刻她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狡猾的小镇青年,他多么希望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强盗,而不是一个骗子。 她此生最讨厌的就是骗子! 半个月后,帝都教廷据地,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在历经风霜之后,抵达了教廷地牢。与此同时,身在暮镇的大祭司,忧心忡忡的站在昏暗的教廷内堂,她的身后站着亲卫长艾伦:“报告大祭司殿下,休斯少将在排查了暮镇周边数个小镇后依旧寻不到女巫的身影。他现在已按计划抵达帝都,确信了女巫被带到了帝都教廷。休斯少将经韬纬略,杀伐决断,必然会尽全力救出女巫大人。” “你觉得,休斯这家伙可信吗?” “休斯是我的挚友,我本应该避闲,但还是得公正的说一句。休斯出自弗博家,弗博老院长与您是至交,如果连他都不能信任的话......”那么我们被远远隔离在帝都的大祭司,将落到无人可信、无人可用的地步。 “放轻松,我随口一说的。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救出被困于教廷的血薇的话。那个人,他只会叫修斯·弗博特。” 血薇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扯下,地下的光线很不好,因此潮湿的空气带着点霉菌的味道,刺鼻而来。 血薇被人一推搡,缓缓的走进去。五分钟后她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看清了四壁的灰墙。她努力的抬起头,才能看见地平线以上的视野,那里空荡荡的,却摆着各种闻所未闻的刑具。而她正身处于地底下的水牢之中。她的手脚早已被沉重的铁链扣上,头顶上巨型的木桶每隔半刻钟便会倾盆而下。 这只是第一盆,巨大的水流从她头顶冲刷下来,正如多日前的那场暴雨。这让她清醒了不少,过后,水就到了她的脚踝。她想,用不了多久,水位线便会超过她的头顶。而她脚下被枷锁束缚,根本没能力浮出水面,也就是说,不出几个小时,她就会被活活的,淹死。 恐惧和寒冷侵袭着她身体上的每一根神经,第十八盆水落下后,水位逼近至她的下巴。终于,在滴滴答答的水声中,她听到了脚步声。 来了两个人。 没怎么出过门、见过世面的小镇女巫,奇迹般地,居然两个都认识。一个是绑架了她的怀特。在看到另一个人之后,她忽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她曾无数次猜测或许会是教廷的人,现在确定下来后,她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如果是在帝都教廷,折雪一定有办法救她,她要做的,仅仅是活着就好。 水牢压制着她的胸肺,血薇连喘一口气都十分费劲,这会,她将喉咙中的水咳出来,扯了扯生硬的嘴角,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淡然而不失礼:“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十多日来的奔波让她很狼狈,加之饱受水牢酷刑,使她的衣诀紧贴着身体,一下子显得形销骨立起来。她的长发散开,肆意漂浮在水中,犹如希腊神话中的海妖。 她的确在这段囚徒生涯中极少进食。怀特很难把在暮镇第一次见到的血薇,和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当时她正在坐庭院下,笑得眉眼弯弯,对他说:“你好啊。”而现在,她依旧保持着克制的笑容,甚至连语气都与那日的几近相同。 可在听到她打的招呼后,怀特居然难以回应,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一旁的中年男人答话了:“很高兴见到你,小女巫。我记得上一次见面是一年以前,那时候你和巫蓝大长老一起来帝都参加年度汇报,而我就在东三角会客厅接待过你们。还真是许久不见了,这一年过得如何?” 原来不是问他,怀特表情有些复杂。 但这显然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因为他的话音刚落,水再次从血薇头顶落下,她正要张嘴说话被突如其然的一淋,不少水咳入了她的嗓子里。但平静过后,这一次的水量仅仅浮起了几厘米,正好越过下巴直达下嘴唇。血薇就知道,人家这是来审讯的,不会让自己死的那么快。 但她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浮起愤怒,平复后,她回答:“托你的福,在一年中的这最后一个月过得不怎么样。但很荣幸我能受到长老如此厚待,简直不枉此行。” 她每说一句话,水都会从下巴以下灌进她的嘴里,与断断续续吞吐的语句不符的是她客套的讽刺。 两人都没说话,估计是被这别开生面的见面词给噎着了。毕竟两个大男人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们不说话,血薇主动转移了话题:“能给我一点吃的吗?”她并不想这么快就开始审讯,于是试探性的一问。 半个月以来,血薇从刚开始的耐心劝告,到后来路上几次三番遭受伏击,他们的人和对方的人都死了不少后,血薇不再试图说服怀特,甚至不再想搭理他。 旅途奔波,但怀特还是颇为费心的给她张罗餐食。对此,血薇并不领情,绝食是常有的事。现在她主动要求,怀特自然想去拿给她。 怀特用眼神请示这位长老,然而长老不为所动,他认为眼下是审问的好时机,于是摆手让怀特退下。 怀特离开后,水位已经涨到了血薇的鼻息下。脚镣将她紧紧地束缚在水底,她拼命的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喘口气。与脚镣接触的脚腕皮肤在一次又一次的剧烈挣扎下被磨破,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处,脑袋因为缺氧而陷入长久的晕厥中。水又从口中灌了几口进来,令血薇又清醒了几分。然而她越是想把卡着喉咙的水咳出,越是适得其反,被强大的水压灌入鼻喉。 就在她放弃挣扎,决定接受死亡的时候,水位慢慢退到了她的下巴处。就听见头顶传来长老的声音:“小女巫,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 血薇缓了很久,才从死亡的恐惧中透过气来,她抬手擦掉了额角的水渍,露出半截藕白色的手臂,那手腕处也因方才的挣扎留下了几道痕迹。然后她用嘶哑的声音回答。 “为什么不呢?长老你怕是不知道,我从一开始来到暮镇,折雪就没想过要收留我,是我祈求她,她才同意让我在暮镇生活。同样的,那我为什么不能祈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呢?” 长老的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监狱一般都很暗,从水牢里可以看到那方小小的窗外风景,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而审讯才刚刚开始。 帝都教廷,阳光经过琉璃穹顶的折射,五光十色地照进内庭的东议事厅。议事厅内的男人们老气横秋的脸上被镀上一层彩色的光,在幽暗的房间里,这种场面实在渗人。尤其是他们手中挥着看不见的刀,上位者一般冷漠地,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 帝都教廷的东议事厅被划分进了左·派手里,西面则是右·派领地。此刻弗博家的家主以及唯一的小辈正等在西四角会客厅。中年人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环视着暖意融融的会客厅,视线一转,他的身旁的小辈,已经不见踪影。 而教廷秘密地牢内,在此处的血薇今非昔比。她虽然仍是囚犯的身份,可待遇却是天翻地覆。先是她手脚上的镣铐松了不少,她可以活动的范围变大,基本上可以在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时候,在水牢内到处溜溜,但前提是她要有一个天塌了也雷打不动的好兴致。 其次水牢的水只抵达她的小腿处,头顶那桶总是悬而未决的达摩克里斯之水刑,终于停止运作。更幸运的是,在她面前新配置了牢房统一的桌椅,此刻,她把一只腿踩在凳子上,费劲地啃着硬面包,形容之狼狈,她却全然不在乎。除了湿哒哒的衣服和刺骨的寒冷外,再没有什么可以折磨她了。 血薇之所以能受此顶级VIP犯人待遇,是因为她在昨天夜里审讯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远在暮镇的折雪大祭司。 这个年仅半百才爬到教廷顶层门槛前,才勉强混到长老的中年男人,问什么,血薇就回答什么,面对身心的侮辱保持一定的风度。在整个头浸入水中后,没有过多的挣扎,选择平静的接受死亡。综上所述简直可以竞选年度刑犯优秀品质最佳。 血薇在啃硬面包的时候,一直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教廷抓这样一个没权没势的落魄女巫来干嘛。如果只是要她投诚反对大祭司的东院,她也完全有这个意向,可是那个长老只问了几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如果只是为了威胁折雪,大可以在套出有用信息后,将她杀了灭口,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 而教廷对她的态度更是莫名其妙,态度的转变在于后半夜。那位看上去就没什么权利的长老,在出门片刻后,下令退下水位,停止了审讯。此后,没有再出现过。 那位长老此举绝不会是因为良心发现所致,毕竟之前血薇实话实答表现如此良好,他都没有表现出一分的旧情和心软来。事情肯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忽然,地面上的石门被打开,脚步声接踵而至。血薇不为所动,继续啃手中的面包。直到听到头顶一声巨响,那是利剑被外力强势插入地底的声音,动静之大,令血薇胳膊下的桌子剧烈抖动了几下。 劫狱也不是这么一个劫法,就不怕惊动狱卒吗! 她虽是这样吐槽,但脸上不自觉浮起一份期待来。 那是一个她想象了很久的念头,她抬头去看向地面,一双锃亮的皮靴出现在深渊的边缘,仿佛即将带来救赎的光芒。 而那个人逆光而立,在暗处只能依稀看清大致的轮廓,血薇却认出了他。 他是休斯! 接着,他的脸部轮廓在背光处清晰起来,他说:“久等了,血薇大人。” “我见过你,在纱奈镇。”血薇喃喃地开口。 纱奈镇的记忆一直恍如昨日,那场雨可真大,到现在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冷意。 而在时隔噩梦般的半个月后,这位传闻中派来保护她生命安全的亲卫长休斯,终于在此刻粉墨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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