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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县繁荣无比,乃江南通往蜀地的必经之地,往来的客商途经此处,带动当地的经济于无形。     由于永安商行是赤水县最大的一家商行,招收学徒一事自然会吸引不少人,徐琰怕错过这次机会,第二日天还未明就和李福贵启程了。    福贵这次回来本意是扫墓祭祖,顺带帮王婶干些活,好抢春耕的最佳时节,但是王婶得知徐琰要去县里做学徒,便让儿子先带着他去,其余的事日后再说。    福贵知道,只要是徐琰家里有事,母亲永远都是最关心的那个人。    春华镇距赤水县有三十多里路,徒步的话最快也得要两个时辰,但是眼下情况不同,徐琰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童,体力和脚力都不如李福贵,更何况福贵背着行李,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若是路上不耽搁,他们能在中午之前到达。    杨氏早早地就起床替徐琰和福贵蒸了十来个窝窝头带在身上做口粮,送他们到镇子上的时候,天才开始蒙白。    这是徐琰第一次背井离乡,别的孩子五岁大的时候,还在娘亲的怀里撒娇,可他却为生活所迫,开始自谋生路。一想到这里,杨氏的眼眶就泛酸,泪水怎么包都包不住。    “娘,孩儿要走了。”徐琰背着杨氏给他织的干粮袋,底气十足地安慰着闷声哭泣的母亲,“等儿长大,一定会出人头地,让你和姐姐过上好日子。”     杨氏捂着嘴,开始泣不成声,她将儿子一把揽入怀中,声音几近喑哑:“孩子,娘不要过好日子,对娘来说,有你在身边陪着就是最好最幸福的。你不要去做学徒好不好?娘亲能养活你,娘亲能养活你呀!”    梅丫也舍不得弟弟,见到娘亲哭得这般伤心,她也没忍住,呜呜哇哇地哭了出来。    福贵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犹豫许久,方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出来,极难为情地塞在了她的手里。    梅丫的哭声顿时停止,隔着泪水瞧了瞧这个精致的小木盒,正要打开来看看,却被福贵止住了。    “回去了再打开。”他将视线挪往别处,声细如蚊。    徐琰被母亲紧紧地箍在怀里,心里也开始泛酸。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便与这个女人血脉相连,五年的亲密相处,这份感情于他来说早已不可割舍,如今暂别母亲和故乡,有着成年人心性的他竟然也哭了出来。    ——这是他断奶之后第一次流泪。    “娘,儿子已经长大了呀,”他的脑袋在杨氏怀里蹭了蹭,面上的泪珠很快就不见了,强忍住心里的酸楚,笑着说道,“我若一辈子生活在娘的庇护之下,将来没人会看得起我的。放心吧娘,福贵哥和李叔都在县里做工,我若有什么难处,肯定会告诉他们的。”    杨氏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然而他越是懂事,她的心里就越发难受。    命运是上天安排的,谁也做不了主。她的琰儿苦,比任何孩子都要苦,生来就没有爹,受尽了同龄小孩的嘲笑,也遭受过不少欺辱。她恨自己没本事,无法替他争取本就属于他的荣华富贵。    但不管怎样,琰儿已经下定了决心,为娘的就应当支持他。杨氏想通了,抹掉泪花,替他理了理衣衫,叮嘱道:“当学徒肯定很辛苦,你还小,若是熬不住,就跟先生说一声。饭一定要吃饱,千万不能饿着自己,天气愈渐炎热,衣服要勤加更换,洗的时候不至于太辛苦。最重要的一点,得听先生的话,若能讨先生的喜,便会事半功倍。”    徐琰耐心地听她的嘱托,不断点头答应着。    梅丫也慢慢地走了过来,轻轻握住弟弟的手:“琰儿,你要照顾好自己,以后回家了,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徐琰咧嘴一笑:“放心吧姐,我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他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有为青年!     梅丫和杨氏不约而同地被他这句话逗乐了。    徐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梅丫道:“娘亲身子不好,变天的时候就会偏头痛,你记得给娘亲多热点红糖水,给她揉揉脑袋,会舒服些的。”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福贵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敲了敲他的脑袋瓜子,随即对杨氏说道,“姨,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尽快赶路才是,去晚了,怕就没机会进永安商行了。”    福贵的一句话立刻打破了眼下这难分难舍的局面,杨氏也不再挽留,又叮嘱了福贵几句后才目送他们离开。    徐琰艰难地迈着小短腿跟在李福贵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转身向姐姐和母亲挥手作别。    他知道母亲这会儿肯定在哭,他也舍不得离开她们,可在生存面前,所有的感情都将会面临着离别的那一天,只是有早有晚罢了。    古代的马路也挺讲究的,通往郡和县的路相当于新世纪的省道和国道,会有不少马车经过,因此路面会铺上细石子,大约有两丈见宽,刚好可以并行两辆马车,日经月累地碾压后,倒也十分平坦。而乡镇的路就没有这么阔气了,多数都是由田土开辟而成,没有石子铺面,碰到雨雪天气就剧滑无比。    二人行了约莫一刻钟,便从泥路过渡到了石子路,路面宽广之后,徐琰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离别的辛酸也渐渐被抛在脑后。    路人行人渐渐变多,偶尔还能看到打马而过的人,间或有马车经过,看得他目瞪口呆。    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古代马车,果然比电视里看到的要气派!    见徐琰一副乡巴佬的样子,福贵忍不住勾了勾唇。    待会儿入了城,恐怕得把他的下巴拖在手里。    徐琰的身板弱小,走了几里路就开始疲惫了,福贵见他气喘吁吁的,便停下来稍作歇息,顺带将肚子填饱。    步行三十多里路虽然很累,但徐琰却咬牙坚持下来了,吃了窝窝头之后就很少再休息,脑子里不断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在给他打鸡血,行至未正三刻终是到了赤水县。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欣赏古代城市的繁荣昌盛了,衣衫早已汗透,包子馒头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地吃完,不断消耗体力,使得他这会儿肚中空空如也,疲乏和饥饿交叠,连视线都开始恍惚起来。    福贵见他走路都没什么力气了,便带着他来到一家小面馆坐下,一并叫了两碗牛肉面。    徐琰一口气喝掉两碗凉白开,随后就趴在桌子上一蹶不振了。福贵将行李放在一旁的凳子上,问道:“今天赶路有些疲惫,不如去我那里歇一晚,明日再去永安商行?”    徐琰翻开眼皮有气无力地瞅着他,好半响才吐出一个“不”字来。    应聘这种机会,不是时刻都有的。    福贵也不与他争执,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道:“那吃完面条我们就过去吧。”    吃饱喝足之后,徐琰渐渐恢复了元气,待福贵结了账,两人便往商行奔去。    “福贵哥,永安商行离你做工的地方远吗?”赤水县比春华镇气派得不是一点两点,徐琰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木匠做工从来就没有固定的地方,这个月在东家,下个月就到了西家。”福贵怕他走丢,便紧紧地拉着他,“不过我现在正在给一位财主做工,就在商行对面那条街。”    徐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两人左拐右拐,穿了好几条小巷,行至闹市区,就听到有人在吆喝卖糖葫芦,声音不大,却略显沧桑。酷爱糖葫芦的徐琰被这声吆喝勾了魂,停在当下,不知所措。    福贵纳闷地望着他,见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的糖葫芦棒上,面上有淡淡的笑容浮现,拿出荷包,开始掏钱。    卖糖葫芦的是个老头,他的糖葫芦特别甜,每次串一棒出来,还没吆喝几嗓子就卖没了。    眼见着糖葫芦一根根地没,徐琰来不及思考“囊中羞涩”这个问题,赶紧跑过去将最后的一串弄到手。    “我要这一串——”    “这串我要了——”    两个小孩的声音同时响起,卖糖葫芦的老头眼珠转了转,露出了难以抉择的表情。    徐琰的手还指着仅剩的那串糖葫芦,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软糯的声音,不由好奇地回过头瞧了瞧,只见一个穿着朱砂色开襟绣玉兰花百褶襦裙、外罩白纱短衣的小女孩也用同样的姿势面对着老人,女孩转过脸来,一双杏眼明媚如初,小唇似抹有红蜜。头上扎着双平髻,发尾处系有两根与襦裙同色的发带,衬得她的面庞白嫩微圆,彰显可爱。    她的身后还跟了位衣着素雅的妇人,发饰极简,估摸着是她的乳娘。     仙……仙女吗?     徐琰的内心仿佛有一壶烧开的水沸腾不已,指着糖葫芦的手不争气地缩了回来。    “你、你吃吧。”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察觉到自己的脸颊滚烫无比,反观那小姑娘,神态却是再自然不过了。一种莫名的耻辱油然而生。    小姑娘很有教养,双手交叠置于腰侧,颔首对他行了个礼:“多谢小哥哥礼让。”    声音甜美软糯,像一根鸭绒落在心头,又酥又软又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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