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

第三章夜遇　　　　京城外数十里，已经离开了所有繁华喧嚣，夜幕降临，官道两旁荒草萋萋。　　　　秋无梦率领十几个夜灵卫从泛阳府小湾县返回，改换衣装，扮作远行的客商，在京城外汇合。只是，路途遥远，夜灵卫又习惯暗中行动，在外从不显露身份和高绝武功，所以赶到京城外时，天已黑透，京城已然宵禁。　　　　虽然尽管宵禁以后，夜灵卫也并非无法进城，但是这次行动的人比较多，需要较大规模惊动守城的官兵。所以，秋无梦决定暂不进城。　　　　夜灵卫聚集起来，清点人数后，看荒野茫茫，暮色低垂，便四下寻找隐蔽安静的地方准备过夜，翌日进城。　　　　好在京城群山环抱，渭水东流，即使在严寒的冬季，气候也还算温和，夜灵卫又都受过特殊训练，在野外露宿，也不会不适应。　　　　于是，一行人在远离官道临近水源的山林中升起篝火，拿出随身携带的粮食。　　　　此时的夜灵卫，根本看不出是一群武功高绝的人，一眼看去，只是一行误了时辰无法进城的客商。　　　　周楠一身锦缎衣袍，华贵却带着市井之气，加上他三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就是一位商人。秋无梦衣着也很考究，却扎着箭袖，腰间佩剑，看去便是这位商人的一个会两手功夫的小妹妹。而周围的夜灵卫，便都扮成了伙计和保镖。看那行囊丰厚，一定是生意不错，所以才会在京城附近奔波。　　　　秋无梦见大家分头吃东西休息，便将佩剑摘下来，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四下打量周围的地势。　　　　她从小在漱雪台长大，也时常跟着父亲在京城奔走，但是以前却很少出城。若论当初时常跟随秋连城办案的老手，最了解京城周围环境的人，当属周楠。　　　　周楠的资历比秋无梦要老，因为一直跟随秋连城，对他的感情患难相随生死与共。而且，在秋连城生前，他就时常与秋无梦一起分析案情，也有并肩作战的经历，所以秋连城死后，周楠便非常自然地接受年轻的秋无梦接任左使的位置，而且倾力相助。　　　　秋无梦四顾了一番，见周楠也在一旁坐下休息，便诧异道：“周大哥，京城如此繁华，没想到此处距离京城只有数十里之遥，便如此荒芜，不知何故？”　　　　周楠摇头微笑道：“使者虽然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但毕竟是个女子，以前京城的许多地方你也没有去过。可知此地绝对不是一个荒芜之地，却是京城外最繁华的地方呢。”　　　　秋无梦一惊，又四下看看，暮色中朔风飒飒，林木干枯，哪里有一丝繁华的气氛？　　　　不禁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周楠。　　　　周楠低声笑道：“使者可听说过绿园？”　　　　“绿园？”秋无梦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惊。她虽然是个女子，也时常听到京城中的人口口相传的这个地方。　　　　绿腰红袖，美景无边。绿园，是京城有名的一处园林，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当朝天下，民情富足，边界和平，多年并无战事。所以，京城的达官贵人，在繁忙之余，便会参加很多种类的娱乐。所以，蹴鞠、马球、赛马、竞渡、拔河等各种游戏很是盛行。至于歌舞饮宴，以及宴席之间各种酒令游戏，种类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绿园，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不仅园林优美，景色怡人，而且，那里的歌舞宴席，游戏场地，除了皇家，几乎是最专业的地方。　　　　而且，再美的风景，再好玩的游戏，都抵不过婉转的歌喉，以及令人如临仙境的舞姿。　　　　华服初绽，玉手婆娑，粉面桃花，春色旖旎。那里是温柔缱绻的天堂，往往，酒不醉人人自醉。　　　　因为有占地百亩，堪比皇家的马场，饲养着众多宝马良驹。每逢春秋季节，气候宜人之时，京城的显贵之家就会相约而来，进行赛马、马球等游戏，甚至朝廷有时都会在这里挑选良马。　　　　这样的地方，对于秋无梦来说，虽然她时常听说，却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　　　　“怎么？难道说绿园就在此地？”　　　　周楠道：“不错，距此不过数里，便是绿园。”　　　　“哦？”秋无梦秀雅的眉尖挑起，目中有光芒闪动。　　　　周楠看了她一眼，连连摆手，“使者一定有好奇之心，但是这个地方，我们没有特殊原因，还是不去。一则那里与我们手中的案子无关，另外，你一个女子，涉足那样的场所，还是多有不便的。” 　　　　秋无梦道：“话虽如此，但绿园这个地方，我想以后我们还是免不了要去拜访的。”　　　　周楠道：“使者的意思……”　　　　秋无梦道：“岂不闻鱼龙混杂？越是繁华之所，人越复杂，因而消息也是最丰富的。”　　　　周楠笑道：“绿园与别处不同，这个玩乐之所，与京城的达官显贵都交情匪浅，甚至，听说有一些朝中重臣，也会隐藏身份参与其中，所以，以往我们也未曾与那里有什么瓜葛。”　　　　秋无梦听了，默默点头，目光却穿过夜色，探寻而去。虽然距离还远，根本看不见绿园的影子，那个神秘的地方，却已进入了她的心里。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暮色中传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很是仓促惊恐的感觉。　　　　秋无梦连忙循声看去，借着篝火的亮光，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荒芜的树林深处慌张地跑过来。　　　　那边的夜灵卫顿时警觉，按刀喝道：“什么人？站住！”　　　　那个佝偻的人似是吓了一跳，连忙停下，喘着粗气全身发抖。　　　　一名夜灵卫立即起身过去，一把捉住那个人，揪着衣领喝问：“讲！你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是何道理？”　　　　那个人被吓得双手抱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无梦连忙叫那个夜灵卫，“带他过来。”　　　　夜灵卫听了，拽着那个人，三步两步来到秋无梦面前，伸手一扔，那个人便被推倒在秋无梦面前的地上。　　　　秋无梦定睛一看，见这个正从地上抖抖索索爬起来的人，身材佝偻瘦削，穿着一身类似大户人家小厮的衣服，看样子也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只是面色苍白，眼神躲闪，一脸畏畏缩缩，惊慌失措。　　　　在秋无梦那种让人感觉无所遁形的目光中，这个原本就已经吓的丢了半条命的小厮双腿一软，又重新瘫在了地上。　　　　秋无梦沉声道：“谁家的小厮？深夜在此地何事？还不从实讲！”　　　　那个小厮吓得双手捂脸，竟是俯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无梦还待再问，突然听到远处有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次的脚步声很杂乱，一听便不是一个人。不仅如此，脚步声中还掺杂着吆喝呼叫的声音。　　　　抬眼看去，只见树林中火光闪烁，果然是四五个人举着火吧呼喝着赶上来。火光映衬下，这些人手中闪着烁烁刀光，竟是一个个手持着利刃。　　　　秋无梦低头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小厮，好似明白了什么，立即站起来。周楠见此情景，起身两步迎上前去。　　　　无论如何，夜灵卫不是在必要的时候，是不会随意暴露身份的。在这些人的眼里，他们还应该是一群客商。　　　　那几个持刀的人追到近前，四下打量了一下篝火旁休息的夜灵卫，又看看秋无梦面前的小厮。许是觉得这群人看上去还算体面多金，为首一个肥头大耳留着八字胡的人将手中的刀还入鞘内，向迎上来的周楠抱拳道：“列位客官请了，看来是赶路错过了宿头，没来得及进京？”　　　　周楠故意摆出一脸不安的表情，目光在这些人的武器上游移道：“正是，我们是准备进京办货的商人，赶到此地，天色已晚，随便休息一夜。我们……只是小本生意人……”　　　　八字胡眯起眼睛笑着摇头，“先生把我们当成强盗了吧，我们可是正经人啊。听口音先生不是京城人，肯定是不知京城的事。距此不过数里，便是绿园，这位先生看上去是个体面人，何必在此荒山野地露宿？绿园的繁华温柔之乡，正是为先生这样的人准备的呢。”　　　　秋无梦心中一动，真是心有所想，天有所赐，这些人莫非是绿园的人？　　　　周楠已经继续用外地口音问道：“哦？莫非这里附近就是京城有名的绿腰红袖？在下早有耳闻，阁下难不成就是绿园的人？”　　　　八字胡哈哈笑道：“正是，我们正是绿园的伙计，若是先生不嫌弃，我们可以带路，引先生到绿园休息。时值隆冬，天寒地冻的，先生这样的人物，那边还有位姑娘，怎么可以在这荒山野岭过夜呢？”　　　　他一面说，一面收敛笑容，立起短小的眼眉，瞪圆眼睛盯着瘫在地上的小厮。　　　　“拂衣！你还不给我过来！”　　　　那个小厮立即打了一个冷战，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跳起来，将身一纵，就转到了秋无梦身后，双手抓着秋无梦的衣角，将身子缩着躲起来。　　　　秋无梦虽然感觉那小厮行动灵活，好像也是个习武之人，但是看上去却并无几分功力，所以也未在意。回头看了那小厮一眼，便向八字胡抱拳道：“他也是绿园的小厮吧，不知他身犯何罪，要受什么处罚，竟然吓得这般模样？”　　　　八字胡听了，陪笑道：“哦，这位姑娘，这个是前不久新来的小厮，取名拂衣。这个家伙前几天私逃出去，左右寻他不见，绿园难道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么？这个只是件小事，姑娘无需介意，把他交给在下去处置就好。”　　　　秋无梦还未答言，那个叫拂衣的小厮便颤声在她身后道：“姑娘救命，求你帮我说说情，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然我是必定会被打死的。”　　　　八字胡越发瞪圆了眼睛，“小王八蛋，你自己生就懒筋，却叫人家姑娘救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拉扯绿园的客人？”　　　　秋无梦见那小厮吓的面无人色，感觉若是将他交出去，他必定没了性命。既然他也是绿园的人，救他一命，有可能会买通一个绿园的眼线，便抬手阻拦道：“慢着，这位大哥，我看他吓得不轻，这次是一定会悔改的。不如这样，让他将功赎罪，这次我们去绿园，就指定他伺候，若是伺候得不好，你再治罪不迟，可好么？”　　　　八字胡怔了怔，向周楠和秋无梦陪了一下笑，又转脸对拂衣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听到了不曾？这位姑娘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要小心伺候，再若不用心，小心你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