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不要，不要啊！眼前交织着无数混乱不堪的画面，画面中总有一双犀利得如同鹰或狼的眼睛！终于，她在噩梦中狂呼着醒了过来！　　“诶呦，谢天谢地，莲儿，你总算醒了！”她刚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床边围着许多人。李月秀和明花秀等人不停地抹着眼泪。“月姨，花姨，你们都没事！”陆清莲再也忍不住，泪珠儿扑簌簌地落下。　　“好了，别难过了，我们都没事，你也好好的！”李月秀坐到床边，轻轻撩了撩她的青丝，抚了抚满是泪水的脸蛋，爱怜地将她揽到怀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诶，莲儿，昨晚你到底是怎么了？”明花秀说着，也坐了下来，急切地问道，“我们好多人都看到了，听到了，那些挟持你的坏人说什么你和将军，在床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陆清莲感到从未有过的羞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诶呦，花秀，你也不看看，她刚醒，你提那些事干嘛！”李月秀嗔怪着，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柔声安慰，“莲儿，你好好歇着，一会儿我让小秋给你送药来。我现在得去看看你娘，本来她就病了，现在你也病倒了，可有得我忙，我操心的了！”　　离开陆清莲的房间，李月秀一把抓住明花秀，严厉地说道：“花秀，还有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可不许再提起昨晚的事。特别是在红秀面前，千万别说漏了，让她知道，非疯掉不可。”　　“月姐，我知道轻重！”花秀说着，挣脱了她，“其实，我们不是都看过了吗？莲儿，她肯定没什么事。我就是不知怎的，这眼皮一直在跳……但愿这件事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这时，有下人来报，知府刘大人到访，已经在正厅等候了。李月秀听了，不禁眉头紧锁，让众姐妹散去，独独带了明花秀一起来到正厅。果然，见刘俊声在魏琦的陪同下正候着她们，一脸焦虑的样子。李月秀心中越发忐忑，却摆出一副惯有的笑脸迎上去。“诶呦，知府大人，今来得够早的！”此刻早已过了晌午，不过对于勾栏院来说，现在的确不到开门迎客的时辰。　　刘俊声见到二人，立即正色道：“月秀呀，本官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告，你先坐下。”李月秀只得先坐到他对面。“我就不兜圈子了。莲儿呢，她现在怎样？”　　“刚刚才醒过来。”李月秀小心应答，“适才昏迷时大夫看过，说是并无大碍。她掉到水里后被人救起，好像还说有什么武林高手给她输过什么真气，祛除了体内的寒气和湿气，所以，不会染上大病，吃几副药很快就会好。”　　“这就是了！”刘俊声低沉地问道，“你可知是什么人救下了莲儿，还给她输了真气？”　　李月秀摇摇头。“昨晚那情况如此混乱，我们没看清。”　　“我们只看到莲儿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月姐当时就昏过去了！”明花秀在一旁说道。　　“是啊，当时我们都吓死了！”　　“救下莲儿的，正是燕铁木尔将军。”刘俊声说道，“将军还以内功将真气输入她体内，祛除了她体内的寒湿之气，否则，以莲儿这娇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　　“哦，是这样！”李月秀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要好好感谢这位将军了。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送礼吗？该送什么，或者……”　　“事情是有些麻烦……”此时，刘俊声双眉紧锁，说道，“方才将军差人来问过，昨晚那个给他唱曲的姑娘，是哪家的姑娘，他叫我把人给他送去。”　　“昨晚唱曲的姑娘？那不是咱们莲儿吗？”明花秀说。　　“他说，那个姑娘好像叫‘莺莺’！”　　“‘莺莺’，我们这里哪有叫这名字的？”明花秀说完，略一沉思，恍然大悟道，“对，‘莺莺’……《莺莺传》，对了，‘莺莺’一定就是莲儿。哼，说她如何单纯，到底也是天香阁长大的丫头，还算不太笨，知道对着陌生人，尤其是男人，不能报真名。”　　“这怎么说？还有一段《莺莺传》？”刘俊声心中十分好奇。　　“哎呀，还不是那了不起的柳夫人，红姐就是因为这事给气病的！”　　“诶呦，我说大人，这红秀和柳夫人的事情，我们一会儿有的是功夫说……”李月秀不满明花秀的打岔，便将话题岔了回来，“我们还是先说说这莲儿和将军的事吧……这个将军为什么要找莲儿，他到底想干什么，您又是怎么跟他说的……”　　“本官当时也怀疑他说的‘莺莺’就是莲儿，因此便跟他说不认识什么‘莺莺’，而且，除了《莺莺传》中的崔莺莺，本官也确实没听说过什么别的‘莺莺’。”　　“我们大人就是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把他糊弄过去了事。”魏琦得意地接话，“那个将军整个一个老流氓、老色鬼！”　　“老流氓、老色鬼！”明花秀不禁微微吐了一下舌，“难不成还是个老头儿！”　　“也不是很老。”刘俊声轻笑道，“还不到四十岁。”　　“还不到四十，我们莲儿才十四好不好！”明花秀嗤之以鼻，“我看还是算了吧，红姐肯定不答应。”　　“对了，红秀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几天那个柳夫人带了一伙人跑到我们天香阁大闹了一场，硬说我们莲儿勾引了她家的宝贝儿子！”明花秀终于讲起了那天的事——其实，当时她并不在场，而是外出采买去了。用她的话说，如果当时她在，帮衬着，肯定是将对方打个落花流水，殷红秀也不会气得病倒了！“红姐听了，当时差点就昏了过去。其实大家都不信，莲儿一向很乖，怎会做出那种龌龊事来。月姐说，那位了不起的柳夫人是位名士夫人，出身又好，应该不会随意栽赃吧。后来，就和其他姐妹一起去了莲儿房间……结果真的搜出一大堆纸条，诗笺之类的。的的确确有那位柳公子写给莲儿的情诗。这下，红姐真气急了，差点打了莲儿，就是还没打上，就真晕过去了，过了两三天才清醒。后来吧，还一直发高烧，老是时好时坏的……”　　“什么，你说梦云给莲儿写情诗！”刘俊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梦云可是个饱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岂会做出这种事来！”　　“大人，我骗您干嘛！”明花秀轻蔑地说道，“什么饱读圣贤书呀，才华横溢呀，我看不过如此。其实那诗是从《莺莺传》里抄来的！‘眉黛含羞局凝聚，唇红暖意更冲融’，他还说什么，莲儿就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崔莺莺’。 ”　　“本官还是无法相信！这世侄今年还不到十八岁，年幼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他自幼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更是个守礼的好孩子。母亲对他管教得很严，他也非常孝顺，可谓母慈子孝。他根本不会涉足风月场所，怎么可能跟莲儿扯上关系！”　　“诶呦，大人，您不知道，您那宝贝侄儿来过我们这里好几次了，都是同他那班朋友一起来的，有方公子，苏公子，对了，还有侯公子……”　　“哦，难怪……”刘俊声点点头。这些晚生他都认得，都是江浙一带官宦、文人或士绅家子弟，与柳梦云共同就读于婺州东明精舍的同窗好友。他们家境都好过柳梦云，到这种地方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您可知，我们从莲儿那儿搜出一大堆情诗，都是这些公子哥们写给莲儿的。其实，他们都是抄的。红姐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那些所谓的情诗，都是抄的唐诗宋词，还有些就是小令。就是莲儿那不懂事的丫头，红姐也没好好教教她，所以才被这些抄来的歪诗整得五迷三道的。我明花秀就是气不过，说勾引，我看分明是他们勾引我们莲儿。”　　“话不能这么说。”刘俊声沉声责备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莲儿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有人追求，也并不为过。只是……”刘俊声思忖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转了话锋，“红秀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好一点，我，想去看看她，不知方便否。”　　李月秀与明花秀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言，就打发一个丫环去给殷红秀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