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珈系好玉玦,回去找熙蓝。熙蓝已喝得醉醺醺的,仍吵着要继续行酒令。眼下众人哪还有心思玩什么飞花令,眼睛全盯着岳珈。 “你和颂王爷交情匪浅呀?”宋淇最先忍不住,开口问她。 “几面之缘,岂敢妄谈交情二字。”岳珈垂着头,元荆这是把她从一个火坑里捞起来,丢进了另一个。 “既无交情,王爷为何送你玉佩?”这回说话的是康宝意的姑姑,敬国公的小女儿康织。 “奴婢不知。” 几个高门小姐你一言我一语,问得岳珈应接不暇。 “快天黑了,咱们去瞧新娘子吧。”宋漪故意将话题引到别处,几个年纪小的姑娘闻言纷纷应和,结伴着要去看新娘。 岳珈松了口气,再看熙蓝,歪在椅上睡着了。 宋淇离席之前先拿眼神剐了岳珈,原先就觉得这丫头生得过于招摇,没想到还招了颂王的青眼。她故意酸宋漪:“那丫头生得可比你还好看呢,你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号怕是要让贤了。”宋淇素不喜欢宋漪这个妹妹,正因她的存在,长安城里人人只知怡国公府有个宋二姑娘,完全将她这大姑娘忘了。 “大家玩笑时起的诨号,妹妹岂敢以此自居。”宋漪淡淡说道。 公主府的管事安排了客厢给熙蓝休息,岳珈正要抱熙蓝过去,肃王妃正好过来,见状忙拦她:“别,若是闪着了可怎么好。”又招手唤了个婆子来抱,毕竟自家这丫鬟现在是颂王看上的人,她哪还敢怠慢。 肃王妃态度转变之快令岳珈愕然,元荆这一块玉玦把她摆到了既安全又别扭的位置上。 她陪着熙蓝在客房里休息,房外不时有人借故路过,探头探脑想一睹颂王看上的丫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长安城里谁不知道,自从五年前颂王妃过世后,颂王府上连个姨娘都没添过。有人说他是过于思念已故王妃,也有人说他压根就不好女色,不论是哪一种,现在似乎都因为这个婢女而改变了。 睡梦里的熙蓝被她们吵得不能安睡,不停扭动身子,嘤嘤嗯嗯的叫着。 岳珈索性走出屋外去,让想看的人尽情看,免得吵扰熙蓝。她一出房门,那些人反而惶恐地散了,像是她会吃人一般。 岳珈耸肩,倚在门外的红柱子上拨弄玉玦上的黄色流苏。背后仍有人在小声议论,听不清内容,苍蝇哼哼似的,讨嫌得很。她忍着不回头,闭上眼睛默默背诵元照韫教的诗词。 一阵平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步伐有力应当是个男子。岳珈以为是元照韫来找熙蓝,睁眼回头,却是个生人。 来者是个年近弱冠的少年,文质彬彬。那人朝她礼貌一笑,问道:“小熙蓝还没醒吗?” “还没。”岳珈答他。 那人将手上拎着的蓝布包裹给她,说:“帮我把这个给她。”蓝布是江南特产的绸缎,里头裹了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不明来历的东西,自然不能先收下。 “薛声。”他道,“小熙蓝的舅爷。” 岳珈初时以为他在说笑,他的年纪瞧着与元照韫差不多。但再一想,之前听明霜提过,肃王的生母是当今皇后,皇后的父亲则是穆国公。穆国公早年膝下无子,五旬以上才与继室有了儿子薛声。故而,薛声年纪虽不大,却是当朝的国舅爷,与皇帝平辈。 “我刚从江南回来,许多事情要忙,且抽不出空去肃王府。这是之前答应给小熙蓝的礼物,你先帮我给她,省得她惦记。”他陪母亲回江南探亲,刚到长安便赶来安福公主的婚宴,顺道把熙蓝的礼物带来。 岳珈接过包裹,薛声拱手道了谢,径自离去。这位国舅爷说话行事毫无架子,实在罕见。岳珈掂了掂包裹,份量不轻。她推门进屋打算先将东西放下,发现熙蓝已经睡醒了,正坐在床上揉眼睛。 见她手上拎着个大包袱,熙蓝含糊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国舅爷让交给郡主的。”她将包裹给了熙蓝,熙蓝迫不及待拆开。木盒里装的是瓷制十二生肖,个个色彩艳丽、栩栩如生。 熙蓝甚是欢喜,将十二只生肖挨个捧出来欣赏,说:“小舅爷眼光就是好,真好看。” 那边厢,薛声向新郎官告了辞,准备回自家的穆国公府。小厮谷雨跟了上来,薛声悄声吩咐他:“去查查那个婢女的来历。”颂王那般刻意,当中定有什么玄妙之处。 熙蓝醒后,肃王府一行人也打道回府了。因时辰不早,熙蓝又喝了酒,元照韫今日便不打算授课。熙蓝暗暗欣喜,迫不及待要回屋玩她的十二生肖。 “多福。”元照韫朝岳珈说,“你随我去千竹苑取份诗集,敦促熙蓝明日背下来。” 熙蓝瞬地蔫了,眼睁睁看着岳珈随照韫走了,自有气无力抱着木盒回杏棠斋。 一路上,元照韫一语不发,岳珈亦步亦趋,亦没有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书房,元照韫并没去取什么诗集,而是喊了她一声“岳姑娘”。 岳珈并不诧异,不管熙蓝给自己改多少次名字,她的户籍和罪状上的名字都是岳珈。 “你哥哥的事情,我一直想与你说。”原本岳珈进王府的时候他就想告诉她了,哪知熙蓝把人要走了,他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和她谈起此事。 “我哥哥没有投敌,对不对?”岳珈眼眶微红,她从来就不相信哥哥会投靠残杀他们父亲的突厥人。他曾在父亲坟前立誓,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将突厥人赶出大数,他怎么会食言。 元照韫点头,道:“当时那一战敌我悬殊,不论怎么打都没有胜算。岳琛主动请缨,提议趁此机会潜入敌营,刺探军情以便将来可以把突厥人一网打尽。” 岳珈释然而笑,她的哥哥果然是个英雄。 “不过。”元照韫面色渐地沉重,“此事风险极大,我不知道岳琛什么时候才能成功,甚至能不能成功。”这是一条不归路,若是身份败露,英雄忠骨或将永埋异乡。 “一定会成功的。”岳珈扬起头微笑看着元照韫,“我相信他。” 元照韫亦是一笑:“我也信他。”岳琛有勇有谋,照韫相信有他里应外合,突厥人嚣张不了多久。 “因为此事连累你背井离乡还入了奴籍,新年也未能过好,是大数亏欠了你。”元照韫深深躬身,保家卫国是男儿事,但未免突厥人起疑,又不得不这么做。 “我亦是大数子民,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不是吗?”这是《孟子》尽心篇第十二节,元照韫给她上的第一课。 元照韫笑容更深,没想到岳珈如此明事理。他道:“你哥哥临去之前,唯一的牵挂便是你。我答应过他,无论此事成败,我都会替他照顾你。” “多谢世子。”岳珈躬身,还了他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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